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年后
床主市，某一座大厦顶端。 天台的视野虽极尽开阔，却不免有些空旷。一道人影正孓然独坐在护栏上，他的腿悬在了半空中，身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呼啸的夜风从脚下蹿来，一股寒意令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双手左右抓着圆形护栏，叶竹略微向后仰，眼神游离地观望着这座城市，零零散散的灯火明灭，头顶上的天空星辰黯淡，月光也不明亮，笼罩着大片的乌云。 “......”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看夜景，因为太安静了。 周围笼罩着黑暗，什么人都没有，你只听得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这样长久地坐着，就会让人有一种世界已将自己抛离了的错觉，孤独感便会油然而生。 有不少人可能觉得这样很酷，隐隐间还会以孤独为荣，认为这是孤高的他们游离在世外的证明。 有一段时期患过中二病的他，也曾这样认为过，觉得孤独什么的实在太酷了，还积极在别人面前保持着一种疏离冷漠的表象。可到了现在，他只想自嘲一笑，因为那太蠢了—— 只有假装孤独的人，才会觉得孤独很酷。而那些真正孤独的人，绝不会把孤独放在嘴边，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因为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想而已。 如今的他，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 “已经快过去一年了呢，”叶竹喃喃自语，“这一年里，还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一年时间，但他仍旧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初临这个世界时的那些经历，它们都还历历在目，那会儿他还没来得及离开藤美学院。 在学院里，他先遇见了宫本丽三人，随后又遇见了毒岛冴子等人。他跟这个世界的主角，小室孝仿佛是天生合不来，自见面以后，就连续发生冲突，后者最终摔门离去。而这也间接导致了井豪永的悲凉结局。 在井豪永死后，叶竹不得不扛起了他遗留下来的责任，带着众人一起逃生，借助校车，他们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学院。然而登上车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紫藤浩一等人...... 随后的经历，也不必多提，过程坎坷而曲折—— 叶竹等人先是到了南里香的别墅，后又到了高城家。而叶竹在这以后，又独自踏上了远行，外出寻找有关死体进化者的信息，并在这一途中，结识了想要去找鞠川静香的南里香。 在她的帮助下，他成功杀死那头强大的猩猩变异体。虽然也为此受了重创，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像一个木乃伊。 随后他们两人重返高城家，并在高城壮一郎的委托下，带走了高城沙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着那辆装甲车，去到宫本正所在的商业中心。在那座商业中心，宫本丽与父母重逢，却最终没有留下，而是选择了与众人同行，继续一起冒险。 叶竹仍然记得，当日在离开那座商业中心的路上，因为见宫本丽没有选择离开，而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的他，还曾亲口对众人说过，“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这样的话。 可如今想来，这却已经是一年前的往事了，当日的画面早已泛旧，就连他说完这句话后产生的异样羞耻感，也在这一年的时光冲洗下，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冴子。”叶竹低头看着指节透白的手掌，右手食指舒张开来。这是第一个。 冴子，毒岛冴子，她是第一个离开这支队伍的人。 在大概八个月前，毒岛冴子的父亲，毒岛策以一副伤重之身回归日本，并在一些毒岛家族人的护送下，来到了他的女儿，毒岛冴子面前。 那时候毒岛冴子等人还跟着叶竹到处浪迹，开着那辆装甲车，行走在这座床主市内，他们花费了两个多月，才总算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因为叶竹一行人一直都在移动着，所以那些人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总算找到了他们。 找到众人时，毒岛策已经奄奄一息，几近濒死，而他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回归日本，为得就是请求毒岛冴子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毒岛家新一任的当家。 直到那时候，叶竹才知道，原来毒岛家不仅在国外开设了道场，还在近些年里，将他们家族的家族重心，尽数挪移到了国外，至于设立在床主市内的道场，也只有毒岛冴子一人而已。 如今毒岛策伤重将死，留在国外的道场无人管辖，偌大一个毒岛家便要分崩离析。为了阻止这一切，他才找到了毒岛冴子，并请求她接任当家一职，去往国外的道场，统辖剩余的毒岛族人。 毒岛冴子很痛苦。 叶竹看得出，她很不想离去，却又不愿背对自己的父亲。 所以她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叶竹，“叶君，你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她当时是这么说的，深紫色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在那双眼里流转的神采，叶竹明白，可却没能说破。 