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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天子微行(1)

    第10节训诫

    定远舰在威海码头稳稳的停靠住,山东巡抚张曜等上船见驾,皇帝抚慰几句,用手向海面上正在逐步靠拢的众多舰船一指,“给他们打旗语,命所有舰船依次靠岸,朕要亲身检阅海军学院生员。”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本来议定过的皇帝的行程之内,却不敢多劝,丁日昌单膝落地行了个礼,转身下去吩咐舰上的水手,登高打旗语去了。“皇上,cao练兵士的舰船靠岸,总还要登上一会儿,请皇上暂时移驾行宫吧。”

    “不急。”皇帝饶有兴致的望向大海,“朕想看看,海军学院的生员们cao舟之法掌握得如何了。你们知道吗?有些事啊,就是要在这种事先没有任何安排下,才能见到真相。一切都是摆出来的,朕还觉得恶心呢”

    于是,众人只好在甲板上随侍,给他搬来一把座椅,套上明黄色的椅披,皇帝手中擎着望远镜,端坐其上,向远处看着,很快的,船头写有‘开济’字样的锻炼船调头转向,向岸边驶来,距离定远舰还有一百余丈远近的时候,船头吃水猛然加深,随即船尾横切波浪,划出一片巨大的水花,整体船身慢吞吞的靠近岸边,一阵震动之后,船身停稳,粗大的锚链放下,船上有水手抛下几根缆绳,和岸上的铁桩绑缚在一起。

    他虽然不懂cao舟之法,但看着非常羡慕,锻炼船并不很大,但吨位也要在1,500之数上下,如此炮舰,能够平滑无声的靠上码头,可见船上上至管带,下至轮机,都有独到之功,“张曜?”

    “臣在。”

    “这艘开济船上的管带是谁?这一次cao舟演海的生员又是谁啊?”

    “回皇上话,船上管带名叫奎昌,是满洲正红旗下,是同文馆第四期毕业生,当年在馆中求学的时候,最喜这等汽机之学,后来入海军衙门,并师从英国教习进修cao舟之法,咸丰十七年的时候,任职海军学院教习,并担任开济号锻炼船的管带一职。”张曜说道,“而船上练习生员,请皇上恕罪,臣要查过方才知道。”

    “这一次宣召他们,是朕偶发奇想,你不知道也不为失职,怪罪什么?”皇帝心情很好的浅笑着说道。

    说话间,另外又有几艘船靠近岸边,放下旋梯,各自走下为数不等的几十个人来,有一个为首的,看样子是海军学院的教习,身穿三品孔雀补服,头戴青绒凉帽,上嵌小红玉石,整理一下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向定远舰方向走来。

    皇帝举起望远镜,向下认真端详,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做教习的也就罢了,生员的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啊?怎么奇形怪状的?”

    原来,走过来的众多生员身上,所穿的服饰虽然统一,但外面所套的补服,却是各有图样,最多的是一个巨大的一字型,还有二字型,三字型;绘有一柄铁锚、两柄交叉的铁锚、两柄交叉的铁锚之上,令外绘有一层类似屋顶图案的;还有上面绘制的如一盏茶壶配以一柄扳手;绘有旗子;绘有车轮;绘有军号;以至还有一个人,是绘有一枚铜钱的。不一而足,令人发噱,“这都是有意图的吗?”

    “皇上,这是为分清不同分工所属,故而按所cao之役,分门别类的以示区分的。”沈葆桢在旁为他注释,“皇上请看,一字型、二字型和三字形的,分别是三等、二等和一等水手。”

    “也就是说,水手级别越高,所绘制的图形越多了?”

    “皇上圣明,正是如此。”沈葆桢又说道,“铁锚是代表副水手、正水手和总水手;好像一柄油壶的,是管理油号话意;绘有旗子的,是管旗号花衣;有车轮的,是管汽号花衣;有军号的,是号手花衣;有铜钱的,是三等练勇花衣。”

    “只有三等吗?没有一等、二等?”

    “有的。皇上请看。”沈葆桢用手一指,有几个是穿着横穿在一起的两个圆环和三个圆环的生员,“两个圆环的是二等练勇、三个的,则是头等练勇。”

    “这些是你们想出来的,还是参详外国旧有成例,另行设想出来的?”

    “是参详外国教习所绘制的图本,略略加以改进所得。”

    皇帝点点头,正要说话,张曜从旁躬身说道,“皇上,海军学院的教习奎昌及此番出海cao演的生员们奉旨觐见。”

    “传。”

    旨意传下,奎昌带领生员快步登上旋梯,等人都到齐了,重新整理队伍,越前几步,轻打马蹄袖,跪倒行礼,“奴才,海军学院一等教习,正红旗佐领,恩奎,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他们行过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皇帝摆摆手,“都起来吧。”

    “谢皇上。”

    让众人站起身来,皇帝认真的打量着站在恩奎身后的四十几名生员,年纪都是在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壮硕,肤色健美,飒爽英姿,一团精神,“恩奎?这就是你此次带出海面,做cao舟演练的海军生员吗?是第几期啊?”

