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回:失崽虎养无家孩;三羊倌见骑虎娃
话说,在破败不堪的祠堂里,依兮与衣不蔽体的小童说着话。 妘洛则站在神像前细细看着,只见身前供台约莫三尺高,五尺长,是以泥土混着杂草所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已有部分倒塌。 供台上神龛虽是做工粗糙,却是一尘不染,看上去好似新近打造。 左右各放着一只白色残烛,也是好久没用过,只见蜡烛发黄。 残缺的破碗放在中间,摆了三根香,并未点燃,这也是供台上仅有的三支香。 妘洛早已注意到神像,觉得甚是怪异,却也未曾多言,虽是看着神像,心思却在依兮与小童说话上。 只见依兮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面饼,一个果子递给了小童,小童犹豫了一下,便接在手里一口面饼、一口果子,狼吞虎咽着。 边吃边说着,依兮与小童看上去就好像亲姐弟一样,无话不说。 小童是一个孤儿,父亲在母亲怀自己三个月后被王莽新朝强行抓取当兵,这一去再无音讯,村子一同服役的人回来说小童父亲所在部队全军覆没,也有的说是立功做了小吏,真假难辨,不得而知。 小童一周岁时,家里因三年干旱,交不起赋税田租,祖父祖母卖掉家中鸡羊凑得几个铜钱。 儿媳,也就是小童母亲取出娘家陪嫁物,还有身上祖传首饰,一并交给了公婆,又卖了几个钱,如此倾尽家中物方才凑够了官府压在全家肩上的重担。 不多久公公婆婆突然把儿媳连带孙子送回了娘家,而且是半夜三更,全村人都睡着了之时赶出了家门。 次日,公婆却对村里人说儿媳抱着孙子回娘家时被一伙山贼抢去了,生死不明。 没几日,村子闹瘟疫,全村老少被新朝行刑营放血之后抛入水井并用沙土永久尘封。 如此这般,又有一座村庄从九州大地消失。 小童母亲带着刚满一周岁的儿子回到娘家哭诉着,却也是无可奈何,丈夫生死不明,自己又有几分姿色,难免流言蜚语,婆家休妻,娘家又能去哪说理? 当得知婆家在自己离开后没几天就闹了瘟疫,小童母亲未言一声,也未流一滴眼泪,只是坐在村口望着婆家方向,天色未亮便出门而去,月落西山方才归去,一连七天皆是如此。 又过去了两年,以前的事也都淡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熟料自己背着孩子在河边洗衣之时,家里一场大火,双亲撒手而去。 本来被娘家村里人传做是克夫、克公婆、不守妇道。 而今又被说成了扫帚星,无依无靠,人人都躲着小童母亲,童叟皆可以骂小童母亲。 又是一个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小童母亲带着小童离开了残垣断壁的家,走进了这座祠堂,后来从过路人口中得知娘家村子也发生了瘟疫,全村也被从地图上抹掉了。 小童母亲五年后与世长辞,却是死不瞑目,丢心不下小童。 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上天怜悯,小童犹如磐石一般,历经风雨却是越挫越勇。 妘洛直觉告诉自己前面不远山头有股杀气,或许是虎狼,或许是山贼。 妘洛想了想,却是不敢与小童直说,怕吓到这孩子,但又担忧小童安危,略加思索,随即来到小童身边坐下:“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有小白兔晚上来和你作伴?” “小白兔?”小童低下了头,不再扇火,怯怯说道:“锅里就是小白兔。”然后用木棍捞了一下,汤里露出了rou。 妘洛柔声问道:“这是你抓的?” 小童抬起脑袋看着妘洛,不知为何,心里不紧张了:“老虎送的。” “老虎送的?”依兮却是未曾料到。 “娘亲离开我后,我就在祠堂外面挖土,小时候外祖母告诉我说人入土为安。”