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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心事

    “参观”完杜仲的房子,陆良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杜仲赶快倒水沏茶,陆良也不阻止他,从桌子上拿过一盒烟,正是那天自己在办公室拿给东北抽的那种烟,全楚源省最好的烟,五十块一包。

    陆良抽出一根,点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左腿搭在右腿上,不冷不热地说:“生活不错啊,杜老板,看来你生意不错,是发财了。”

    陆良进来十多分钟,只是到处看,一直不说话,杜仲的心也一直悬着,现在陆良终于说话了,开口就叫他杜老板,他知道,陆良可能了解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深更半夜跟着他跑到家里来,但他不知陆良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他含糊地回答说:“发什么财,都是平时的积蓄,还有父母的资助,靠我自己,猴年马月才能买得上房。”

    陆良不理他的狡辩,盯着他的眼睛说:“全市的派出所都是你的客户吧?”

    陆良的逼视让他后背有些发凉,眼前的这个年轻的所长他是了解的,那天在医院自己被追杀时,他见过那几个人的手段,而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却全部听命于眼前的这个人。他相信,这个所长与别的所长不同,手底下能调动的力量绝对不只是派出所那一群嗷嗷叫的保安。

    自从接受了陆良的命令,给他做线人以来,他的确为陆良做了不少事,提供了很多情报,但杜仲是个聪明人,脑子比一般人转得都快。从陆良的需求,他明显感觉到别的派出所肯定也需要类似的情报。于是,他开始把视线转向其它的派出所,为他们干起了线人。这些工作,有些人是别人找到他的,有的则是他主动提供的。当然,除了陆良以外,他都是有偿服务,每条情报根据价值,价格不等。可以说,这几个月以来,他收获颇丰,眼前的这处房子,不是全部也有大部分是从这里捞到的钱。陆良对他有恩,他对陆良也有所畏惧,所以,他这里,杜仲是不敢要钱的。正当他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时,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马脚,可以肯定,他聪明,陆良也不是个傻瓜。

    现在,陆良知道了自己的底细,但不知他会怎样处理自己,所以,尽管后背发凉,他还是等待着,他的头脑足够清醒,他在等待着陆良出牌。

    陆良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听说你跟东阳帮搭上了关系,那可是典型的黑社会,收保护费,贩毒,跟他们纠缠在一起,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杜仲心里又是一紧,这件事他做的隐秘,他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陆良。

    陆良看了看他,说:“这个组织一日不消失,你的危险就存在一天,你明白么?”

    杜仲一直也在担心,他明白,贩毒这种事是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去,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他是在提着脑袋过日子。

    看他不说话,陆良摊牌了:“替我找到东阳帮贩毒的证据,我保你没事。”

    杜仲犯难了,一脸苦相,说:“这些东西他们只有自己人才知道,我还不够资格。”

    陆良一举手,打断他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杜仲现在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刺耳,但又无奈,陆良是不会听他的再多解释的。

    说完这些,陆良站起来,环视了一下房间,说:“住这样的房子,生活应该是多么美好啊。”

    然后又看了看杜仲,说:“你可不要辜负了这么美好的生活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要有消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折腾了半夜,回到派出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陆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线人敢于出卖情报,保安敢于假造检测结果,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觉得身边的这些人,没有省心的。

    刚乱完杜仲这边的事,周扬又打电话过来,听着情绪挺低落,陆良着急地问:“怎么了,厂子出事了?”

    周扬说:“不是。”

    陆良松了一口气,只要厂子不出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陆良问:“那是怎么了,听你说话情绪不对啊。”

    周扬叹了一口气,说:“唉,今天我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

    陆良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我找几个人陪你喝几杯。”

    周扬像被蛇咬了一样,说:“千万别,就你我二人足矣。”

    下午下班的时候,周扬开着新买的银色捷达如约而至,二人坐着新车到了辣子鸡。

    老板出来,笑着问:“领导,今天定个什么桌?”

