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可理喻的世界(28)
“为难兄难弟干杯!”我举起酒一饮而尽,心中万分感触,时光在酒杯明明暗暗的折射灯影中倒退。 1999年7月我以县年级排名十五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红城高中,被说成是当年清平乡中学的骄傲,因为红城高中不仅是市重点,也是一所省重点实验高中,诞生过很多清华北大的状元。所以十六岁的我,被乡里众乡亲视为未来国家的栋梁,跳农门的典范。 那个时候的我也********要考名牌大学,争取拿到奖学金。但对于我来说,并不以为考上大学就觉得是光宗耀祖,单纯的想法是为了减轻改革姐的负担。何况,那个时候,大学正在扩招,每年都以百万计的规模急剧膨胀,同时每年近千万的毕业生不再像以前包分配,每个人都需要自己定位人生。很多大学生口喊着“毕业即失业”,像蚂蚁一样xue居在各个城市的角落里,组成网络喷子军团各种吐槽。那个时候的我深刻的意识到,大学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天之骄子,很大一部分已经变成流民,四处寻找栖息之地。只不过大学文凭是叩开社会的敲门砖,因此,不管怎样,我还需要拼命拿下而已。 我于是像一只听话的两腿小猫咪一样被安静的关在校园里,按照老师的安排,为了所谓的名牌大学整日看书练题,什么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各种考,黄冈卷、北京卷、国家卷各种卷,“只要你们还是活的,就要往死里练!”当时只听各种专家都在提倡减负,“孩子们的书包太沉了,你看陈景润上过什么学呀,人家不照样是科学家吗?”像这样专家的话不停的在报刊网页上转载,但是,学校的生活照旧如常,一个周只有周日下午放假,其余时候我们都在补课。 “你们周末不抓紧时间补课,想跟其他发达地区的孩子竞争怎么竞争!所以,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努力三年,上了大学你们就轻松了!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跷课就,老师都不管你!”那时,班主任常这样跟我们说,当时还有同学故意捣蛋,问道:“老师,大学真有这么好吗?” 班主任立马指着他说,“当然有啊,我告诉你,你得给我好好学习备考!现在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近的不说,考不上大学,那些女的就不是你的女友和老婆!所以,为了大学找到心仪女友或者男友,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复习,考试!要不然,你们的老公和老婆都是别人的!” 当我终于如愿以偿来北京上大学后,我才知道,大学也并不如班主任说的那么好过,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课业和实验。但找女友在这里被称为找对象,却是真的太过神速了。短短军训一个月,班里的十几个女生都被男同胞们像盘中餐一样活生生瓜分了,不管是美味佳肴还是歪瓜裂枣,先标上号再说。另本班男生气愤填膺的是,本班的班花竟然被带队师兄给掠走了! 所谓防贼防狼防师兄,都把自己同学防住了,就是没防住师兄!男生们喝酒一阵痛哭流涕,指天骂地!尤其是没找到对象的男生,更是伤心欲绝,班花还在的话,自然有个念头,现在被师兄抢了,一下子就感觉人生太过灰暗了,连想都没得想了,你说怎么能那么失败呢!这可是班上的班花啊!“大学班花只有一个,我们的大学是不是白上了啊!”大家都抱头同醉起来。 我考上大学后,由于获得了高中学校给予的一万元名牌大学奖学金,再加上申请贷款入读,再加上我时常出去兼职,因此,家里连生活费都不用付了。那个时候,改革姐和在财政局的姐夫在乐安县城买了一套三居室九十平的房。几番让母亲去住,母亲却是住了一阵又往家跑,说“不能给你姐太多经济负担,毕竟城里什么都要靠钱买,不像家里,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种,使得你姐一度为难。” 脑海中又想起2008年那年夏天,我大学硕士毕业,接到金董让我去她家控股的金龙国际科技集团从事信息智能工程研发工作的电话。当时由于金融危机爆发,就业形势相当严峻,金龙国际科技集团作为中外合资著名企业,多少名牌大学生挤破脑袋想去,但都被面试官拒之门外。 我对于去还是不去,犹豫再三,有点私心就是怕别人认为是通过走后门去的,背后说闲话。