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一个地主要不起
昨夜下了一场雨，地面变得有些泥泞。当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来时，整座小村子仿佛处在了朦胧的金色仙雾中，安详而宁静。 这时一个面色有些发黑的少年从村子一间普通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瘦弱矮小，约莫十来岁的样子，扛着一个锄头，神色颇为哀怨。 自从记事以来他就开始帮着爷爷奶奶干农活，有四五年之久，所以虽现在年纪尚小，但经验却丰富。而且让人羡嫉的是，这少年家的地比别的家高产。但村子里人都知道，在少年学会种地之前，他家的地和别人家差不多。 人们不解，也找不出理由，所以只能又羡慕又嫉妒。因为这代表着每个月给地主家交同样的租后，这少年家会余下更多的粮食。在这大乱时代，无数饿殍，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 这样平安了几年，少年只顾种地，每一年都高产，一家三口生活无忧。乐此不彼。 然而快乐的事总是短暂，一年前不知是谁把少年家地高产的事说给了地主。地主派人收回了这块地，重新给他家了一块新地，新地很贫瘠，爷爷奶奶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地主接收少年家的地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半年下来，这块地不仅没有再高产，甚至连普通地的产量都没有达到。 而少年家的新地本是贫瘠，却实际高出普通产量的三倍多。于是地主再次收回新地，又给了少年家一块更贫瘠的地。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来二去，地主并没有从原来那块地上捞到任何好处，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少年家的租金提高了三倍。 这样一来，就算少年家的地高产，交完租后剩下的粮食也和普通人一样多了。 然而这不是让少年此刻内心哀怨的原因，后来地主又将他家的租金提高，最后折算下来，交完租后，他家的余量甚至不如普通家庭，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凌阳哥哥！你快点啊，太阳快升起来啦！” 一道稚嫩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这面色发黑的少年抬起沉思的脑袋望向前面，加快了脚步。 “我欠你家的五十斤米面一定会还的。”凌阳对刚才喊自己的少女说了一句，便埋头苦干起来。 那少女一笑，“凌阳哥哥要还。所以需要更加努力！” 少女名叫艾红儿，凌阳常叫她小艾。长得极水灵，眼睛大而亮，像田边清澈的池塘，水汪汪的。只是皮肤有些黑，是经常在外干农活晒黑的。 凌阳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想过很多办法，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但是最后都实现不了。 比如他曾想带着爷爷奶奶离开这里去别处种地，但是当世大乱，他们一介草民命不值钱，没准出了村子就会被野兽或者逃兵流寇给杀死，而待在这里，虽然苦，但至少有地主家保护。 而且人们都说地主家的背后有一个仙宗在后面撑腰。所以这村子里的人只要按时按量的交租，便不用担心生命危险。 越是想很多凌阳越是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他仿佛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改变不了现状，只能拼命的种地种地再种地，在地主的压迫下苟延残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将手里的锄头松开，看了看远处，暗自下了决心。一旁的少女看到凌阳这般，有些疑惑，走过来问道：“凌阳哥哥，你怎么了？” 凌阳摇摇头，“我没事。” 少女一听立刻撅起了嘴，“哼！我又不是傻瓜，凌阳哥哥有事没事我当然能看出来。”这里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是饿了吗？我带了干粮的，你拿去。” 说话间，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递到了凌阳嘴边。凌阳强忍着一口咬下去的冲动咽了口吐沫，把头瞥向一边，“谢谢你，小艾。我不饿。” 他心里清楚，小艾家的条件比他家好不了多少，这个馒头就是她的一顿中午饭了。自己怎么忍心下得了口。 小艾眼珠子咕隆咕隆一转，把馒头撕成了两半，“我们一人一半，凌阳哥哥就不用担心我没吃的了。小艾知道凌阳哥哥是心疼我。” 这话让幼小的凌阳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一句，“谁，谁担心你，我是真的不饿。” 小艾笑了起来，死活要让凌阳把馒头吃下。 凌阳觉得再拒绝可能会伤了小艾的心，另外他确实饿的快没有了力气，便不再不好意思，把那半块馒头吃下了肚。 傍晚小艾和父母收工回家，凌阳一个人在田里工作到了很晚才回去。晚饭没有吃，全留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自己则一个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深夜，等爷爷奶奶都熟睡后，他走出了屋子，决定再去一趟地主府上，一定要让地主把租金降下来，一直这么下去，就算自己抗的下来，爷爷奶奶一把老骨头了怎么抗？ 