她想留下来，却少了一个理由，所以她想从叶竹这里，找到那个理由。 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叶竹没能挽留她，也不敢挽留她...... 没有得到想要的理由的毒岛冴子，最终哭着选择接受了这个请求，她在毒岛策死后，便随着那一众族人的带领下，毅然去往了国外。速度之快，仿佛是要一斩尘缘。 “沙耶。”叶竹右手的中指，接着舒张开来。这是第二个。 沙耶，高城沙耶，她没有离开这支队伍，但叶竹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 在冴子走了以后，叶竹等人便没有再继续行旅，而是就近占据了一座商城，作为战略中心，并渐渐收容起一些难民，扩大团队的规模。在这团队中，实力最强的叶竹是精神象征，而南里香和高城沙耶两人，则是这支团队的大脑，负责制定规则。 他们花费了近半年时间，将最初的小势力，发展到了足足一万多人的大型势力，基地大大小小有接近数十个，分散在床主市的各个地区。势力扩展的速度之快，可谓惊人，却也情有可原—— 在灾难爆发后的大概四个月后，也即是叶竹等人初步创建势力之际，全球各地都出现了一大批变异体，在它们强大恐怖的身体能力面前，普通人都是猎物，而有着枪械的军人警察，也只算是有点威胁的猎物。 一如当日叶竹猜想的那般，只有猿猴能够感染病毒并产生变异。虽然说它们异变的成功率不高，但在每座城市里，猿猴都有一定数量的情况下，还是有很多猿猴变成了变异体，开始大量狩猎人类和死体。 而这些猿猴变异体中，还有极少数的初代种，他们是最初经过感染，并撑过来的变异体，智力极高与人类无异。而中后期出现的变异体，智力普遍不高，只是战斗能力很强。在少数初代种的统辖下，这群战力爆表的变异体，组成了团队，开始有秩序地狩猎起人类...... 由于变异体开始变得团结，进攻有序，仿若军队，大量幸存者团队被它们攻破，并遭到了屠戮。直到现在，唯有少数的团队还存留着，譬如叶竹所在的这支团队，便是因为叶竹实力够强，多次率众击退了变异体的进攻，才得以幸免。 而后在高城沙耶的调控下，他们吸收了其他被攻破的团队的有生力量，扩大势力规模，才渐渐稳固了下来，如今就算是变异体，也不敢轻易进攻这支多达上万人的团队。 可那些被攻破的幸存者团队之中，还包括着二丁目的高城家......等到叶竹带人赶往那边，才发现那儿已被彻底攻破，血流成河尸骸堆积成山，高城壮一郎死得很惨，仅剩下半截身躯，还被啃食得血rou模糊；而高城百合子则失踪了，或者说是尸骨无存更为合适。 自那一天起，高城沙耶精神就崩溃了，她彻底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半步。如果不是放在她门外的食物，都被吃光了的话，叶竹等人都怀疑她已经死了。 “爱丽丝。”叶竹右手的无名指，也舒张开来。 爱丽丝，希里爱丽丝，那个八岁的萝莉，不，准确的说，在她离开前，她刚好过完九岁的生日。 她是第三个离开这支团队的人。 仿佛是悲剧的连锁一般，继冴子率先离去，沙耶精神崩溃后，有人接着离去，似乎已成为了必然。在三个月前，爱丽丝的母亲，希里索菲亚来到了这里，并带走了爱丽丝。 她在灾难爆发时，似乎正在另外一座城市里出差，因而错失了与自己丈夫女儿重逢的机会。如今她似乎是另一个城市里的幸存者团队的首领，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爱丽丝。得知丈夫已死，她很悲痛，也因为这样，她说自己必须要带走爱丽丝，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对此，叶竹等人还能说什么？拒绝么？还是同意？还是拒绝呢？ 爱丽丝最终是同意了，比起留在这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mama—— 只是走前，她哭着对叶竹等人说，总有一天，大家一定要再见面。不仅是他们，还有已经离开的冴子jiejie，还有不肯出房间的沙耶jiejie...... “平野。”叶竹右手的小拇指，舒张开来。 平野，平野户田，他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离开了这支团队的人。 可他并不是像冴子像爱丽丝一样去了别的地方，也不像沙耶一样困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他的离开，是已经死了的意思。 是的，那个叫做平野户田的死胖子，最终真的成了一个死胖子。 他死在两个月前的一次变异体进攻中，是被偷袭的，足足三十多头变异体在半夜时候，进攻了叶竹等人所在的主基地，造成了大量伤亡。谁也不知这些猿猴是怎么过来的，它们就这么忽然出现了，并以全部战死的代价，一口气带走了整整数百人的生命。 其中，就包括为了从一头变异体爪下，救走一个小孩子的平野。 他死的并不怎么遗憾，因为叶竹替他救下了那个孩子，还亲手杀死了那头变异体，活生生地拽下了它的头，鲜血盛开在天空上艳丽无比。 “真的经历了好多呢......”叶竹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手掌紧紧攥紧，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之中，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忽然，天台的门被一把推了开来。 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旁。 那是宫本丽。 她看着那个孓然独坐在天台上的身影，棕色眼睛里掠过一丝难过，她说，“叶君，你要找的那头初代种，已经找到了！” 闻言，叶竹身上猛地扩散出一阵尖锐的杀气！ 他回过头来，眼神彻骨冰寒，“是么？总算找到它了呢......这回，一定要杀了它。” 不杀了它。 就无法面对那些死去的亡魂，无法面对已经死去了的平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