    陆良说:“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

    老板说:“好咧。”把二人领到最里边的一个小单间。照例,陆良又点了两盘辣子鸡,一份红烧,一份黄焖,又点了几个小凉菜,油炸花生米是少不了的下酒菜。菜上齐,陆良又要了一瓶白酒,两个杯子,一人一半,对着喝。

    还没吃菜,周扬就拿起杯子,跟陆良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陆良不急,等着他慢慢把心事说出来,问:“生产状况怎么样?”

    周扬说:“不错,新签合同的三家日本公司已经全部发过货了,这段时间到年底,估计发货量会很大。”

    陆良说:“不错,争取今年把周杰那边所有的设备款还上。”

    周扬说:“应该没有问题。”

    陆良问:“村子里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吧,我担心再有人使坏,鼓动百姓闹事。”

    周扬说:“不会,有李传义和吕大峰在那里,没人闹得动,再说我们厂子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有什么好闹的。”

    陆良不说话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让周扬闹心。

    二人沉默着喝了一杯酒,周扬终于说心里话了。

    “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麻烦啊。”

    陆良不解,问:“哪个小姑娘啊?”

    周扬看了他一眼,说:“还有哪个小姑娘,就是你派来的小姑娘,小会计呗。”

    陆良笑了,他明白了,问:“怎么了,你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怎么,她工作能力不行?”

    周扬摇头,说:“不是。”

    “吃不了苦?”

    “不是。”

    “那怎么了?”

    周扬看了看陆良,无奈地说:“我被小姑娘缠上了。”

    陆良笑了,说:“小姑娘缠你说明你有魅力,应该高兴才好,这有什么好郁闷的。”

    周扬说:“你是不了解我啊,当年自从我高攀了朱爽爽,落到现在的下场,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觉得找女人还是要实实在在过日子的,要找合适的。你看郭燕,人家刚毕业的大学生,又年轻又漂亮,还没结过婚,跟我明显不般配嘛,我俩怎么可能。”

    陆良说:“那郭燕的态度呢?”

    周扬一脸愁苦,说:“你说现在的小姑娘胆子真大,头两天下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拉着我就跟我表白了,说喜欢我。”

    陆良说:“好啊,我看得出来,她还没有谈过恋爱,这初恋是最纯洁的,没什么不好。”

    周扬喝了一口酒,说:“就是因为是初恋,我才担心。有句话,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你听说过没有,说得太经典了。她现在是刚入社会,接触的人不多,所以对我有了好感,但只是好感,这并不是爱情,并不足以维持她和我一起面对今后人生的风雨,你懂嘛?”

    陆良看着周扬,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周扬真的是成熟了。

    他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嘎嘣咬碎了,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认真的?”

    周扬扬了扬手,说:“纯粹的小孩过家家,再说,郭强以前是我们的战友,现在是你的手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这不是吃窝边草么?”

    陆良给他倒上酒,说:“我看你是多虑了,还是真的老了?大胆尝试么,你未娶,她未嫁,有什么不可以?”

    周扬摆手,说:“你不懂,你不懂。”

    陆良看得出来,周扬心里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有好感,只是感情的路上一直走得不太顺,心里有了阴影。

    陆良说:“我是不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想那么多。”

    周扬突然说:“我心里,不再想感情这件事,只有我女儿。”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人人都这么说,他放不下女儿,陆良是可以理解的,也许,他放不下的还有他曾经完整的那个家。

    陆良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你就谁也不要想了,把问题留给时间,等你想明白了,彻底定下了主意再说。”

    周扬点点头,与陆良碰了一下杯,说:“好,不想那么多。”

    二人一直喝到深夜,陆良才把已经醉了的周扬送到红船村的住处,其实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内心里都渴望着有个归宿,让在外漂泊的心疲惫时可以靠一靠岸,周扬也不例外,红船村的出租房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对他来讲,只是个暂时栖身的地方,这里,远远不能称之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