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沙村
不久后。 “到了,前面就是阜沙村,再往前走走就是香柳村。”镇长似乎特意回避什么,不过没人注意到这点。 “这里人很多。”慕枫关注的是存活的人数,因而语气轻快,华大人却不这么认为。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堤坝的重建状况如何?”慕枫突然回头问,说来是他失职,秣陵镇的童镇长从未汇报过这些事,而修缮的钱款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就下拨的,谁都知道他此行打的名义是赈灾,其实也有监工之职。 “重建?已经有人填了些沙袋自发前往冲毁的堤坝处了,只是因为冲毁的地方太多,暂时回不来,而且。”镇长欲言又止。 “朝廷有钱修筑华丽的建筑,没钱为百姓修缮堤坝么?都好几年了,下发的修缮款根本不够用。”镇长略带指责。 慕枫和华大人对视。朝廷每年都下拨修缮款,这是身为太医的华大人都知道的事。镇长的样子又不像说谎……,若说这里没有猫腻,恐怕没人会信。 阜沙村。 这里的很多人虽然身形狼狈,整体的风气却很好,甚至已经在阜沙村的村民帮助下搭起简易的棚子。虽说吃喝是个问题,但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存在。见到他们来,还有小孩子跑来给镇长手里递花,爷爷,爷爷的叫着,被镇长摸头后才离开。 “子惜,配给阜沙村的物资。秣陵镇没有送东西来么?”慕枫很奇怪,就算这次受灾面积大了些,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到。 “配给好说。至于你的疑问,我每天只顾研究如何治病,那里关注过这些事。”华大人一脸无奈,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外派做事,有经验的两人被慕枫留在秣陵镇了,就算有张泰宁之前的指导,现在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有的,地方负责粮食等易筹集的,这些在第一时间就已送达,不然这些人活不到京城来人。”镇长说。 慕枫和华大人说话没有避讳镇长,但却没想到镇长为他们解答。 “只是第一次送达的物资一定不会太多,后来的……。”镇长摇摇头,做镇长这么多年,他也有自己的认知,有些事见多了就不会再惊讶,像三人成虎,谎言说多了,也就成了真相,他能做的,也只有坚守本心,不同流合污而已。 “后来的?”华大人第一个好奇的问着,慕枫也微不可查的偏头聆听。 “呵呵,人老了就喜欢多说,后来的,这不是来了么。”镇长回身指了指慕枫带来的东西,这是出发前华大人按张泰宁的单子取出来的。 他们带来的物资是少数,更多的是京城对此事的一种态度,更多物资的,还是要从附近的地方匀,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镇长的意思似乎只得到过一次救济?那么其他的都在那里? 在阜沙村的人在镇长和村长的组织下排队领取救济后,他们又前往距离不远的香柳村,那里同样有很多人,虽然一时多了许多人口,但人们的整体风气很好。 “今天走了这么久,要不就先回去吧。”在慕枫提出要去剩下两个镇子看看的时候,镇长一反常态的婉转的拒绝。 “我不希望镇长有什么瞒着我的。”慕枫说的时候没有用身份压人,因为他觉得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上看,这个镇长是个合格的好镇长。 “这……。”镇长犹豫。 “有什么不好说的么?”华大人催促。 “夜郎村和恃凌村受灾严重,已经将村民迁至阜沙村和香柳村,尤其是夜郎村,房子已经不能住人了。” “若是这样,你为何犹豫不语。”慕枫继续追问,看情况,人数虽多也远不到两个村子的总人数。 “人多了,又是灾后,难免……,难免。”镇长半天说不出来。 “难免有混乱的事件发生?” “难免有疫情的流行?” 慕枫和华大人同时猜测。镇长指着华大人说:“大人真乃神人,猜的真准。” 疫情,这就不是慕枫擅长的事了,华大人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没听镇长说疫情失控的事,镇长这样欲言又止,难道……。 “子惜,之前就听你说人多不是一件好事。”慕枫突然想到华大人之前的话。 “是的。有利有弊,如果镇长没有把人分开安排,最后这四个村可能不会有一人存活,但在没有确定是什么疫情之前,能做的只有尽快,彻底……。”华大人知道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可他也明白多一点时间就多一点危险。 “彻底让这些人消失,而最好的办法决不是水葬,土埋之类的传统方法,因为疫情可能通过土壤、水源,甚至是空气传播。所以能做的,只有烧死,就地掩埋。”慕枫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其中的内容是他很不愿意想的。 华大人点头肯定慕枫的猜想,火烧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 “的确是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谁知道救助的人什么时候来?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镇长还在一脸愁苦的说着。 “恃凌村和夜郎村呢?我是问旧址。”慕枫突然问道。华大人反应过来,沉絮是要去找妻女的,而他的家,正是恃凌村。 “这个,烧了。”镇长不好意思的说。