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

    说起柳二叶的“创业史”，起初是从卖鸡蛋开始的。

    那天清晨，鸡叫头遍的时候，天还没亮，躺在炕上的柳二叶就早已醒了过来。

    因为和奶奶两个人睡在东间屋子里同一条大炕上，她怕吵醒了她，所以就没有敢动，只能静静地钻在自己的被窝里，睁着两只圆瞪瞪、毛乎乎的大眼睛，痴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她在想，不能再像父辈们那样，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下去了，她决定要去冒一次险，去干一次自己想干的事儿。

    昨个下午，奶奶趁父亲出工不在家的时候，已经偷偷地为她准备好了一篮子鸡蛋，她兴奋的一连数了两遍，一共是整整五十颗，用邻居二婶家借来的杆称约过了，是高高的五斤二两。

    二叶知道，这是奶奶在后院里偷偷养活了五只鸡下的蛋，平日里除了用它去购买或是换取一些油、盐、酱、醋等零星的东西，还有父亲干重活累了，奶奶给他炒两颗，补充身体营养外，剩下的便都悄悄地藏在了窑子里一只泥巴做的陶罐子里，这样一天连着一天，慢慢地就攒了这么多。

    前两天，柳二叶和大伙儿一块在地里干活，中间歇息的时候，她躲藏到了一边去解手，暗中偷偷地听见隔着一条沟的邻村的两个年轻人在那边悄悄嘀咕，说他们村有人背地里带着鸡蛋到城里，去换回来了白面或挂面，然后把它再卖掉，一次就能挣三、四块钱呢。哇！三、四块钱，这可真是了不得呀！

    要知道，那时在生产队里劳动，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流浃背、辛辛苦苦地一年干下来，就是出全勤，每天挣十个工分，除了抛掉口粮钱，到头来也分不到手里几个钱，弄不好的甚至还要倒该生产队。

    所以这样的劳动人们谁还愿意出力呀。

    柳二叶听完了这两人的窃窃私语，当下心里就一阵惊喜与兴奋，回家后，见到了奶奶，一把就把她拉到了一边。

    “奶奶，我……我想和你商量点事儿，”柳二叶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你说你能答应我吗？”

    “啥事呀？”奶奶瞅了她一眼，看着她一脸的喜气劲，逗戏她道，“啊！这么高兴？是在路上捡到金元宝了，还是看上那个小伙子了？”

    柳二叶在家排行老二，她的上面还有一个jiejie，去年才结婚嫁到了外地。现在家里就剩下了她、父亲和奶奶三口人了。

    她的母亲是在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而死的，所以她从小就没有见过mama，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一手把她从鞋底大的小人儿养活成如今这么大的。说实话，奶奶这辈子即是她的奶奶，又是她的妈，所以就格外疼爱和喜欢这个孙女。

    “奶奶，瞧你，又跟人家开玩笑了。”柳二叶把小脸瓜达一下拉了下来，小嘴噘得也老高老高，都能拴一头毛驴了。

    “好，不开了，不开了，”奶奶见她不高兴了，立马把开的玩笑打住，对着她，“你说，你背着你爹，把奶奶一把拉到这里来，到底有啥事呀？”

    “奶奶，”柳二叶朝屋里望了一眼，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悄声地问道，“咱们家还有鸡蛋吗？”

    “有啊！”奶奶不解地，“二叶，你问这个想干啥呢？啊！”

    “奶奶，我想这样去做。”柳二叶一边说，一边凑近了她的耳朵，把一只卷成了喇叭筒一样的手放在了嘴上，然后在她耳边悄悄地嘀咕了一阵子。

    奶奶听罢，不禁一愣：“啥？你……你想拿鸡蛋到城里去换东西？”

    “嗯。”柳二叶轻轻地点点头，观察着她的神色，“怎么着？奶奶，难道你不同意吗？”

    “是呀！”奶奶立马表了态。

    “为什么呀？”柳二叶两只毛乎乎的大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奶奶，想从她这张愕然的脸上立马就寻找到答案似的。

    奶奶神色有点儿慌张，扭头扫了一眼屋子，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才悄声地告诉她道：“二叶，这还用得着我跟你说吗，其实这事儿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做的这个可是第一次，这要是让咱们生产队或者是大队的干部们知道了，那可了不得呀！啊！再说，你爹他也不会让你去做的。”

    柳二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奶奶，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要去做呢？”

    “奶奶，你放心，我当然是偷偷地去做，决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奶奶不置可否，埋头愣着，一脸的犹豫。

    “奶奶，”柳二叶见她沉默不语，使劲地摇晃着她的胳膊，撒着娇地，“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经不起孙女的软磨硬泡，奶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她。

    柳二叶一高兴，上前去，一下抱住了奶奶，然后在她那张长满了皱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奶奶，你真是我的亲奶奶。”

    “废话！”奶奶用食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地捅了一下，瞪了她一眼，说，“如果我要是你后奶奶的话，你去干这事我才不管呢。”

    柳二叶想到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

    待鸡叫二遍的时候，躺在炕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柳二叶再也憋不住了，“嗖”地一下就从炕上坐了起来。

    这时奶奶也醒了过来，翻过了身，睁开眼看了她一下，说：“二叶，怎么这么早你就要起了？”

    “奶奶，”柳二叶叫了她一声，压低声音说，“今个我得早一点走，要不然再等一会儿，别人都起来了，叫他们看见了不好。”

    奶奶觉得孙女说的有道理，便立马也坐了起来，伸手撩起了窗帘，扫了一眼窗外，外面还黑漆漆的，便担忧地：“天还有点儿早，要不你再等一会儿吧！”

    “没事！”柳二叶不以为然地说。

    “那好，我起来给你做点饭。”奶奶说着，就从一旁拉过了衣服。

    柳二叶赶忙阻止奶奶道：“不用了，奶奶，你睡着吧！”

    奶奶一怔：“那你不吃饭了？”

    柳二叶穿好了衣服，下了地，说：“我要是饿了，进了城以后再买点吃的。”

    “也行！不过，我那得起来，帮你收拾收拾。”

    奶奶说着，三不两下就穿上了外罩，下了地，把那一篮子准备好的鸡蛋提了出来，放在了柳二叶的眼前，又嘱咐道：“二叶，进了城以后，你可学得小心、机灵一点儿，千万别让市管会的人给抓住了，知道吗？”

    “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他们抓住的。”柳二叶跟奶奶下了保证。

    “那你也得注意点，可别大意了！啊！”

    “嗯。”柳二叶应了一声，接过了篮子，就往外走。刚到了外地屋，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从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