    “回皇上话,这是第三期生员。”

    “都叫什么啊?”他忽然一摆手,“让他们自己说。”

    于是,几十个生员逐一上前,单膝落地奏答,“海军学院第三期生员罗丰禄,叩见皇上”

    “生员何心川叩见皇上。”

    “生员蒋超英,叩见皇上。”

    “生员刘步蟾,叩见皇上。”

    皇帝楞了一下,一摆手,制止了后面的人再行奏陈,低头看看这个叫刘步蟾的生员,“你就是刘步蟾?你是福建侯官人,可是的?”

    刘步蟾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旁的人都好好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竟然如此有幸,能够得皇帝亲身问及?年轻人楞了一下,竟忘了奏答,“啊是生员刘步蟾,叩见皇上。”

    皇帝在后世听惯了刘步蟾的名字,虽然不及另外一员北洋海军顶梁柱一般的邓世昌那么有名,但也算是如雷贯耳了,“你站起身来,让朕看看你。”

    步蟾后退一步,站起身子,却不敢做刘祯平视,微垂下眼皮,任由皇帝打量。

    刘步蟾虽然是福建人,却生得一副北方人才有的健硕身姿,容貌也相当俊逸,皇帝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以一身融入历史的美好感觉,这种感觉便是登基之后的二十余年中都久未得偿,竟楞了顷刻,“皇上?皇上?”

    “啊,”皇帝如梦初醒,心中叹息一声,“一表人才啊。”

    经过这顷刻折冲,张曜给后面的生员使了个眼色,众人依次上前拜见,接下去又有叶伯鋆、何心川、叶富、林泰曾、李达璋、叶祖珪、陈锦荣、黄煊、许寿山、林承谟、柴卓群、郑溥泉、黄建勋等上前行礼,皇帝一直含笑点头,等到最后两个人唱名上前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起来。这两个人一个叫方伯谦,一个叫邓世昌。

    都是名垂千古的大人物啊只不过有荣光,有卑贱而已。皇帝心中苦笑着,认真打量,邓世昌在后世留下好大的名头,看容貌却不过中人,既不及刘步蟾的英姿飒爽,也不及方伯谦的一脸精明。不过双眸明亮,目光清正,绝无丝毫旁顾,可见其人心意坚定。

    他沉吟半晌,让两个人站起身来,“这一次朕东巡数省,细致阅看旅顺、天津海防前线的建设及布防情况,山东省内的情况虽然还不知道,但也能够想见,必然是稳固而安妥的。但朕心里不断在想,有了如此坚固的岸防工事,有了朝花费大把银子,从外国购进,在我天朝不同省份自己生产制造的兵舰炮船,是不是就能够达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效果了呢?只怕不然这是因为我大清虽然勤修武备,但所有这些兵舰炮船,都是要由人来cao纵驾驶的。这就对船上上至管带,下至水手的你们,有了必须的要求。”

    “如今承平时候,暂时不必提,一旦在海上与敌人接战,是能够秉持一颗报国之心,好像咸丰十二年在黑龙江前线与敌偕亡的胜保那样,杀身取义呢,还是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不顾袍泽,忘记根本,驾船逃跑呢?”

    他的眼睛凌厉的在众多生员脸上逐一扫过,落在方伯谦脸上,似乎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朕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即便有,朕也断然不会为未来可能出现的事情,而先行做任何处置——不过,朕能够告诉你们的是,任何一个敢于在海上战场,怯战而逃的,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很平常的一次觐见,竟然给他以如斯上谕,当场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这番话所谓何来?

    他的面色转为和缓,破齿一笑,“今儿个和众多海军学院的生员初次相见,在此训诫尔等几句,不过收小惩大诫之效。其他的暂时不必多说,总有你们见朕的日子在后面。”说着,向肃顺点点头,后者高声唱喏,“谢恩”

    于是,甲板上站立的数十名年轻人如退朝的浪花般跪了下去。

    一如刚才,由恩奎领着生员回到船下,各自整理队伍,回转海军学院。一众年轻人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半晌无言,方伯谦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刘步蟾,忽然开口说道,“子香,我真要羡慕你,旁的人也就罢了,如此众多的同窗,只有你一个独蒙帝宠,能够得以近前奏答,在这学院之中,你也是第一个呢”

    子香是刘步蟾的字,闻言憨笑着挠挠头,“哪儿啊。对了,凯仕,我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凯仕是林泰曾的字,他是林则徐的侄孙,沈葆桢的内侄,在海军学院中,和刘步蟾的关系最好,“我连你说的是什么都没听见,不瞒你们说,当时,我都吓呆了。”

    几个年轻人轻笑起来,“对了,子香,”同级生的罗丰禄问道,“怎么我看皇上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似的?是不是沈大人在皇上面前保荐过你?”