损毁过于严重的村,和村里生了病的村民,都被烧了。 “死伤为何,填埋是否妥当,还有疑似病例么?处理时间,发病情况。”华大人冷静的问。这方面他是专业,若是他都不坚强的提出解决办法,难道要让镇长继续烧人么。 “恃凌村有二十余人。加上其他村的一共不到四十人。剩下的让镇子里的大夫和大人你说吧。”镇长回复。华大人也觉得自己问这么多不像镇长能回答的。 “按人数,这么说来,恃凌村是疫情源头,必须烧毁?”慕枫发现恃凌村的人感染的人数最多。 “是的。”镇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薄薄的名册,正是全镇的人员名册,上面有的名字被画圈标记,是死亡、失踪、烧死、流窜等。看得出镇长很用心。 慕枫没有看,当务之急不在此,名册回去后再上报不迟。 “沉絮,镇长可识得。”慕枫到达后没见到沉絮,想到沉絮的出身,一时担忧沉絮的状况。 “他?他是捕头连珏的带来的,身手不错,又肯出力,我让他跟着连珏搜寻去了。这人的妻女都被烧死,他的妻子是连珏的meimei连玫。”镇长不住的絮叨。 慕枫和华大人对视,不由放下一些担忧。在路上沉絮就一直很急切,可惜他的家人还是没有保住,还好他没有产生不好的念头。 “听说沉絮是这次京城来的人,原来是恃凌村的村民,殿下问起,可是要让他待命?”镇长觉得沉絮工作起来很拼,也许是这种遭遇让他成熟吧。现在就真让沉絮离开,还有些不舍得。 “走的时候再叫他吧,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慕枫叹口气道。华大人一脸赞同。他们都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时已物是人非。 这件事也就算结束了。慕枫留下华大人为村民和镇民调理身体,监测疫情,而他则继续前往下一个城镇。 十余日后。 丽元镇里华大人努力研究,甚至不顾危险住在村子里,在经历几场疑似病历的惊吓后,确定丽元稹没有疫情,至于被烧死的那些人,是否就是因为他们死的早所以阻断疫情产生,华大人不知道,镇长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就像预防,很多时候预防是一个概率,不是绝对的保证,而事件的发生也可以算作是一个概率,因为没发生过,所以其对个人而言的真实效用难以直观感受到,因此有人认为是否注重预防是自己的事,然而并不是这样。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拒绝预防,那事件发生的概率会增加,在群体的比较中可以发现预防的作用。于人,于事,于病,都是这样。华大人深知这一点,离开前嘱咐镇长不可以自傲,以为自己是救星,如果事件未发生前镇长就备好大夫、物资等,注意到可能出现的问题,也许情况会好很多。 明知道堤坝不牢却没有提前把村民迁移,这便增加许多可以避免的伤害。如果情况相反,那么这些人是不是有不同的结局。有时功过是非仅在一念之间。 镇长本来是自傲的,他这里受灾严重,但他保存很多人,尽心尽力,百姓爱戴。等华大人说完,镇长突然跪地,涕泗横流,身上仿佛背着一副看不到的枷锁,压的他的心沉甸甸的。 “我应该想到的,应该想到的。”镇长的话语因为抽泣而含糊不清。但自责和懊恼之意毋庸置疑。 “也许你是个好镇长,但你不是个合格的镇长。”华大人感叹。镇长真挚的悔过,让人难以苛责什么。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我们能做的是尽力。”华大人宽慰道,这是意识的缺失,没想到自然不会注意,因为意识缺失而造成的损失于人、于事都是一种遗憾,所以天慕王朝的官位向来崇尚有德者居之,能者多劳,但只有才却无德的人比有德无才的人更可怕,所以德才兼备的人是适合的人。 “我不配做镇长。” “才不是呢。”一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镇长面前伸开双手以保护者的姿态反驳道。 华大人仔细打量面前的孩子,这孩子是出了名的调皮,算是村子里的孩子王,他很得镇长喜爱,总是叫着镇长爷爷,撒娇让镇长抱,他们第一次来时带头迎接的就是这个孩子。 “镇长爷爷一直很努力的为大家的生计奔波,与其说是镇长爷爷考虑不周导致现在的局面,不如说是有坏人克扣修缮款,婆婆说凡事必有根源,看问题不能凭借表面的主观现象推断一切。追根到底是坏人的错。” “不是故意犯的错,是不是就不算错。不知者无罪,那殚见洽闻的人犯的错才算错喽,那也就是说律法是为才高八斗的人设立的,无知是最好的挡箭牌,是么。”华大人咬文嚼字打趣着。 “……”孩子茫然了,一时没转过逻辑。 “你继续说你想说的。”华大人默默转话题。 “那个,做人要知恩图报,镇长爷爷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应该感恩,而不是指责他为我们做的不够多,不够好。镇长爷爷年纪大,不会总是离开镇子,对堤坝的情况不如附近的村民了解,村民都没发现的事,怎么能要求镇长爷爷考虑到呢。” 华大人笑出声“年纪不大,知道的倒不少。” “是婆婆教的。婆婆说才华不重要,心才重要。”华大人摸着小孩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孩上前抓着华大人的衣角,会意的华大人说:“我没有责怪他,是提醒。” “咦?这样啊。”小孩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用脚尖在地上转圈。 “那你帮着劝镇长吧,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说完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