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湖心之上

    士无双轻拨双桨，笑道：“我只是不经意的采菱拨水，随波而行，这片水道虽许多纵横交错，但行的久了，就如我手中的掌纹一般明白，生而知之，哪还需要辨认。”

    如此曲曲折折的划了两个多时辰，未牌时分，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士无双道：“到了，累得两位行了半日舟船。”萧遥连连摆手，道：“士兄划船辛苦，我们采菱赏景好不乐哉。”士无双拍手笑道：“早知萧兄乃是雅人，不如便留下来，每日与我听歌采菱，舍去江湖那些纷纷扰扰，岂不美哉。”

    萧遥听到他说“留下来听歌采菱，舍去江湖那些纷纷扰扰。”不由心中一动，差点便就此答应下来，但想到自己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终于体会到父亲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何含义，斜眼向他端详片刻，但见他笑意吟吟，丝毫不以为许，便也释然。

    士无双拨动木浆，将船径直向柳荫中划去，到得临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士无双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士无双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听笛”两字，笔致颇为潇洒。赵四道：“此间便是贵府么？”燕双飞接话道：“不是，这小小地方怎么可能是正府，只是一处别院，招待你们足够了。”

    赵四一听，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他虽然只是个家将，但在小王爷府上一直大受礼敬，即使去到其他王公贵族府上，各府王爷也待之以礼，何况他此番是奉了平阳郡王之命而来，郡王不命人在城中相迎也就罢了，偏偏在此时候又出得门去。现在更是受燕双飞言辞排挤轻视，实在是太气人。但见士无双笑语连连，并无丝毫轻慢之意，心想：“燕双飞先后败于我与萧少侠之手，心中有气，言语发泄一番，我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想到此节，便既心平气和。

    士无双笑道：“正府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了，二位就在此住一晚，明朝一早，我便送两位过去。”萧遥来了兴致，问道：“什么四九水路？”燕双飞接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原来江南一带，说道路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

    到得厅上，士无双请众人坐了，便有仆人奉上清茶糕点，萧遥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萧遥眉头轻皱，颇觉这种茶香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揭开碗盖，只见淡绿色的茶水中漂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更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萧遥尝上一口，满嘴生香，惊呼出声：“这便是茶痴白子易所植之茶！”急忙闭嘴不言。好在在场之人似都不识白子易之名，只有士无双看向萧遥，说道：“萧兄喝过茶痴白子易所植之茶？”萧遥心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道：“家父曾收到一盒赠茶，说是茶痴白子易前辈所植，我喝过一盏。便是这股清香。”士无双沉吟片刻，笑道：“这茶叶是太湖附近山峰特产，我们这叫‘吓煞人香’。”萧遥拍手笑道：“‘吓煞人香？这名字起的倒是真贴切，香的吓死人。’”

    看到桌上的四色点心，愣愣出了神。说道：“小食点心，江南为首，当真名不虚传。”士无双笑着介绍道：“这四色点心分别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萧遥赞道：“这点心形状精雅，全都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味道想必也是绝美的，可是又教人怎么舍得下口去吃。”士无双笑道：“萧兄尽管吃，我们还有。”萧遥先前从师兄胡序有那里听闻江南小食，便已充满遐想，此时终于尝到，更是欢喜，吃一件赞一件，自是大快平生。

    次日，一行人舟行湖上，行出数里，迎面行来几支小舟。士无双轻功一点抢上来船，向那舟上之人说了几句话，那舟上人一声号令，两舟贴近，众人尽数上得一舟，向萧遥挥了挥手，贴上舟来，笑道：“我嫌这小舟太过拥挤，便朝人家讨了船大的，当下伸手相扶，将三人一一拉过，继续前行。”

    萧遥见他几句话功夫，便让一船之人尽数离开，料知士无双如非大富，必是大贵。欺到士无双身边，问道：“士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怎的有如此神通。”士无双笑道：“在这湖上呆的久了，人家看我脸熟，自然就好办事。”

