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沉醉
顾环拉着她的手,走到一群年轻人中间。这群人,衣着怪异,打扮也比较另类。有的穿着黑色的皮衣,上面还有好多亮亮的钉子,有的在不算太热的天气里,穿着跨栏背心,有的留着光头,有的则扎着长长的辫子。 看到顾环拉着她的手走了进来,这群年轻人哄笑着跟她让了个位置,她能听得出这些笑声里的意味,但是她并不胆怯。 她大方地坐在那里,顾环也自然在坐在了他的身边,她能闻得到一股从没有接触过的气味,那味道有些浑浊,但并不让人反感,这就是所说的男人的味道吧,她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一个扎辫子的人站起来,冲她举起了杯子,刘亭看到,他握住杯子的手上刺着一个黑色的图案,像一条飘带,绕成她从来没见过的图案。 扎辫子的人望着她,说:“来,坐过来就是有缘人,欢迎你,来一杯!” 她有些犹豫,辫子挑衅着说:“来吧,怎么,看不起我,不给面子?”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顾环站了起来,拿起另一个杯子,说:“算了,她不喝酒。” 辫子并不把他的话当真,说:“不喝酒?刚才坐在吧台喝的是什么?雪碧?顾环,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这是我们哥们儿的规矩,带的码子要融入到我们里面边,不然不能要。我朋友第一次跟你们见面,那喝得可是我背回去的啊。” 顾环说:“她不是我码子,我刚刚认识的,你们都看到了。”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说:“哟,你明明是拉着她的手过来的,喜欢上人家了吧,也不带这么明着保护的。” 有人对刘亭说:“怎么的吧,你喝不喝?” 顾环的眼睛望着她,她站了起来,拿过顾环手中的杯子,跟辫子碰了一下,说:“我是他码子,来,我跟你喝。” 有人拍起手来,顾环犹豫了一下,刘亭把杯子举起来,张开嘴巴,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刚喝完,又有人举起了杯子,刘亭又一杯喝了下去。 当第三个人举起酒杯的时候,顾环拦住了,说:“她真的不能喝了。” 那人眼一斜,说:“怎么,顾环,你是看我比他们二位矮呢,还是比他们丑,还是压根儿你就没看得起过我?规矩是大家定的,可不能从你这里坏了,那以后,咱们兄弟可就没法在一起玩儿了,他妈我女朋友在的时候,你劝酒可比谁都厉害,怎么,到你这里你不干了?” 刘亭拉了一把顾环,又想喝,顾环把她的手死死地摁住,说:“大李,真不是这样,大家都是好兄弟,不存在谁看不起谁。” 旁边有个老成点的人看着事情要僵持下来,站起来说:“这样吧,规矩是人定的。我还从来没见顾环这样替别人挡过酒。这样吧,我建议,从现在开始,谁敬她一个酒,顾环喝两个。” 虽然不乐意,敬酒的人还是跟顾环碰了一下。顾环豪爽地说:“对不起哥几个,说俩就是俩。” 说完,把杯子里酒喝完,又加了一杯,同样一口闷了下去。这样,一圈下来,顾环有些不胜酒力,喝酒的时候,手都在抖。 刘亭站在他背后,看着他一杯杯地把酒喝下去,心里既温暖,又感动,他的背影,显得那样的高大。 父母对他的要求是有求必应,但这样一个人,这么的袒护她,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让刘亭对顾环深深着迷的,还有他的歌声。顾环是这个酒吧的驻唱歌手,第一次跟她喝酒的那群年轻人,是跟他一起玩音乐的。跟这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刘亭体会到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以前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都是把她当作笼子里的小鸟一样,锦衣玉食地养着,很少给她太多的自由,跟这群放荡不羁的年轻人在一起,他们是一群真诚的人,她觉得生活既丰富多彩,又自由自在。生活和时间都是自己的,就像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纸,自己想画上怎样的色彩就画上怎样的色彩,想画上什么样的图案,就画什么样的图案。 他们都是搞音乐的,但只有顾环的歌,最能打动她。她听他喝的第一首歌,是他自弹自唱的《新不了情》。顾环坐在吧台上,潇洒地弹起琴,他低着头,望着自己弹琴的手指,那几根手指,是那么的灵活,仿佛是在琴弦上不停跳跃的精灵,或扫或拨,左手不时变换着把位,有时又快速地穿越整个琴柄地滑动,那么自如,仿佛一切都在把握。 看到他弹琴,她的心就已经醉了,但当他唱出第一声音符,刘亭觉得像触了电一般,心一下子紧了起来,后背一阵电流掠过,激灵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如此深情,仿佛不是在表演,而是在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大家看:“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这一份情,永远难了,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他唱得那么忘情,仿佛置身于一个无他的境界,只有自己,在浅唱低吟。 她听着听着,不觉间,眼泪竟然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爱的第一个人,这首歌他为什么会唱得这么投入,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深情,才会让他唱出来这种刺人心肺的伤感? 顾环对她,既像山,又像迷,他身上有着无尽的魔力,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力离开他了。 后来随着交往时间的变长,她觉得自己已经是顾环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的欢乐,决定着自己的欢乐,忧伤,转化为自己的忧伤。 顾环是个自视挺高的人,也是个执着的人,一如他选女朋友的标准。虽然置身于声色犬马的生活,歌声与琴声打动过不少痴迷的女孩子的心,但,他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
有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他心里像是藏了东西,因为他弹的琴,不再像以往那样,别管忧伤也好,别管欢乐也好,都是安静的,都是纯净的。那段时间他的表演,充满一种戾气。 一天晚上演出完,他独自一个人,对着吉他发呆,她故意在他面前走来走去,都被视作无物。 她终于忍不住了,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以跟我讲么?” 顾环把脸埋进手掌里,用力搓了搓脸,说:“我前段时间录了个小样,送到唱片公司,可是被退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他一直想进一家唱片公司,然后出自己的专辑。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觉得那些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歌星的生活,离他们太远了。 她在他身前,拉住他的手臂,说:“为什么一定要了唱片,你这样唱不挺好的么,我喜欢,还有很多人也喜欢。” 他突然一把甩开她的手,粗鲁地说:“你懂什么,难道我永远在这种酒吧里混,来喝酒的人懂音乐么?我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唱别人的歌?” 她身子往后一仰,差点灿有倒在地上,顾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赶快上前一步拉住了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望着他那盛满忧郁的眼睛,说:“没事,我懂的。”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顾环上前,慢慢地把她抱住,轻轻地搂向自己,然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好久,她突然感觉脸颊上有点凉,轻轻推开顾环,发现,他眼睛里满是泪水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帮他擦干净,说:“没事的,你才遇到第一次挫折,还可以再多试一试,我相信,千里马总会遇到伯乐的。” 顾环擦了擦眼睛,笑了,说:“谢谢你,你看,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她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顾环又进入到忘我的状态,这一次,不是忘我地在酒吧里唱歌,而是跟他的那帮朋友,一边写歌,一边练习。 终于,这天,他笑着对刘亭说:“终于完成了,我满意的作品。” 说完,拿出一张光盘,放进音响里。这是一首挺伤感的歌,非常适合他的专线,也适合他的气质。 这首歌听完,刘亭觉得这虽然不是一首很完美的歌,但无论编曲、配器,还是歌词所表达的意念,都已经到了很高的水准。 她欣喜地扑到他怀里,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的人。” 顾环笑了,从音响里拿出光盘,小心地包好,提起准备好的行囊,打开门,又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我这就出发,给唱片公司送去,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顾环走后,她一直煎熬地等候着消息,她觉得自己的期待,可能比顾环本人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