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安然若失（二）
在天街甬路上走了一会儿，便风雨而至，来得很急，风亦很大，箬筠一行人忙不迭地往回赶。 “嫣主子小心。”云奚手扶着箬筠，谨慎的走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清椀打着华伞，汐柠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了斗篷，忙赶走几步，给箬筠系上，“主子小心着了风寒。” 老天爷的脸果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让人热汗淋漓的天气，登时便让人周身笼罩着阵阵凉意，看着大颗大颗的雨珠子往下落，箬筠不禁抖擞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便听得天际“轰隆隆”一声，雨珠子便如天崩地裂般的从天空倾泻下来，顷刻间雨飞连绵水溅，溅起些许浑浊的水花，眼眸只觉迷迷潆潆一片，期间夹带着劲气很大的邪风，把这如瀑布般的瓢泼大雨，吹得斜飞滚滚而来，直叫人前行一步都艰难。 “噼啪噼啪”周围树枝也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雨水如注般的落在众宫人脸上，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时不时的抬手摸了一把脸， 又行了一会儿终是回到了涵泽堂殿内。 “这雨越下越邪乎了。”周福安在殿外言语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箬筠她们却也听得真切。 清椀把华伞递给烟萝便进了殿内，云奚吩咐汐柠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温热的干衣裳，侍候箬筠更了衣，箬筠笑言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唔，好舒服，身子心里都暖了。” “嫣主子过誉了，当奴婢的，什么事都要想着，那里疏忽了都不行。”云奚和缓的言道，脸上笑意盈盈。 “是啊，若是没有你们用心侍奉，在这宫中我恐怕是步履维艰。”箬筠饶有深意的言道。 “嫣主子严重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云奚回道，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我只愿自己身边人皆为忠心效主之人，旁的皆可容忍。”箬筠潺潺言道。 云奚听罢便是不言语了，随即退至一旁，身侧的清椀与汐柠亦摸不着头脑，不知箬筠此言是何意。 近来，箬筠秉持勤俭的做派，便使涵泽堂的陈设清减了不少，虽无华丽的物件撑场面，倒也显得格外宽敞了不少。 殿外雨声渐渐小了下来，只听得淅淅沥沥的嘀嗒着，箬筠闲来无事，便拾起兜筐里的小肚兜绣了起来。 箬筠在红色小肚兜上，绣着几支吊钟海棠，是用辫子股针法绣成于帛和罗上，针脚整齐，配色清雅，线条流畅，将花骨朵随风抖动感，表现得自然生动，活泼有力，海棠枝头与枝尾皆为少许波状之云纹，地下织有“延年益寿大宜子孙”的字样，其技法以锁绣为主，将图案填满，构图紧密，针法整齐，线条极为流畅。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奚眼见箬筠此针法，便是惊讶不已，“嫣主子这般绣法与往常皆有所不同，却是极为繁复的，想是古远的绣法，不似我朝。”顿了顿，又继续言道：“人绣常以翱翔之凤鸟、奔驰之神兽而浮于云间，嫣主子却是将家乡子吉祥花绣与云端，倒是极有新意的。” “让你说着了，这绣法是娘亲教授我的，原始出自哪朝倒是记不清了，许是宋朝？还是秦代？娘亲原是江南出了名的绣娘，只是现下打理提督府不再做这伙计了。平时也只是给我绣些丝绸锦绢来用。”箬筠说着便又是想家了，不由得垂下了眸子，瞧着自己手中的刺绣，又抚摸几番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真是不生育儿女不知父母恩，现下自己还没生育，对腹中孩儿却已是疼爱至极，心软下去一块。 云奚见箬筠这般，便知是又想家了，遂言道：“待主子快要临盆之时，便可见家母了。” 箬筠轻“嗯”了一声，不由得抬眸望向了轩窗，见贴着福字连绵的祥瑞图案，不禁感叹，“这宫中向来喜求吉祥，如意，平安等好意，可这些又岂是可以随意求来的。我只愿自己可以顺利产下孩儿，以安孤心。” “主子宅心仁厚，上天定不会拂了主子的心意。”云奚娓娓言道。 箬筠听罢，没有回言，只又垂下了眸子，绣了起来。