    “这,从来不曾有过啊。”刘步蟾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倒听山长大人提起过。”刘步蟾口中的山长大人,就是他的姑丈沈葆桢,“皇上每每有惊人之语,特别于选择人才一节,更是出人意表。旁的不必提,只是丹翁阎中堂、焕文朱大人、省三刘大人,都是经皇上一手提拔而起的。这些人或者屈身部院、或者起自莽野,一经使用,无不大见其功——这只能说是天纵圣明了。”

    “唔,好大的骄横之气啊”邓世昌突然说道,“以自己比作列位大人,子香兄这份自况之得,倒真是令人侧目呢”

    众人一阵大笑,“见贤思齐,君子所为,又有何不可了?”刘步蟾嘀咕了几声,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狂妄似的,挠头苦笑起来。

    皇帝驾临行辕,更换过衣服,把张曜等山东省内上下官员招进来,各自问切了几声,便心有所属的摆手让众人跪安了。随即传军机处、御前和海军学院的山长、主事、教习等人到堂中来,有话要说。

    “朕刚才在船上,亲眼所见,海军学院的生员cao舟之术,灵活而稳妥,可见在学院中这数年之功,没有白费。但这只是在承平时日,一旦国家有警,要海军各舰上管带、水手迎敌接战之时,他们的表现又当如何呢?你们谁能回答?”

    “回皇上话,海军学院分前后学堂,前学堂教授造船之法,因而项为法国为最佳,故而延请法国教习,以法语教学;后学堂教授cao舟驾驶之术,延请英国教习,以英语教学。生员以天性、喜好及课业所长分别入学,入学之后,由英国教习教以海战之法,虽尚无实战演练的机会,但臣以为,只需容生员多有海上训演舰船之机,日后临敌,亦当不至为慌乱所贻误。”

    “只是演练cao舟之法,能够济得什么?”皇帝立刻摇头,他说,“海战之法,朕全然不懂,也不必去懂,天下能才辈出,自有专攻之士。朕想说的是,能不能和外国,例如英法美西这样,海军发展,仍自走在我大清前面的国家联络一二,定期或者不定期的举行一二次海上军事演习?以互相增进教益,于相互海军发展,想来也都是大有助益的吧?老六,你和文祥是分管总署衙门的,你认为怎么样?”

    “这,皇上说好,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演习之事,从未有过先例,臣弟等……”奕疑惑的挠挠头,他实在不懂什么叫演习,暂时也只好含糊应付了,“臣弟等下去之后,会同衙门之中,认真磋商一二,再来御前陈奏,皇上以为呢?”

    “也好。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妨先探听一下各国的口风如何。若是他们也愿意的话,就由总署衙门和各国驻华公使衙门,先行商量,然后再具折陈奏。”

    口中答应着,给一边站着的文祥使了个眼色,后者领悟的点点头,没有使话。

    这一次君臣见面的时间很短,皇帝说过海军演习的事情,就命众人跪安了。奕几个回到行辕中的值庐,一边喝着茶,一边聊天,“王爷,这演习之语,可有出处?”

    “这,我也不明白。听皇上说,似乎就是命令海军兵士做演练之法,和今日在海上所见,并无不同啊?而且,若说一定要请洋教习,学院中本来就有,如何又要请洋人来呢?”他说,“且不提洋人答应不答应,只说日后枪炮鸣放,万一有所误伤,又要如何处置?”

    “我想,既然称为演习,应该不置于此吧?”

    “枪炮可不长眼睛,你知道会打到哪里去?”文祥附和的说道,“我也以为,演习之法,不可轻动。这一次和当年命七爷领神机营西去,与晋省绿营军中比武不同,那时候总还是我大清所属,这一次,却要请洋人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如何和人家交代?不妥,不妥。”

    曾国藩也觉得很苦恼,演习这样的新事物对他及军机处几位同僚而言,都是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也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诀窍,故而争论的半天,一直拿不出一份奏稿来。

    许乃钊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我看,还是请旨吧。这样的事情非你我所擅长,既然如此,还是请教圣明吧。”

    这个办法好,差事做得好坏不提,请旨定夺总是不会留下任何麻烦。阎敬铭虽不以许氏这般明哲保身之法为然,但眼下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跟着同僚,随班觐见。

    皇帝不想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问一问,才知道是于刚才所说的演习之事,都有一头雾水之感,怕办砸了差事,来自己这里求计了。无奈苦笑,把几个人又传了进来,“演习之事,如此难以决断吗?”