不过终究还是去了,但是以学校招聘会面试的方式通过的,这事金董后来才知道。说我多此一举,她对我的能力难道还不了解吗? 其实在金龙面试官来华航招聘之前,就已经被下达了招聘命令,一定要把我挖过去——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金董在后面早已安排好了。只不过我那时见工作确定之后,我确实开心了好一段日子——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几年过去了。 当时我对自己的工作还算满意,毕竟刚毕业出来的大学生,能找一份年薪十万的工作也不是易事。何况再过两年,还可以从公司那里拿到北京户口。虽然没有政府的事业编制,但也让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外乡人足以在偌大的北京城安身立命。我起初做的是智能研发设计,后来的工作比较繁杂,比如城市的智能路灯,天桥上的滚动广告牌、银行的ATM取款机,还有那些智能手机、智能机器人,以及上天入地的火箭导弹等项目我都涉及,很快由于我的专业优势被提拔到项目部部长一职。 我到公司工作之后,我就从金董的家里搬出来了,自己租了一个单间公寓。金董说没有必要,才吐露那幢房产是她自己的“你爱住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我一个人住不了!”。但是我还是搬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在那住不太方便,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东家,何况,人家要是恋爱也不方便。于是,金董又只好把我的一些日常用品备齐,比如沙发、鞋椅等 其中,由于繁忙的工作,我很少回家。几乎每年只有一次,就是春节那短短几天。每次我回家都看到母亲背着背篓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清平乡街头迎接我和送我离去的身影,心中不免一阵锥心的刺痛和难受。 “如果不是公司集体户口,你若申请北京个人户口什么时候能下来?”山村兄想了想问我。 “至少还要三年半,按照北京市高科技引进人才政策及集团发展情况,最多可以提前半年审批通过。” “哦,还要这么久。金董的集体户口能转入个人户口吗?” “听说有过,但现在比以前难,现在卡得很紧的。我就怕北京的集体户口未必能转到个人户口,这个也是我担心的,要是我转过来,到时落不了个人户口,毫无用处,还不如不转。” “唉,像我们这些外乡人,没有北京户口,纵使把一辈子奉献在这座城里,转身之后,谁又来管你,农民还是农民,这座城只是一座模糊的背景而已,没有半毛钱关系。这就像青楼女一样,把rou体和青春奉献了,什么都没留下,还留下一身病。” “对呀,想想咱们读书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曾经好多壮志踌躇的同学都回去了,想来就有点不痛快!”我喝了一口酒有些伤感地说道。 “看看你、我、还有国人,咱们几个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现在国人是在北京安家了,你我既然在北京做事,倘若不想做一辈子浮萍的根、游子的魂,那就得想法在这里安家。若是回清平乡那山旮旯去,家里那点地我们即使能倒腾出三瓜两枣来,但又哪能倒腾出房子车子来,现在连老婆估计都讨不上,回去也是糟践自己,更别谈什么个人价值。但如果北京安不了家,我们也只得回去做做其他营生。”山村兄平日不怎么喝酒,今天显然已经喝得有点情绪了。不过,他依旧保持健谈的风格,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看见他喝醉过。 山村兄清了清喉,“刚才听你的分析挺有道理,不过我说句实在话,你和金董的事,我是觉得你主要耽心她继承了她家那么大的产业,围在她旁边的青年才俊多的是,真要是你们吹了,到时候热心扁担一头重,你想回头回也回不去。另外,还有一点,要是你俩结合,到时候她定居哪个国家都不确定,成天飞来飞去,空中大忙人,那婚姻也形同虚设,那就不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是婚姻是爱情的******,到处亮绿灯。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得面对同样的问题,而且还要比你更严重。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拖下去?”