犹觉殿外有动静，却又觉无声，“我是幻听了吗？”箬筠不禁笑言，瞧了一眼四下，复又低下了头。 静谧间却听到了爽朗熟悉的男声，清新幽香的龙涎香亦漫漫幽然而来，箬筠登时便是抬起了芳眸，凝神注视着英气逼人的皇上，却见皇上打量一下四周，眉额微蹙，言道：“筠儿，叫朕怎么说你好？你也太简朴了，叫朕看着心疼，何况你年纪尚轻的，太素净了也不好。” 箬筠听罢，只清笑几翩，随即起身踱步至皇上身前，柔情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臣妾却觉不论是俭，还是奢，筠儿皆受得起，不碍事的。这样也很好。” 皇上手携箬筠坐下，疼惜的言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后宫之福，天下之福，只是朕看了心酸。旁人的寝宫陈设皆极具考究，这宫里势利无比，你这么节俭，不免让人轻看了你。让人觉得朕苛待于你，终是对你不好。”顿了顿，又言道：“国库虽不富裕，却也不差这点，若是国库由后宫节俭来充补，那便是朕无能了，说穿用度，不宜过于严苛自己，且你现下又怀有朕的孩儿，朕不许你这般。” 箬筠听到皇上这样言说，心里像是盛满了蜜糖一般，直至甜到心底，久久回味这温存，淡淡地道：“只要皇上心里不轻看筠儿即可。” 皇上微一挑眉，揽箬筠在怀，云奚等人见状，皆识趣的退了下去，此时殿内只皇上与箬筠俩人，皇上便极具宠溺的言道：“你虽这样说，朕却也不能由着你，明日便将原物件从库中挪出来吧，存着也是存着。不过......” “什么？”箬筠柔情似水的望着皇上，却见皇上嘴唇向自己贴了过来，温声呢喃着：“你这儿虽简，却太适意了，朕竟松快得连正事也忘了。”随即轻咬几下耳朵儿，只痒得箬筠欲罢不能。 “皇上！”箬筠稍有反抗，皇上却是浑不在意。 此时天色已晚，皇上环抱着箬筠，俩人懒懒的依偎在凉席上，气氛极具温存，却听皇上言道:“若是有一日，朕做了有违常理之事，还望筠儿如今日般这样与朕毫无间隙。”说着手上的劲儿越发用力，皇上却犹觉不够贴近，随即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妾心似君心。”箬筠莞尔言之，身子慵懒的躺在皇上怀中。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夜缱绻终又迎来了离别。 第二日，涵泽堂的宫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受皇上之命恢复涵泽堂往日摆设。清椀前去库房打点，却听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清椀悄然踱步至她们身后，却听她们在议论箬筠是是非非，便嫌恶的呵斥道：“在背后搅主子舌根，小心拔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小宫女听到清椀如此言说，登时便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连连喊饶命，清椀犹觉她们是初犯便没有深究，随即不悦的言道：“都起身吧，下不为例。” “是。”几个小宫女齐声言道。 昨日下过暴雨，今日空气便是格外清新，泥土散发着余留的潮气，箬筠深吸几下，不经意间瞥见在花池中修理花卉的烟萝，箬筠眼神在花卉中流转几次，终是落在了烟萝身上，随即别过头与汐柠言道：“刚来身边侍奉时身形还未这般凹凸有致，不过才几月光景，这烟萝便长得越发出挑了。” 汐柠听到箬筠如此夸姜细看几眼烟萝，称赞道：“奴婢倒不十分注意，现下来看果真是个美人坯子。”。 “难得今日天气稍有清凉，去外面转转，以舒展舒展心神。”箬筠忽地言道，随即又回眸瞧了一眼认真做事的烟萝。 “是。”汐柠随即唤了几位内监宫女去撑伞，摆驾。 打理片刻，箬筠手扶汐柠便出了涵泽堂庭院，一路向着镜红馆行去，“听闻今日颖贵太妃在镜红馆点了几台戏，难得太妃有兴致，咱们去瞧瞧，给她老人家请个安。”箬筠曼声言道。 “嫣主子想得周到，只是这颖贵太妃素爱清静，不会......”汐柠迟疑道。 箬筠听罢，却是不以为然，莞尔一笑，别过头向汐柠和婉言道：“清静之人若是久不见旁人，也是憋闷的，若不然，太妃又何必去镜红馆点戏解闷？！只是现在咱们赶着去也不适宜，只慢悠悠路过，前去请个安便罢了。” “还是主子想得深远。”汐柠低声回道。 走了半响，箬筠便是有些乏了，见天街边上有个亭子，便欲前去休息。到底是在箬筠身边从小侍奉，懂得箬筠的心思，箬筠还未发话，汐柠便会意的扶着箬筠走了进去，箬筠也不言语，只怡然的抬眸瞅了一眼亭子的匾额“傍水亭”，便随汐柠走了进去，满脸的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