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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山雨终来(三)

    养心殿内,皇上目光如炬,榕城传来捷报,言明昨夜里,已将犯上作乱的白莲教反贼王鹤一族尽数就地正法,不由得双手紧握拳头,一拳砸在了龙案上,怒言道:“果真是不识好歹!”随即又瞥了一眼龙案上铺着的三军战略图。

    登时便是一阵撕扯,将图纸撕了个粉碎!

    此战略图本就是为了测试箬筠而绘制,所以内容皆为虚假,只是让皇上颇为费解的是,箬筠执笔绘出的战略图,却与上面布设的官兵作战排阵不同,那么,箬筠为何那这样做呢?

    皇上思忖良久却仍旧是心绪复杂,不管何由,皆洗不掉她王箬筠是白莲教jian细的身份!

    皇上越想越觉得憋气,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让他一心欲死。

    可是,不管箬筠是何身份,待皇上冷静下来之后,箬筠仍旧是他心之所向。

    皇上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明明知道箬筠是反贼,却仍是对她念念不忘,好像对于现在的皇上来说,不管箬筠是何身份,只要她是真心待自己的,便是可原谅的,便是可饶恕的,皇上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自责。

    毕竟皇上是大清的国君,他是应该严惩箬筠的,斩立决都不为过!

    皇上在殿内愁苦冥思,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却是道了一句:“蓼风轩要加派人手,切不可再度走水。”

    话讲出来,皇上亦觉得好笑,都到了这种时候,自己竟还在担心箬筠的安危!

    身侧的鄂罗哩忽地听得皇上这一句,赶忙道:“回皇上,上次蓼风轩走水后,已然加派了人手,现下幽禁王嫔娘娘,又拨了一批侍卫,奴才想应是够了。”

    “这样便最好!”皇上淡淡的回道,心里却不是滋味,尤其听得“王嫔”两个字的时候。

    本想再吩咐些什么,却是噤声了。

    后宫一向不太平,尤其这个时候,箬筠的日子恐怕好过不了,只是现在可留得她一命已属破例,若自己太过偏袒她,只会是雪上加霜,越发让她难捱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皇上心里讥笑着自己,笑自己中邪一般的是非不分,中邪一般的为箬筠着想。自己多么想狠下心对她不管不顾,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却是做不到。

    上天总不让自己舒心,总不让自己如愿!总是为自己出着层出不穷的难题!

    皇上想到这里,闭眸锁眉,久久不语。

    鄂罗哩见皇上愁眉不展,亦手足无措,他知道虽说现在箬筠犯下了滔天大错,可皇上心中还是放不下她的,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半响,皇上缓缓直起身子,一夜未眠的他看起来极其憔悴,随即伸了伸懒腰,刚刚舒展了一下眉目,便见太上皇身边的掌事内监胡世杰款款而来。

    胡世杰颔首行礼道:“奴才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身吧!”

    “喳!”胡世杰作揖几下,方道:“太上皇昨个夜里,听闻王氏一族乃白莲教jian细,今日特遣奴才来传达‘敕旨’,待王氏产子后便应立即斩杀,以除后患。”

    话音刚落,皇上便跌坐在了龙椅上,心悬不下,自己明明已经吩咐下去,此事要先瞒着太上皇,却是不想太上皇如此之快便是知晓,可见太上皇帝耳目实在是不少。

    久不见动静,胡世杰便抬眸去瞧龙椅上的皇上,却见皇上随手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喳!”胡世杰委身退了出去。

    鄂罗哩尾随胡世杰出去,待胡世杰走远,方回得养心殿。

    刚刚回得殿内,便听皇上道:“鄂罗哩,将太上皇旨意晓谕六宫。”

    鄂罗哩听得如空谷之音,震耳欲聋般的声响,叫他久久回不过味儿,迟疑了一下,方道:“喳!”复又退了出去。

    此时养心殿便只小阑子在身侧侍奉,隔了一会儿,素舒便呈了点心进来,轻手轻脚的端放在了龙案上。

    小阑子见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近来只要素舒一进养心殿侍奉皇上,其他人皆会告退避嫌。

    见小阑子退下,素舒会心一笑,婉声道:“皇上请用四合点心。”

    “四合点心!”皇上玩味儿一笑,又道:“朕觉素舒你才是朕现下应享用的点心。”说着便将素舒揽进了怀中。

    “筠儿。”皇上嘤咛一语,便靠在了素舒的肩膀上,双眸闭合睡了过去。

    素舒几分疼惜几分酸楚的抚摸着皇上的侧脸,为他觉得不值。

    王箬筠已然那般不堪,皇上却仍是念念如旧,而自己满心里皆是皇上,皇上却是不为所动。

    蹉跎良久,素舒方费力的将皇上扶起,艰难行至龙榻上,将皇上安置好,方端坐在龙榻边上,凝视着憔悴不堪的皇上,心疼不已。

    今日本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当太上皇的“敕旨”晓谕六宫时,好天气亦觉出几分血腥与不吉。