出发前凌阳把家里的菜刀揣在了怀里，“一定！一定要办到！”他鼓励自己，仿佛视死如归。 地主家在洛水村往东二十里左右的清孤镇里，山路崎岖，凌阳花了一个半时辰才赶到。 此时清孤镇在安睡，街上一片灰暗和冷清，不多久凌阳走到了地主家门前，两个硕大的灯笼高挂在牌匾旁，守卫不停得打哈欠。 他悄悄饶过这些守卫，一直走到府上后院一处围墙外面，然后爬到了一旁的大树上，咬牙闭眼跳了进去。身子落地扑通一声，顿时引来一阵狗叫。那守门的两门卫立刻清醒了不少，但只是左右看看，没发现异样便又哈欠连天。 狗似乎也疲倦了，吠了几声后就没了动静。 凌阳暗自松了口气，开始在这个大院瞎转起来。他也不知道地主到底谁在哪个房间，不过他知道地主是这个镇上最大最厉害的人，人们都说厉害的大人都应该住在大房子里，凌阳就开始找院子里最大的房子。 绕了很久才找到了那间最大的房子，门口没有守卫。凌阳也没有多想，天快要亮了，需要及时。于是他用菜刀挑开了里面的门闩，轻轻推门进去。 将刀死死的握在手里，他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刚想出声喊醒地主，却不料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非常突兀，忽然间的与他面对面，立刻感到一股恐怖的死意袭来，吓得凌阳当即“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慌乱中菜刀早已丢到不知何处，很快他跑出了屋子，大叫救命。 狗叫，人喊，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人牵着狗举着火把冲到了这里。 此时凌阳站在地上寒蝉若惊，地主像鬼魅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透着无尽的冰冷，这双眼睛在凌阳之后很长的岁月里每每想起来都背脊发凉。 这是那绿色的双眼没错，只是现在绿色没有了。 “大胆小毛贼！竟敢夜闯主府！抓起来，砍掉双腿！” 十几个护卫中其中一人喊道，上来就把凌阳提起摔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踏在脸上，拔出腰间的刀就要斩下去。 这时地主说道：“慢。” 那人当即收刀抱拳，“属下该死，让此小贼进了府主。” “罢了。”地主淡淡的开口，然后盯住凌阳问道：“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凌阳连年饥饿，身子弱小，已经被刚才的人打的不断吐血，此刻连连摇头，头晕眼花口齿不清，“什么...什么也没看到。” “哦，那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地主依旧那副平淡的语气。 凌阳已经吓得连撒谎的心都没有了，但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是洛水村的农民，我家租金太多，爷爷奶奶快要饿死了。我是来求大人发发慈悲给条活路的。求求大人。”说是求，但凌阳却因为伤势的原因无法动弹也就无法下跪。 “哦？你叫什么名字？” “凌阳。” 地主不再说话，似是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放他走。”便进了房间。 凌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村子里的，只是醒来的时候看到小艾哭花的脸，以及周围不断的叹气声。然后便又昏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三天后醒来，却不能下床。半个月后地主府上来人收租，还是地主亲自带人来。凌阳家终于到了什么也拿不出来的地步。一家三口被压到了烈日下当众鞭挞。 凌阳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挨着鞭子，眼看着爷爷奶奶被打的死去活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死过去。 鞭挞过后，凌阳只剩下了小半条命，爷爷奶奶昏了过去不知死活。围观的人群里多是洛水村百姓，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除了那哭喊着想上前的小艾，但小艾被她父亲牢牢拉住。 地主走到了凌阳身前，凌阳立刻升起了惧意，但随即又有了异样的感觉，他感觉这地主好像和昨天晚上不是同一个人，但外貌确实一模一样。 “草民！贱命！下个月再不按时交租，扒了你的皮！”地主恶狠狠的说道。但并未给凌阳那种恐怖的死意，昨晚的眼睛和感觉凌阳绝不会记错，这双眼睛和昨晚不一样。那双眼睛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 “凌家，下个月六倍租金！”地主对着众人喊了一句，便带着人走了。 当凌阳听到六倍租金时，深深地绝望了。此刻他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痛，只想着一死了之。但脑袋里面又浮现了爷爷奶奶慈爱和悲惨的模样，百感交集，痛苦不堪。 “这就是命吗！？”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心中万般嘶吼，血液上涌，又喷出了一口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