    “臣弟糊涂,但臣弟等认真思量之下,皆以为承平时日,不可妄动刀兵。且若是请各国教习,参与其中,若是有一个闪失的话,必将引发国际争端,……”

    “你们不明白吗?演习,就好像演戏一般,一切都是假的”皇帝笑着说道,“朕给你们举一个例子吧。便说演习分作两方,我大清担任守方,受邀的其他西洋国家,作为攻方,以拿下威海炮台并岸防工事算作胜负之数,……”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有些难以为继似的,演习或者能够成行,邀请英法各国前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如何论断、判明胜负啊?这个时代,没有丝毫的科技技术能够支撑自己的设想蹩脚,自己千思万想,怎么会漏掉这样一处最最关键的环节呢?

    想通了此节,让他发觉,演习之事困难重重,自己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心情也随之暗淡下去,“照这样说来的话,此事就做不成吗?朕本来还想着,通过和外国海军的互相切磋,能够使我大清海军的战力有所进展呢”

    听他说得可怜巴巴,奕心中一软,“皇上,臣弟想,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左右我大清如今海防坚固,炮舰威武,是列夷都看在眼里的。心中自然也会有倾羡敬慕之意,原本轻我海防的心思,也早已经烟消云散。承平时日,虽然不可忘记危难之时的种种苦楚,但也不宜逼迫太过,使兵士有畏难之心。不如等上几年,待条件成熟了,再和列洋商定,演习之事?”

    “也只好如此了。”皇帝勉强点头,“只是……算了等回京之后再说吧。”

    “皇上明天还要召见臣工,巡视海军学院,请先安歇龙体,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皇帝一个人呆在行辕的寝宫中,枯坐良久,突然恨恨的骂了一声,“真该死,就没有一件事能够顺遂心意的”

    第11节流水作业

    海军学院创建于咸丰十三年,首任山长是奕,但他人在北京,照应不来山东的差事,只好让以帮办海军大臣任职的沈葆桢担任着学院总稽查的职衔,负责日常事务。

    但这份差事却不是那么好做的。首先说,从十二年年底,朝廷降旨,命各省选拔贤良之才,充盈学堂,跟随英法两国教习进修舰船制造及海上演阵之学。不想应者寥寥,第一期所招募的生员,不过可怜的二十九人,以至都不及朝廷花钱聘请来的中外教习的人数多

    皇帝很清楚,中国人到目前为止,兀自抱持着科举出身的正途路子不肯放过,愿意到海军学院进修战法,并受西法绳墨的,不外两途,第一是家境难济;第二则是一些真正愿意有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恰恰这二者都是很稀缺的,也就难免出现学院招生不足的困境了。

    为此,他把军机处招到御前,特地议了一次,最后想出来一个办法:还是以利益诱惑,只需把人带进来,就不怕他们不能学成报国。具体之法很简单,暂时从曾国藩提请创建的江南水师之中,选择那些年轻一点,读过书、识得字、可堪造就的,以诏旨的形式,强行征召入学,等到学成之后,以厚禄相赐,不愁日后没有随之跟进的。

    江南水师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叫江苏水师,创建于顺治初年,归江南水陆提督节制;另外一部分是长江水师,是经由曾国藩请旨之后,在瓜州和狼山两镇设兵营,归两江总督和江南水陆提督节制——从这一点上来说,江南所有的两处水师,有堆叠之处。但长江水师成立之后,大约是因为建制、规程未能考虑周详,很快就暴显露极大的问题。第一就是船上管理混乱,船上有船主,专管cao船;还有管带,他所管理的是船上的水勇。

    管带不管cao舟,自然也管不得船上的水手,水手有如雇工,来去随便,而且每到靠岸之际,就上岸嬉戏,有那好喝酒、脾气坏的,尽是做一些**的勾当,惹下祸事,逃到船上,升帆起锚,扬长而去,这样的案子,自然是一千年也破不了的。数月之下,江南百姓对水师的印象大坏。

    第二便是令出多门,船上从属不清。有鉴于此,江南水陆提督李朝斌上了一份奏折,认为应该加以整改,首先就是要剔除船主之职,船上一切大权,尽归管带一人掌理;第二,加强锻炼,每月初三、十八两次带船出吴淞口,演练cao船、放炮。

    皇帝立刻诏准,并招军机处共议。曾国藩这时候已经内调,侧身军机处,他是皇帝最宠信的大臣,问到他的头上,曾国藩说道,“臣想,船主、管带事权不一,是江南水师痼疾之一。早已经到了该认真整治之时。但臣想,水师军纪大坏,原因就在于管理荒疏,朝廷只是派饷派粮,却从无问责之由。舰船靠岸,水手、兵士立刻如鸟兽散,在岸上胡作非为,当地司法衙门,管束无能。因而,还要加上一条,取消礼拜,无故不准上岸。让士兵以船为家,有特殊情况,向管带报请,批准之后,方准予放行。”

    皇帝楞了一下,“这样的条例,朕记得在咸丰十二年,朕在热河起草北洋海军章程的时候已经逐一列明了嘛?怎么……”转瞬之间,他就明白了,“这么说来,北洋海军章程,只适用于北洋,南地水师,并未遵从了?”

