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冰释前嫌

    虽说李鱼儿有两辈子的记忆，但很多事情她还没经历过，比如说婆媳关系，又或者说，有些事，她两辈子都在逃避。

    除了王三娘，不被亲人喜欢，仿佛是她生命中永远跨不去的坎儿，而这好像又是她人生中必修的学分，挂掉就得重来。

    转眼间洗心堂的人已是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秦老夫人与李鱼儿相顾无言，李鱼儿忽而觉得有些冷，想咳嗽又不敢咳，憋得很是辛苦，但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咳了出来，只是她越是想收越是收不住，断断续续咳了许久，才停下来说了句：“抱歉。”

    秦老夫人冷冷道了声：“没规矩。”

    李鱼儿道：“山野人家，从小家里亲近惯了，自是没什么规矩，让老夫人见笑了。”

    秦老夫人拧起了眉道：“李姑娘似乎话有所指？”

    李鱼儿摇头道：“不同，不同。”

    秦夫人见她的举动，顿时摸不着头脑，她原本以为李鱼儿会反驳，又或者像先前那样唯唯诺诺收声，听自己训诫，谁知她却接连摇头说不同，便不由自主问道：“什么不同？”

    李鱼儿道：“生来不同，立场便不同，立场不同，处世便不同，凡此种种不同，原本无可厚非，可一旦有了交集，种种不同也就变成是非对错了。所以……”李鱼儿说罢看着秦老夫人，眼中氤氲着朦胧，看着有些叫人不忍。

    秦老夫人对她所言，已是略有感触，此刻见她戈然而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的样子，心也就软了下来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李鱼儿得到她首肯，缓缓而坚定道：“晚辈深知世间有诸般不同，所以从没认为老夫人的立场有何对错。但老夫人，却因无妄，对于晚辈的不同，难以释怀。”

    秦老夫人琢磨了这话，顿时被气笑了道：“我竟不知，你倒是比素月还会说话，这么说来还是老身错了？你也不会放弃无妄是不是？”

    李鱼儿道：“不是老夫人错了，而是倘若晚辈真的入了钟离家，那才是错了。至于无妄，老夫人应该清楚，晚辈十年前就曾过放手。”

    秦老夫人哼了一声道：“那时他金丹结成回来，我看他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了人，问了却又不肯说，白白地跟沈家结下梁子，这么多年，我还一直琢磨着是哪家姑娘好手段呢。”

    李鱼儿笑道：“老夫人，手段用对了人，才称得上是好手段，如果这真是晚辈的手段，请问用在如今的钟离家主身上可行么？”

    秦老夫人心中一跳，面上带起一抹愠色道：“你的意思是无妄自找的？还是说我这个老太婆逼的？”

    李鱼儿道：“老夫人且息怒，这还是晚辈方才所说的不同，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选择，即便晚辈十年后不出现，甚至这世上再没有晚辈这个人，无妄也未必会待在钟离家，我听小秦夫人说，这十年来，老夫人其实也没有闭关，一直放心不下家中之事，却又心灰意冷，不愿回来。那以老夫人这十年所见，无妄可是沈夫人那般，可以制得住的？”

    秦老夫人闻言，不由一愣，是，十年前，她满怀信心，认为沈燕婉这样的女子足以管住钟离无妄，可这十年来，她的心早已沉到谷底，死心了，更何况，她已经立大儿子钟离赤法为家主，倘若钟离无妄突然转过性子，要争家业，那才叫头疼。

    仿佛是猜中了秦老夫人所想，李鱼儿又问道：“再者，若是无妄回心转意，老夫人又要如何处置？”

    秦老夫人看着李鱼儿，眼神忽而变得冰冷道：“就算钟离家会乱，有老身在，你也带不走他！”

    李鱼儿见秦老夫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索性也不解释，再退一步道：“晚辈明白了，请老夫人宽心，此事就由晚辈一人向玉尺堂诸位长老说明吧。”

    秦老夫人似是更气道：“听起来，倒像是李姑娘卖了个人情给钟离家。”

    面对秦老夫人步步紧逼，李鱼儿全然没有一丝要反驳的意思，只是叹息道：“老夫人误会了，无妄救过我，晚辈理当尽力，但这种恩情债，债主若不肯松口，只怕是还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对于聪明又有地位的人，就要说迂回的话，秦老夫人若有所思，转眼也就明白了李鱼儿话中意思，这一次虽是想发怒，却是怎么也板不起脸，最终笑叹一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老身对无妄来说，也是个不肯松口的债主么？”

    李鱼儿道：“晚辈并无此意，但老夫人应该比晚辈更了解无妄，无妄或有种种不是，却是一个重情之人，他的一些举动，虽然任性，却往往出自情义。先前，晚辈冒昧问起假若无妄有志家业，老夫人当如何，这并非是晚辈要找借口带走无妄，而是无妄早已用行动，作出了表示。”

    “山海会……”秦老夫人的神情彻底软了下来，她不是没想过钟离无妄执意加入山海会的原因是为了避让大哥钟离赤法，只是她一直不甘心自己的绸缪已久的计划就这样泡汤。说到底，她多少也是对那样的散修组织有些许偏见歧视，但这十年观察下来，这些偏见与歧视已经慢慢消除，剩下的，也就是盘桓在自己心中的一点执念了。

    “你倒是一直在为无妄说话，你自己呢？”随着心中最后一点执念消散，秦老夫人的口气也慈祥起来。

    李鱼儿苦笑道：“诚如老夫人所见，晚辈没什么可说的，晚辈本该安贫乐道，终老山林才是。只是师命所托，又欠着无妄的恩情，各种机缘促成之下，才会出现在此，还望老夫人见谅。”

    次日，李鱼儿才见到钟离无妄，便被抱了个满怀，喃喃道：“鱼儿，对不起，对不起，若我早知道我娘回来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人面对。”

    看着周围一圈人，李鱼儿心里虽是感动，却也觉尴尬，只得不住得拍着他肩道，“我没事，无妄，你别这样。”

    “咳……”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传来，钟离无妄连忙起身，一把搂住李鱼儿，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看向由小秦夫人搀扶着走过来的秦老夫人。

    李鱼儿更加尴尬，轻轻推了把，低低喊了声：“无妄。”

    钟离无妄却无动于衷，母子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着，良久秦老夫人，眉毛一抖道：“无妄，你跟我过来。”

    钟离无妄看了眼李鱼儿，没动，这气氛紧张好似李鱼儿看过的琼瑶剧，秦老夫人叹了口道：“要吃人，我昨天早吃了，还轮得着你现在来护着？没出息的东西，跟我过来！”

    四周的侍者们闻言，顿时眼神四散飘忽，想要分散注意力，好不让自己笑出来，小秦夫人摇了摇头给钟离无妄递了个眼色，钟离无妄这才讪讪得跟着秦老夫人走向洗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