    到了未牌时分，小舟又转过一个弯，只见西首绿柳丛中，隐约有一角红墙露出。士无双喜道：“好啦，我们这就过去。”

    士无双将小舟划至岸边，当先跃上寻棵粗壮柳树绑好，这才招呼众人上岸。

    萧遥见岸上青石平铺，人烟稀少，走过一条笔直长道，转过弯又是一条大石路，大路尽头矗立着一座红墙黄瓦大宅，偏西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金碧辉煌，令人目之为炫。士无双当先领路，来到一座小亭之内，萧遥见牌坊上写着三个大字“胡心亭”，心想：“这难道便是太湖中心？士兄竟在这太湖之中建起如此大宅，说不准也是位居高官，是个什么王爷，将军之流。”

    众人穿出湖心亭后折向东行，不过多时便来到一座大府门第前，府门前立着两座威武石狮，府额上写的是‘黄钟宫’。门口站了两个亲兵护卫，躬身行礼。士无双道：“此前平南郡王来此，带了些宫中护卫，现暂且在这巡逻守卫。”

    士无双首先进了府门，燕双飞踏上第一级石阶，忽然停步，怔怔半饷不肯上前。士无双折返而回，半拉半推，将他拥进了门。

    士无双引着众人穿过大厅，来到一处小院之内，院内摆有石桌石凳，士无双道：“你们在此稍坐片刻，我见过师父，师娘，便既回来。”说完，趴到萧遥耳边悄声道：“萧兄帮我看住师弟，可莫让他跑了。”萧遥呆立一刻，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离了开去。燕双飞走到身侧第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赵四则一直站着，萧遥在院内来回渡了两圈，不时赞叹各式鲜花之美。

    萧遥见燕双飞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坐在石凳上，似乎没有丝毫要跑样子，当下也不在理会，走回大厅四处观望，只见正中一块横匾，写着‘春盈门第’四个大字，下首署着‘丁卯士人留于湖心宅’九个小字，楹柱中堂悬满了字画，一时也看不了这许多，何况好多字根本不识。不过片刻，外面似有声响，萧遥只道是燕双飞要走，急忙奔回，原来是侍仆送上清茶甜点，恭恭敬敬的放于石桌面上。

    过了半个时辰，赵四也寻个石凳坐了下来，说道：“怎么还不出来？”

    萧遥坐看右瞅，一会在左一会在右，这一会功夫已将这块都‘欣赏’了一遍，忽听赵四说话，笑道：“稍安勿躁，一会就出来了。”却听燕双飞不悦道：“那老头子出了名的啰嗦，没有个半天功夫是出不来的。”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侍从，说道：“萧公子，燕公子，老爷叫你们过去。”燕双飞见那侍从走来，早就知道要说些什么，听也不听，径直往前走着，萧遥则听完侍从之言，做了个揖，低声道：“有劳通传，烦请带路。”燕双飞道：“带什么带，跟着我走不就行了。”

    赵四听闻‘老爷’要萧遥过去，而没叫自己，心中不悦，心道：“我是奉命将萧公子送到平阳郡王手中，此前若是出了差池，实在没法交代。”当下拦住侍从，道：“我与萧公子一道前去。”

    那侍从颇为为难，道：“可老爷并未通传您过去。”赵四道：“我有命在身，还请通告。”侍从还在为难间，萧遥说道：“赵先生有命在身，便让他跟着吧，到时他在门外等我可行？”那侍从道：“如此尚可。”当下跟在萧遥身后，穿长廊，过庭院，只觉走不完的一间间屋子，院子，终于来到一座禅房之外。

    那侍从报道：“燕公子，萧公子到。”还未敲门，燕双飞一脸不耐，当先推开门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萧遥只得紧随其后走进禅房，只见原本还满脸不屑的燕双飞方才走进禅房，便向中间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跪了下去。

    萧遥一时手足无措，躬身做个大福，道：“小生萧遥，见过二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