    “总是臣奉职无状,请皇上恕罪。”

    “算了。这也是朕的疏忽。既然说明是北洋章程,也难怪别人以为,这是只适用于一地、一军的规程了。”皇帝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讥笑之意,“那,就照曾国藩所奏的拟旨吧。另外,在旨意中再加上一句,北洋章程,适用于全国各省水面部队所用。以前还能够装装糊涂,日后,若是再有人以此为口实,不尊法度,朝廷就要认真整肃了。”

    曾国藩脸一红,“是。臣都记下了。”

    “还有,廷寄官文,让他把水手、兵士选拔送学一事认真的负起责任来,别整天就想着找人家的错处。”

    曾国藩离任之后,两江总督的差事交给湖广总督官文来做。这是个庸人,既没有曾国藩的狠辣作风,也没有李鸿章、何桂清等人的才学,而最最讨厌的是,官文不通西学,心中很瞧不起往来两江地面、官场上的洋人雇员,久而久之,中外双方经常发生口角,官文偏听偏向,板子总是打在洋人身上,弄得洋人对这样一个上官又是厌恶,又是憎恨。

    官文自己也非常苦恼,两江总督,国之雄藩,位高权重,非皇帝极亲密的近人不点,他能够做到这样的高位,心满意足之外,总想着做出一番政绩来,上报君恩——他没有狂妄到认为能够如曾国藩一般,在总督任上做今年,为皇帝内招重用,只想着终老任上,就不枉此生了。正好,有了一个机会,便是海军学院招生一事。

    誊黄贴出,给百姓知道,朝廷有意招募能识得文字,又愿意从身军武的年轻人报名入学,接受各国教习教导,进修海战之法。但贴出数日之久,根本没有人理睬,一则江南之地素称富庶,百姓不缺这几两银子的花用;第二,接受洋人的教导?最后的结果,岂不是像省城内那些跟在洋教士的身后,成天念诵一些任谁也听不懂的鬼话,不敬祖宗,不事稼穑的悖逆之子一样了吗?不去,不去再一个缘由,便是百姓众口相传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古训。

    最后弄得官文烦了,径直派人,从两江所属的各地水师之中抓人,也不管识不识得字,先把人抓来再说。一时间弄得民怨大起,百姓有惶惶不可整天之苦。皇帝在京中也知道了,却无心劝阻,事情总要迈出第一步,接下去的事情,就比较容易办了。

    于是,从江南选中了一百六十五名水上汉子,给绿营兵士押解着,送抵山东。本来,入学先要进行考试,但为了怕有人故意漏考、瞎考,便是连这一关也免了,让这些人径直入学,怕他们听不懂西洋语言,又在课堂上特地配备了翻译,才算强行将此事推行了下去。

    水师之中挑选出来的汉子,平日里粗野惯了,在课堂上、放学后也不知道惹出多少祸事,比之正式经考试入学的二十九名生员,让人头疼之极。

    不过,这些人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是另外二十九人不能比拟的,他们都是常年生活是水上,于这种cao舟之法,熟稔非常,一旦静下心来,踏实的接受洋教习的教授学问、理论进修,在课业上的进步,竟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想象之外的,连教课的外国教习,也频频咂舌不止。

    而这些人的学业比之那些生员也要快速得多,用时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就从学院毕业了。朝廷为了表彰,愈加为了招揽更多的人主动入学,所有一百六十五人,加以正四品官职,全部派往山东本省、直隶、辽宁旅顺、大连、金州、营口等地,分发到兵舰炮船上,最低等的,也是见习管轮,课业最精、品秩最高的,竟然做到见习管带之职。

    财帛动人心,眼见一年多以前,还是和自己一样在海上讨生活的袍泽,经过年余的进修,竟然翎顶灿烂,起居豪奢,仿佛一船之长的荣光,旁人如何能够不动心?从第二期开始,更多江南水师的兵士主动报名,企图入院进修,但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首先要过考试关,分为两种,一种是文字笔试,一种是海上行舟之法的口试,两关都能够通过的,才能入学。

    朝廷这样的做法,引起兵士极大的不满:上一年求到我们的时候,就厚禄高官以为诱惑,如今求学报名的人多了,就如此冷面相对?太过不公平了吧?