“先给我妈办完寿宴先,看情况再说。这两天,金董追得紧,昨天还约我今天一起吃饭,要给我饯行。我说今晚跟你约了,她改口说那让阿秋送我过来。我说不用了,两个男人说话,阿秋在不合适。她便才没说什么。” “是吧,那咱们今晚得嗨一把。好久都没嗨了!” 他转身让侍应生点了一首《北京!北京》,刚才那两位女演员贝云和小白听到他点了歌,立即让侍应生给他切换到首位,并拿过麦克风请他下楼去唱。一楼二楼的来宾闻说大编剧山村兄要开唱,都大声喝起彩来。 山村兄下楼拿过麦克风,感谢了所有的来宾,然后说,“把这首歌献给大家,也献给一起成长一起奋斗的兄弟——坐在楼上的学成兄,记得我们八九岁的时候,便组了山坡牛仔乐队,那时候我们在山坡草地上无拘无束的放歌,听着风吟,牧着牛马,这么多年,我很怀念那些与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光,尽管那时候我们身上没有半毛钱但却真的是十分快乐!”。 山村兄唱歌真的很不赖,他很熟悉汪峰的歌路,在北京打拼的这些年里,我知道他的声音里隐含了太多的故事与沧桑,所以唱出来的情感也符合那些歌词的韵味,很快便俘虏了酒吧里众人的心。闪烁的灯光与旋律,挑动起男男女女跟着吉他手摇臀摆脑,一下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情愫,我也被这种情愫所感染,走下楼去打着拍子。 山村兄唱完了一曲,在众人的要求下,又点了他编剧的电影《醉死梦生》的主题曲《只为了得到你的爱》。山村兄见到大家的热情却之不恭,走进人群中将我拉上台,“非常感谢大家这些年支持我!这是我的兄弟农学成,《醉死梦生》这部电影有我们一起成长的影子,而这首《只为了得到你的爱》主题曲,写的就是我们的青春与过去,今天我们还有一位兄弟没有来,我们俩就在此献丑,为大家唱这首歌。下面会唱的朋友一起嗨起来。” 我见已经上台,便陪着山村兄把这首歌唱下去。为了鼓动大家参与,我走到舞台乐手那里拿过萨克斯风,和着旋律吹了起来。下面便是一阵杂着尖叫的热烈掌声。北京九月末的天气夜间有些微凉,所以出门的时候我上身穿了咖啡色针织细纹衫,外套一件修身加绒皮夹克,下身是一件还算考究的白色七分裤,外加蓝色休闲牛皮鞋,看起来比平常著西装要年轻时尚了许多。具体说起来跟文艺界打交道不是我的擅长,我穿这些只是为了应景,但没想到这身装扮还帮了我个忙,吹着萨克斯风唱着歌还真像出道的文艺青年,所以大家都在鼓噪着要签名。 山村兄唱了主歌前面几句,唱完之后把麦克风交给我,让我接着唱副歌,他顺带从我手中拿过萨克斯风为我伴奏起来。我唱了一句后,下面便齐声鼓掌,待我唱到副歌停顿的时候,下面舞动的人群中山村兄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又手肘推了推听着旋律闭着眼摇晃着的我。 “哎,哎,学成,你看下面谁来了!“山村兄推了推我,“真是说曹cao曹cao就到。你自己的乌鸦嘴招来的白天鹅,——看你怎么收拾这局!” 我睁眼看见金董、阿秋在晃动的人群中不时抬头望向台上的我。我向山村兄摊了一下手,作了一个毫不知情之态。我俩唱完,大家又是响起一片掌声,喧闹着还想继续让我们唱下去。 山村兄说今晚是临时凑场,待会还有大咖表演,希望大家耐心等待。拉着我便赶紧下台上了楼。刚落座不一会,山村兄的合作伙伴、国内著名女导演牙大影走上二楼,便张口调侃起来,“大编剧好久没见,又帅了不少!农部长好,两个男人在这里开喝开唱,也不叫上几个美女作陪”,随后金董和阿秋也跟着走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娉婷女士。金董扫视了一圈周围,把目光定在我和山村兄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的捉摸不定的微笑,看得我的心里已经如雨点打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