    后宫一时间算是炸开了锅,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吉嫔与莹嫔为箬筠愁眉不展,而旁人则暗喜不已,只冬倪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昔日的好姐妹,得宠时冬倪心中不悦,可是当她大难临头时,冬倪心中仍旧是不悦。

    连冬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不觉间已然驻足至蓼风轩,却是停留不过半刻便走了。

    这个时候,谁接近王箬筠,便是往自己身上抹粪,老远便会闻到臊气,冬倪不想被此事牵扯进自己,毕竟王箬筠是白莲教的jian细。

    放眼望这偌大的后宫,怕是没有人敢轻易伸手沾染此时的王箬筠!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榕城,却是有人坐不住了。

    榕城连江县城知县府内殷昌平在厅堂来回答踱步,怒目相视着跪在青石砖上的殷辰煜,喋喋不休道:“煜儿,你可知王家是因何被灭门?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却是要上京去,你告诉为父,上京做什么?好好的指挥使不去做,你要去做什么?别以为你不说,为父就不知道!”

    殷昌平说到一半,便气的直跺脚,“你如今已二十有三,旁人这样的年纪皆已成家立嗣,而你却仍旧是孤家寡人一个,你想做什么?如今你弟弟却是赶在了你前头,明年便可让为父抱上孙儿了,可是你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煜儿,你到底是长子,不应这样莽撞,你所行之事,惹得麻烦,最终皆会落得自家院里,你想让殷家满门抄斩吗?”

    “即使王鹤曾经对你有提携之恩,可是这些年你已为他做了不少尽心之事,可以心安了。现在,再不要做什么与王家有瓜葛的事了。”

    殷辰煜听得殷昌平一席话,并不是没有触动,可是他的心里仍旧有一团火焰,已经憋了许多年的火焰,终究是在王氏一族被灭门之后被点燃了。

    高官厚禄对于他来讲,并没有什么诱人之处,他亦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对于他而言,没有王箬筠的地方,他皆度日如年,没有王箬筠的世间,他亦不会留恋。

    如今王箬筠产子后,便会被斩杀,那么,自己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以前,殷辰煜只觉只要箬筠在这世上活着好好的,自己便也欣慰,只要她好,自己便好,无甚妄想!可是如今她却是一点都不好,甚至有性命之忧,自己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爹爹,娘亲,你们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不孝子!”殷辰煜碎心道,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煜儿,煜儿。”坐在堂上的林蕙芝啼哭不已,连连用绢子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殷昌平忙不迭的喊道:“给我拦下那个不孝子!”

    府中侍卫闻言,便赶忙上前去拦,可是身手不凡的殷辰煜岂是他们几个可以挟制的,没费多大一会儿功夫,殷辰煜便出得知县府外。

    殷辰煜神情凝重,屈膝一跪,对着府门,连磕三下极其响亮的贴额礼,便乘风而去。

    知县府内,林蕙芝忙不迭的追了出来,却是没有见着殷辰煜的人影,一时接受不了,晕厥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侍女忙扶起,抬进了正殿。

    迟一步赶过来的殷辰憬与妻子吴蔷薇听闻兄长一事,也是束手无策,端坐在堂上,惆怅满目。

    “爹爹,要不要派人去寻得哥哥?”殷辰憬道。

    “不用了,我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殷昌平气愤的言道。

    “你只管照顾好蔷儿便可,还有几月便是要临盆了。”殷昌平瞧了一眼怀身大肚的吴蔷薇。

    “是。”殷辰憬黯然回道。

    待回府路上,吴蔷薇向殷辰憬道:“你还是派人去寻哥哥吧,我想爹爹在气头上,过些时日便会回过神来,到那时在寻哥哥,怕是已经晚了。”

    本一路上殷辰憬心情就不佳,此时听到吴蔷薇那样讲,便道:“难道我不想去寻吗?只是我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大的官,那里来的多余的钱去寻他?好好的三品指挥使不做,脑袋被门挤掉了吗?真是!”

    呛得吴蔷薇不再作声。

    又听殷辰憬道:“怎么?不愿意听了?”

    吴蔷薇颔首不语,缓缓闭眸,摇了摇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原本是属意殷辰煜,爹爹派媒人去你家府上提亲,你以为是给他牵线搭桥,洞房花烛夜才知是我,你是不是后悔的很?”殷辰憬张牙舞爪道。

    吴蔷薇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泪如泉涌般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