    皇帝大感好笑,“这也怪到朝廷的头上?不必理他们谁让他们整天闭着眼睛闯世界的?所请不准。照例按照既有成例,考试之后入学。”

    “皇上,臣恐如此一来的话,兵士未能通过考试一关,又要重现乏人可教的困境了。”

    “这是杞人忧天。不论是大清水师还是各省生员,眼见入海军学院亦为进身之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积极报名,其中不乏受过多年教育之辈,怎么会通不过两关考试?你以为我大清就没有丝毫人才吗?此事毋庸议。”

    于是,许乃钊诺诺而退。廷寄山东,着沈葆桢继续按照既定之法,考试后录取,这一下,使得第二期的生员入学总数,大大落后于第一期,总共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皇帝心中未必没有悔意,但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竟是一副错也要它错到底的负气容貌了。

    这一次皇帝东巡之行,山东威海是最后一站,海军学院也是必到之处,所以,早在八月底,皇帝从北京起驾之日开始,学院中早已经准备开来,各种迎驾事宜几番商讨,却全部给沈葆桢否决,“皇上的脾气,最不爱看这种摆出来做样子的勾当,还不如认认真真,做好你我各自本分,等皇上到了学院,我等从上到下,一切发自赤诚,反而更能得皇上喜爱器重。”

    “但,大人,也不好任何事也不做吧?”

    “该当有的,自然还是要有。除此之外,一切虚靡之举,概行取消,便好像胡润之当年就好。”

    “这,怕是不妥吧?”身为学院教习的徐寿怯生生的问道。

    “当年他能行,如今我为什么不行?”沈葆桢说道,“况且说,于皇上有孝敬之意,也未必一定要大肆铺张扬厉,皇上当年曾经说过,朝廷的银子,该花的地方,一文也不能省;不该花的,也正是要有锱铢必较的决断。”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放心吧,皇上绝不会怪罪的。”

    盛宣怀大感不满,他是学院营务处总办,专管往来迎送之事,这一次为驱逐皇帝东巡,只是在旅顺一地,经由瑞锦山之手送到杨三那里的银子,就不下于十万两之多,其他往来花费愈加不计其数,从朝廷、省内藩司拨给的银子早已经花得光光,就连学院这数年来积存下的数十万两银子也都折腾了出去,本来打算趁着皇上巡视学院之机,由沈大人请旨,皇帝一高兴,着府库再大大的拨一笔款子下来,也好处理了办学之急。

    再有就是他从中经手,贪墨了不少银两,若是经过接驾之事,把账目全数抹平,这笔银子,自己才算的落袋平安,如今沈葆桢竟然说不要铺张?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在一边说道,“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情势,与咸丰二年不啻天壤之别,更不用提海军学院是皇上圣心所念之所,您想想,等皇上来了,我等上下却全无迎请之礼,说出去旁人不以为是为节次虚靡,奉行务实,只当我学院上下,全无孝敬之心,大人,这样的骂名可留不得啊。”

    沈葆桢虑不及次,给人一提示,也有点发呆,“那,若是以你建议之法而行,只恐接驾一次,这学院中又要落得一个大大的亏空了。”

    “为皇上办差,银子又不曾落到大人的口袋中,而且往来账目分明,等皇上来了,龙心见喜,大人适时请旨,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样做法,可稳妥吗?”

    “大人放心,一切包在卑职身上。保管让皇上高兴,让大人满意。”

    沈葆桢大约的知道,这半年来学院中银子花销极大,好像流水一般的淌了出去,若是能够蒙皇上降旨,着户。礼两部及内务府将往来账目尽数报销,自然是最好,要是能够再得皇帝拨赏银子,那就更是不测之喜了。所以,对盛宣怀的话,他并未否决,“既然如此,那,就烦劳杏荪兄了。”

    盛宣怀果然是很有料的,以学院总务处总办办理迎驾差事,其时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让他挥霍,便另辟蹊径。

    他知道,论及起居豪奢,从来没有过于天家的,不论中华还是外国的各种奇珍异宝,在皇帝而言都看得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与其如此,也不必自己费尽心力的从省内搜罗,反而是要弄一些他平日里看不到,想不到的,上邀帝宠,才是不二法门。

    于是,他命人从学院中前后学堂及周围各处分设料厂之中大加筛选,将生员、匠役所形成果诸如船上的浆叶、信炮、船模、轮舵等物,各自上以油漆,晾干之后,摆放在学堂正中显眼的位置,皇帝不进来便罢,只需一步踏入,目光所及,一定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时候,自己若是有幸的话,或者还能够近达御前,亲身奏陈呢。

    果然,等皇帝到了学院用来为生员们上课用的大堂,迎目所见,是摆放在屋中尽头处的满满一桌子奇怪物什,上前几步随手拿起一件,是一枚半圆形的特殊仪器,“这是什么?”

    “回皇上话,此物名为六分仪。是船行海上,用来分辨己方方位的。”

    “这就是六分仪啊?”皇帝拿在手中,觉得好玩儿,这种东西他只是听说过,从来不曾见过实物,也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此物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西洋英国教习,名唤约翰先生,从本国照顾而来,皇上手中拿着的是英人本来之物,这一件,”沈葆桢又拿起一个六分仪,大小如前,“这是海军学院的生员按图索骥所制的样品。请皇上御览。”

    他接过两个仪器,在手中来回比对了一番,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得出相互的差别,生员制造出来的,更显簇新,而且扇形盘面上的刻度也愈加清晰,上面附带的望远镜镜片也越加明亮,“做得好。这是何人所制?”