小童望着门外:“挖了一天才这么一点点大的坑,”双臂展开比划着:“晚上在娘亲身边睡觉,来了一只大老虎摇醒了我,我也不怕,就坐了起来等着大老虎吃我,只要不吃我娘亲,大老虎怎么吃我都行。大老虎看着我好半天就是不吃我,只是用爪子拍着我,看我不动,大老虎就朝着外面走去,还一直回头看我,我就跟着出去了,看到外面有一个大坑,后来才知道是大老虎用爪子为我娘亲刨出的坟墓。” “竟有这等事?”妘洛惊愕不已,老虎葬人闻所未闻。 “是呀是呀!”睫毛扑闪。 “童儿!”依兮仔细看着小童:“太像童儿了。” 妘洛亦是有同感,面前的孩童像童儿,却是未曾提及。 小童不知道妘洛和依兮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不过也不管这些,接着说道:“小老虎被人杀了,大老虎把我当做他的孩子了。” “这么说来,小童是与老虎相依为命?”依兮说罢,心里忽觉一股寒意袭来,急忙站起,随着一股风,只见白色猛虎出现在门外,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童急忙上前抱着老虎在耳边耳语一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老虎眼里杀气消失,卧在门口,看着妘洛、依兮。 妘洛与依兮对视着,如此情景倒是想起了巨毋霸,其率领兽兵击溃王邑中军大营,并在完成使命后身亡,与仙鸟灵兽骸骨一同葬在了青云山,此山易名平定山,祭奠巨毋霸与兽兵功绩。 “大老虎认识哥哥jiejie了。”小童亲昵的依偎在依兮身边,老虎之外好久没有与人接触了。 妘洛回头望着神像,明白了,小童祭奠的并不是神,而是人面虎身像,难怪看着如此怪异。 小童看到妘洛看着,害羞一笑:“是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母、老虎,我画的。”见到妘洛又看向神龛,小童接着说道:“这也是我做的换了上去,我把神仙,还有官老爷放到外面了,因为只有亲人和老虎对自己好。”
只见小童说着话,端了大半锅兔rou汤来到老虎跟前。 “哥哥jiejie都是自小不吃rou?”小童边吃便问:“那是为啥?” 依兮笑道:“我们是胎里素。” “啥叫胎里素?”仙童嚼得很香的样子,还不忘说话。 “就是出娘胎的时候就不吃rou。”依兮说完,觉得失言,随即又道:“就是食草生灵。” 小童听到‘娘’这个字就不再说话,眼泪欲出,闷头喝着rou汤。 一个孩童,一只老虎,孩童端着碗,老虎舔着锅,很快就吃完了。 “很晚了,先歇息。”妘洛望了一下门口,只见老虎头朝外卧着,不知是否睡着了。 小童打开了自己的铺盖,依兮从包袱取出很薄的随身铺盖,与小童铺盖连在一起。 小童挨着墙睡在最里面,妘洛在中间,依兮在外,只见老虎回头看了看,随即又转过头去,伏地而眠。 翌日,依兮揉着惺忪的眼睛,望向门口,又急忙转头看向靠着里面的墙,遂急忙喊着:“公子!公子!” 妘洛睡觉向来很轻,听到喊声就睁开了眼睛看着。 “小童不见了,老虎也不见了,太阳这么高了,一觉到现在。” “一点动静都没有……”妘洛很是疑惑,忽闻一股清香:“迷香?”连忙爬了起来四下望着。 铺盖、锅碗也都不见了,起身朝着神台走去,神龛原样未动,只是人面虎身像不见了,现在里面摆着的是神仙雕像和历任地方官功绩簿,看来是摆回了原本的样子。 奇怪的是,整个祠堂不见任何小童待过的痕迹,难道做梦一场。 却说,汉中王刘嘉带着阴剑、杜茂又是放羊一天,羊群入圈后,三人在羊圈外茅屋入睡。 月光从窗户照到地铺,只见三人虽是放牧了一天,却无睡意,一同望着窗外夜空、繁星、明月。 就在这时忽闻羊圈乱作一团,阴剑起身前去查看。 没多大一会儿,传来阴剑一声喊:“有老虎过来。” 刘嘉、杜茂闻声出去观望,只见一只老虎缓缓而来,上面骑着一个人,似乎是一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