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话里有话
这时周姑娘应该开门营业了。 大家找到周姑娘店里,周姑娘已经沏上茶水等着他们了。见众人进来,周姑娘笑呵呵地打招呼:“周哥早。” 周水随口应着:“早,早,你也早。” 哪知周姑娘一瞪眼:“不是问候你呢,乱接话。” 周老哈哈笑了,道:“早,早,那个……妹子也早哇。” 周姑娘抿嘴一笑,没吱声。大家坐下,周姑娘捧上茶来。借着大家喝茶的功夫,周姑娘问周老:“那张铁鹤间关没带出来吧?”说完了,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谁出门还带张琴?这不多此一问吗。” 听周姑娘提到铁鹤间关,周老有些紧张,忙把茶杯放下,问道:“我记得,咱头次见面你就说过这样的话:莫不是送琴的人真的来了?愚兄问一句,难道老人家许你啥了?这个……是借看?还是……?” 周姑娘一轩眉头,道:“是赏,赏给我了。” “啊?我……”周老失声叫了出来。大家眼看着周老脸色发白,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着周老窘迫的样子,周姑娘咯咯笑了,赶忙说:“别当真,逗你呢。老爷子说了,这张琴是家传之物,不是他手里置下的,只能让我玩两天。呵呵呵,看把您吓得。” 这时周老松了口气,不过神态有些尴尬。其实周老并非小气之人,若单单是钱财,周老眼都不会眨一下。可这必竟是传家之物,周老的命根子。所以有些失态。 周姑娘开了个玩笑,周老倒没事儿。严谨有了些小情绪一一虽说是师妹,可比儿子、儿媳还小着好几岁呢。这玩笑开得不太合时宜,尤其是让周老有些下不来台了。严谨咳了一嗓子,正色说道:“周姑娘,这马上要到中午了,正事还没办。这生意咱还做吗?” 周姑娘也察觉到了严谨的情绪,吐下舌头,忙说:“做,做,当然做,稍微等会儿,我联系一下。” 周姑娘打了个电话,用当地方言讲得,声音也压的很低。放下电话,她笑着和严谨说:“东西倒是准备好了,但没在我这儿,连同昨天那件玉牛,都是一个朋友的东西。要不咱过去看看?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 其实这一次周水买货的心思并不重,哪怕是拣漏。这趟太原是什么目的,周水分分钟都不敢忘。现在事情一步一步往前赶,可哪一步都不是周水想要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的来了,好像正往内幕上靠,可仔细观察,却又离问题远得很。按说,现在应该是境况逼人了一一上天的宣判可能是半年以后,但也可能就在下一分钟。让人为难的是,周水现在还不知朝哪儿下手。周老似乎有些分寸,可让人不解的是,他居然并不着急,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如果单纯是为了赚钱跟周姑娘去看货,周水不想去,主要是没这个心情。 严谨也是这种想法,再加上周姑娘刚才开了周老一个玩笑,以至于严谨有了些抵触情绪。于是严谨说:“那就算了吧,我们不是为这来的。” 听严谨这样讲,周姑娘脸上掠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焦急。 哪知,周老却说:“还是看看吧。看看也好。” 周姑娘松口气。这下严谨不好再说啥了。周老率先站起来:“走路好,正好活动活动。” 周姑娘在前,周老在后,其他人也只好跟着。果然不太远,转过几栋大楼,也就一站路的样子。就看见一个老式住宅区。几条青砖铺就的巷子,两厢都是红漆的院门。院子都不大,一家一户。有门楼,门楼两旁是白石头的门墩。进出的人也不多,跟几十米外的大街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别样天地,清静的很。 这种宅院现在不多见了,尤其是这种繁华地段,寸土寸金的地方。看来是为了保留城市的文化品味和民居样板,而特意留下了这一批民国以前的老建筑。大概跟BJ的四合院、TJ的小洋楼是一个性质。 院门虚掩着。周姑娘推门进去,大家在后面跟着。院子里是一架白石头桌子,四个同样材质鼓凳。地面也是青砖曼就的,踩得年头多了,油润油润的。