    “这是学院第二期,管轮班进修生员陈兆锵所制。”沈葆桢所着话,上前一点用手指着六分仪,“皇上请看,这上面还镌刻着制造者的名字呢。”

    他低头看看,果然,上面镌刻有“福建闽侯县螺洲乡陈兆锵制。清咸丰十六年七月”字样。

    “这柄六分仪是陈兆锵一人所为,还是和旁人共同制造的?”

    “这,”沈葆桢一愣,向后招一招手,盛宣怀从人群中挤出,躬身做答,“万岁,据微臣所知,这是陈兆锵并同期生员共同制造完成的。为此六分仪,共计花费寻月之期,方始完成。”

    皇帝把六分仪拿在手中,来回颠倒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这个叫陈兆锵的生员现在何处,传他过来,朕有话问他。”

    沈葆桢等人大大的愣住了,这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看他笑容诡秘,眼神明亮,竟似乎是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沈葆桢、盛宣怀等人不知道,肃顺、曾国藩、文祥等人跟随他多年,只需看到他脸上的这份笑容,便知道又要有新鲜玩意出炉了。

    当下怀着又是兴奋,又是好奇的心思守在一边,静静的观看着。

    第12节留学

    顷刻之后,盛宣怀在前,几个低垂着头,身穿生员统一服饰的男子在后,从大堂一侧的角门快步到了近前,“皇上,这几个年轻人就是了。”

    肃顺拿出御前大臣的架子,呵斥着说道,“还不行礼?”

    几个年轻人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手脚顺拐,动作又是奇异又是引人发噱的靠近,噗通一声跪倒,也不分数,咚咚撞头不已,惹得皇帝轻声发笑,“沈葆桢,你这学院中规矩倒比朕的紫禁城还大了?怎么不说话,只管碰头啊?”

    “回皇上话,陈兆锵天性纯良,此番蒙皇上宣召,生员心中激荡,却丝毫不知如何感戴圣恩,方有如此失仪之处,请皇上念其年少,恕过其言语不周之罪。”

    “朕不罪他。”皇帝向明明的低头说道,“你就是陈兆锵吗?”

    “生员,海军学院第二期生员陈兆锵、蓝建枢、严宗光、林森森、林履中,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柄六分仪,是你亲手所制?”

    “是。正是生员闲暇时恶劣之做,难入皇上法……眼。哦”陈兆锵第一次面圣,心中紧张,竟然打起了嗝,恰恰越是害怕,心中越是紧张,喉咙中怪响不断,吓得沈葆桢脸都白了,若是皇帝转怒,问他一个惊驾的罪名,自己当如何出言挽救?

    皇帝真给他打嗝儿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欲发怒,看他以头触地,后背微见颤抖的可怜样子,心中一软,故意不提,又问道,“做这样一个六分仪,用时多久?”

    “回皇上话,共计……”陈兆锵尽力控制,低声说道,“共计用时一月零四天时间。”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一次拿起六分仪,在众多朝臣面前晃了晃,“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朕会对这样一个用于海上cao舟行船之法的器具如此好奇?这里朕告诉你们。朕好奇的不是六分仪一物,而是想知道,以我大清海军学院的生员,在多久的时间里,能够仿造出一件同样的器物”

    他向站在进出的一个御前侍卫一招手,“把你身上的配枪取下来给朕。”

    侍卫不明究竟,取下胸前悬挂知如何着的快枪,双手呈递——自咸丰十一年中俄战后,世界各国通过中俄之战,认识到武备之力的重要性,纷纷研制新式武器,特别是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最大杀伤敌人作用的连珠快枪,愈加是作为重点研发的目标。清廷自然也不能例外,数载而下,京中防卫、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等天子近人,都已经全部配备了最新式的连发快枪,这种快枪配有九发子弹的新式弹夹,初步使用到了气动退弹原理,锻炼有素的士兵,每分钟最高射速能够达到六十七发之多。这一次皇帝东巡,神机营卫士自然也是倾巢而出,担任护驾重责。

    皇帝接过快枪,手脚非常麻利的把枪管、导气、护盖、枪机、击发机构、枪托、机匣和弹匣全数拆分开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柄乌黑锃亮的快枪,就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朕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以这支快枪和六分仪做例子,给你们说明一下吧。具体的,等一会儿朕再火器厂时,再和你们细致解说。”

    他经常有这样的突发奇想,很多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聚拢到一起,认真的听着,“一支快枪,从翻砂、制模,再到成型、组装,大约需要多久?曾国藩,你知道吗?”

    “总要在半月以上。”

    “一支枪要做半月之久,我大清有那么多的士兵,每人配发一把,需时多久?还有这样的一柄六分仪,五个生员,要做一月之久,才能完工。这其中虽然有初次cao作,手上未必灵便等因素,但效率的低下,也是能够想见的。所以朕想出了一个特殊的,能够极大规模的提高效率的办法,暂时定名为流水作业。”

    他得意洋洋的笑着,给众人注释道,“具体的说,就是每人各自管理其中一部分零件的生产,便好像六分仪吧?负责制造地平镜的,只做地平镜;做指标镜的只做指标镜、做扇状外形结构的,只做外形结构,最后汇总到一起,着由特地的一群人负责把这些器具组装在一起;同样的,做快枪也是如此,分别制造护盖、枪机、击发、弹匣,然后汇总组装。你们以为这样人尽其用的制造方法,比较起每一个人各自负责一部分的生产,有什么好处?”

    “皇上所言,高深莫测,臣等……”奕笑着摇摇头,“臣弟未能明悟,还请皇上多加指导。”

    “你们啊?笨死了。如果若你一个人,每一天坚持做一件事情,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停的做下去,不断做上两年,你想想,你是不是会比第一天做的时候,熟练很多?”

    “啊臣弟明白了。所谓流水作业便是取熟能生巧之意。”

    “正是如此”他用力点头,对赵光说道,“等回京之后,命工部将此事确定下来,明发各省,今后所有这种建造从业者,一概行以此道。想来用不到多久,就能够大见效果了。”

    说过了这件事,皇帝才想起来让陈兆锵几个人起身,“你们都是第二期的生员吗?多大年纪了?”

    众人逐个报上自己的年纪,最小的是严宗光,今年只有十六岁,最大的是林森森,今年十九岁,“很是不错嘛,十六岁年纪,就能够经过两次考试,成为海军学院正式的一员。祖上可也有在水师营供职的吗?”

    “回皇上话,没有的。生员祖籍福建侯官,先祖两代悬壶乡里,后来为救治时疫,不幸身故,到生员时,因家贫,无力奉养寡母,因而贪图朝廷招收生员,每有入学者,每人每月发给十二两银子的俸禄,因而报名,上承皇上洪恩,生员得以入学。”

    沈葆桢在一边说道,“皇上,严宗光入学,还有一桩趣闻呢。”

    “哦?”皇帝双目一亮,“朕就喜欢听这样的趣闻,是怎么回事?”

    于是,沈葆桢给他说了几句,提起来也是因为家贫难以度日,严宗光贪图朝廷的俸禄银子,便想投身海军学院,以此为度日之须,不过各省生员报名入学,其中有一项条件,就是要当地有秀才、举人功名之人代为做保,母子两个便求到其叔严厚普的府上,不料严厚普对这样把汉人家子弟送到洋教习手中锻炼的学院根本就是深恶痛绝,一口回绝了母子所请。

    “那后来呢?”

    “后来,严宗光只好私自填写做保,事发之后,引来乃叔亲身向族中家长投告,最后……”沈葆桢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最后只有母子两个痛哭跪求,方才算是了事。”

    皇帝为之深深皱眉,“朕前几天在定远舰上见过第三期生员,其中以福建籍的少年为数最多,现在想来,很多人正是看在食宿全管,每月还有十二两银子的助学金的份上,才多多报名的吧?”

    曾国藩等一片默然,这件事本来也是现实,不过皇帝不问,旁人不能私自进言而已,“严宗光,朕问你,每月十二两银子的助学金,你自己留用多少?又有多少是寄回家乡,缓解令堂生活窘迫的?”

    “生员在学院中,食宿全由朝廷拨给,生员并无花用之地。所以,蒙皇上圣恩赏赐的十二两银子,学生尽数托付乡邻,带回原籍的。”

    “这样不行。”皇帝感从中来,用力摇头,“这样虽然是你孝心可嘉,但你们入学之后,都算是朝廷的人,又焉能两银子?这样吧,张曜?”

    “臣在。”

    “今后每个月给孩子们的助学金长到十五两,这笔钱由由户部府库拨给。另外,省里也不要手紧,每一年拿出,嗯……”他盘算了一下,“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作为奖学金使用,具体的嘛,两处学堂各自设一等奖一名,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二等奖两名,各自一千两银子,三等奖三名,每人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每月平均发放到孩子们手中,至于是从平日考试累计成绩还是以年中大小考试计算总分,由学院统筹谋划,日后具折陈奏。”

    “皇上万几劳累,圣心所念,均是民生福祉,臣代海军学院生员、教习,叩谢皇上恩典”

    “这是给孩子们的?和你们这些教习有什么关系?”皇帝好笑的说道,“好吧,既然你们已经谢恩了,朕倒也不好不略作赏赐了。军机处拟旨:沈葆桢以帮办海军大臣掌管海军学院创建事,历时六载,功勋卓著,堪为朝臣表率,封二等固远子,加兵部尚书衔,仍留任上,领海军学院及山东威海海军总署事;另外,海军学院中所有属员,一概官升一级,赏三月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