迎面是三间瓦房,红琉璃的房脊,水磨的青砖墙。唯一有时代特征的,就是多宝格的窗棂上没糊纸,全都换上了白玻璃。 周姑娘停在院里喊了一嗓子:“冯先生在家么?” “是小周吧?门没划,进来吧。”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东屋里传出来,一口的SX土语。 屋子里还是老家居的风味,正堂是条案,八仙桌,两旁是一对太师椅,侧厢是两溜客椅。看来这家人还是个世家,前清时候的家居格式,中规中矩。 主人从东屋出来。刚一露脸,和周水四目相对,周水的头“嗡”了一下。 这个冯先生,这个小院的主人,自己下一步的生意对象,居然就是小茶馆里不告而别的那个中年人。周水之所以被惊了一下,是因为他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冯先生”再次见面。在周水潜意识里,这位冯先生就是那场悲剧的导演。延伸开来极有可能是自己太原之行的敌人。且是劲敌。周水一时措手不及。 但这位冯先生神态自若,既没有表露出乍看到“熟人”的那种吃惊,也没有那种“杀人犯”被撞见后的恐惧。总之,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冯先生先说话,是朝周姑娘说的:“在小茶馆里我们见过了,但没交流。我姓冯,称号我老冯就好了。”冯先生主动把手伸给周老。 周老的表情不像周水那么夸张,但也微露警觉。两个人握握手,周老说:“小姓周。的确,我们在茶馆见过。” 冯先生笑着把手伸给周水。周水实在笑不起来,手伸出去。两人一搭手,周水右手拇指一压冯先生腕脉,余下四指反向一搭冯先生的手腕。周水又用上了老莫头家对付警察的手段。 现在周水想拿下这个冯先生,必须拿个这个冯先生,这下算是偷袭了。周水这样想的,这冯先生毫无疑问是位异能人士,己方众人进了冯家,这就算入“阵”了一一看冯先生的表情,很明显是有准备。如果冯先生是敌,自己先下手为强,制住冯先生,争取主动权,己方所有人都在场,一旦失败全军覆灭。这时候已经是万不得已的地步了。退一万步讲,如果冯先生是友,自己再赔礼道歉也来的及。 对付那个警察,周水是等他发力,他发力越大受制越深。而对付冯先生,周水不敢等,直接发力了。这是太极拳的缠丝劲,学名叫金丝缠腕,四两拔千斤的功夫。如果对方不懂破解之法,就算是泰森也得被周水控制住。 周水一发力,对方毫无破解的意图,手还这么伸着。一瞬间,周水心中一喜,看来这个人身上没功夫,制住了。哪知周水一反腕,对方纹丝没动。这不对呀,按理说腕脉一掐,对方整个膀子就麻了,紧接着对方身子就得斜着摔在那儿了。 周水再一较力,发现手劲儿似乎“缠”在了铁棍上,丝毫末见被制住的样子。这一下周水汗都下来了。这可是四两拔千斤呐,就算杨露禅本人在世,若想不被制住,他手上也必须有个动作,哪怕是抖抖腕子,卸个力呢。可这人恍若未觉。 冯先生脸还是那么笑着,手还是那么伸着,他既没反制周水,脸上也未见丝毫不悦。 周水若再进攻,那就算不要脸了,现在强弱己判。也谈不上强弱,这强弱都是相对的,有比较才有高下。可周水这两下子跟人家冯先生没法比,这不是“量”的问题。周水就算真遇上外号杨无敌的杨露禅,估计局面也就这样。 这下周水反倒踏实了一一人家制你,也就弹指一挥间。这冯先生没动手,就表示没敌意,至少暂时没敌意。不过,也许人家不着急。冯先生若想结决周水一行人,三秒钟全放倒,包括周老。 手“握”完了。冯先生还是很客气,安排众人坐下。周老现在也是一脸惊讶,周水动武的全过程周老全都看在眼力了,他的想法是一一这人是谁呀,张三丰转世,还是孙禄堂附体?是友还好,是敌可就麻烦了。 冯先生又捧上茶来,也陪着坐下。待周老用过茶后,冯先生一拱手:“敢问周兄是哪里人氏?来太原可还习惯。” 这是客套话,很正常的礼节用语。周老忙说:“现居秦阳,若说祖籍么?也是太原。这也算回到故里了,倒也不惮水土。” 冯先生点点头:“这就好。小周姑娘和我说提起过,说这位小周先生是同道法眼,小可这里藏了几件小玩意,想请教一二,所以就约了诸位,唐突莫怪。” 冯先生讲话极是客气,周水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好多。刚才一见面就动手,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虽说现在还尴尬,但身处险境的焦虑淡了,说话便也放开了些。不过,对那场悲剧的疑惑必竟还在,堤防心理还是有的。
周水说:“请教谈不上。冯先生道法通神,武功盖世,胸中必有大智慧。这古玩一途也定是业内翘楚,晚辈倒不敢献丑了。” 刚才冯先生称周老为周兄,再加上武艺折服了周水,周水话口里便用上了晚辈二字。冯先生倒是一脸茫然,说道:“这道法通神,在下有难言之隐,个中情由不提也罢。这武功盖世从何说起?小友谬赞了。” 难道这还不算武功盖世?可冯先生一脸的不解,看表情绝对不像是做戏。道法通神都没隐瞒,武功盖世就更没必要低调了。虽说刚聊几句,现在看这位冯先生的言谈举止,说像个酸腐的秀才更让人相信。周水虽说年龄不大,但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一一但凡一个人目光闪烁,说话含糊其辞,且说一句话要预想一下,那这种人一定是心机颇深。而这位冯先生信口拈来,语调和表情全都平和自然,很显然,这话里并没有玄机。这时周水更倾向相信,冯先生的话全部发自肺腑。那样的话,这位冯先生真的不懂武艺?可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呐。 冯先生又说:“这几件小玩意说是收藏也谈不上,小可别无他术,籍此糊口而已,所以……” 说到这儿,冯先生犹豫着停住了话口。这时周姑娘接过话来:“所以,要是你们喜欢,也卖。” 冯先生用力地点下头,看来他的“难言之隐”周姑娘替他说了,他还挺感激。周水这时侯已经有了比较坚定的认识,这个冯先生绝不会是用障眼法障住他的钱的那个人。因为这个人有一身近乎天真的文人气,廉耻心极重。 不过周水还是有些不解,周姑娘说过,昨天那件玉牛是朋友的,也就是这位冯先生的。这样的话,他已经有了五十万的进账了,可看冯先生的态度,卖货的心还挺急切。 看着周水脸上的疑惑,周姑娘说道:“冯先生可是大善人,挣的钱都做善事了,这不快到冬天了么?穷人家有过不起冬的,冯先生就帮一把。” 这位冯先生还不好意思了,脸上有些红:“分内之事,职守所在,谈不上行善。能力有限,勉力为之,见笑了。” 周水和周老对望一眼,都暗自诧异,行善是分内之事,职守所在,那他是民政局长?就算是民政局长,也用不着自己赚钱下发救济款吧。 这时周姑娘从里屋抱出一个盒子来,打开来是几件玉器。周水取出来,都摆在桌上。东西质量还行,一共五件,三块把玩件,二块玉佩,这五件都加在一起也不如那件玉牛值钱。不过既然是行善,周水也安了高价收购的心。他甚至没仔细看,就跟冯先生说:“小可唐突了。请报个价钱。” 冯先生脸色还是红着:“倚寮市贾已经有辱斯文了,小可不敢争长论短,还请您发下个价钱吧。” 周水略想了想:“那就五十万,您看可好?”虽说五件玉器件件精巧,但必竟是民俗之物,体裁所限。五十万开高了,周水返本都难,更别说利润。不过有那件玉牛顶着,总算账周水还能小赚。 冯先生大喜过望,长揖到地:“周先生,善人善行,我这里谢过了。” 周水赶忙扶住。周水没带现金,周姑娘便带着严谨去店里刷卡了。如玉也跟了去。 冯先生又重新换过茶,陪着周水父子聊天。既已经初步了解了冯先生,周水心里的话便想问出来,他站起身,冲冯先生深鞠一躬,道:“先生,晚辈心中有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冯先生似乎猜出了周水想问啥,他竟毫不犹豫道:“这也是小可的职守。原本是没必要到现场的,说是监场也行,说是送行也好。总之,这是天意。我记得,你当时是要阻拦的,那样就悖逆天意了,还好……。” 周老听的出来,冯先生讲的茶馆外的那场惨剧。这也是周老想知道的。这是天意,这四个字很重要,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一一那个年轻人该有这一劫,导演不是冯先生,不是任何人。这样,这事儿可以告一段落了。 冯先生又沉了一会儿,小声说:“既是天意,自然有它的因果所在。万事底定,不可强求,二位也当共勉。” 这让周水父子心头一动一一冯先生似乎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