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宿怨
凌晨三点的哈尔滨，万籁俱静，道路两旁的店面早就关了门，空荡荡的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唯独几个没有影子的‘人’在四处游荡着，对于它们来说，未知的前方，即是死途。 我叼着烟缓缓在街上走着，昏暗的灯光下，那几个没有影子的‘人’纷纷向我飘了过来，对于它们来说，我是让它们投胎的大好机会，它们自然不甘心错过。 遗憾的是，当靠近我五米范围之内，我胸前的玻璃瓶犹如警报器一样发出了青光，配合着衣兜里的‘丁巳避鬼符’所发出的金光，足足将它们逼退了很远。 望着它们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原来，当鬼也这么可怜，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府不收，只能在人间游荡，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犹如下水道里的老鼠，根本不能见光，更可悲的是，活着被老天爷玩弄，死了之后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有时候我觉得，下辈子再也不要当人了，毕竟活得太累，当一棵树也比当人强。 从宾馆出来之后，我嘴里的烟就一直没停过，抽了一根又一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感觉前所未有的难过，同时心里也很压抑，我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了，离发疯不远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霉运好像是组团来的，想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要让我崩溃了，可我却一直在咬牙硬撑着，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开始学会强颜欢笑，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有着一颗玻璃般易碎的心，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如果不是这些人一直陪着我的话，我想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吧。 确实，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太脆弱了，根本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一旦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手足无措，然后把希望全部寄托给陈潇莹，这就是我为什么离不开她的原因。 望着头顶这片朦胧的天空，我再一次陷入了迷茫，这样的我，要怎样去面对生活？ 也许，我真的是太累了，哈尔滨这座城市虽然繁华，但始终比不上我的故乡，因为那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家人，还有我的回忆。 我想回乐平。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在我的心里越来越强烈，正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只有在外面受了委屈，才会开始想家。 我确实是累了，想想这几天终日与烟酒为伴，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吃不好也睡不好，有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我竟然有些不敢认，这真的是我吗？ 岁月犹如一把无情的刻刀，雕刻着时光的年轮，改变了我们的模样，曾经那个追梦的少年，到头来却只剩下满脸的沧桑，再也见不到昔日的辉煌。 本来是挺忧伤的画面，可是却被一段意外的插曲给打破了，摸着正不停叫唤的肚子，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李清照说‘人比黄花瘦’，这话果然不假，思念不仅能让人憔悴，还能让人减肥。 正巧前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我走了进去，此时的店里没有一个客人，收银员小妹正无精打采的坐在那儿玩着手机。 我本来想买两个面包充饥，可是在店里来回逛了两圈之后，看着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食品，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原来人在有心事的时候是吃不下饭的，这一点我终于体会到了。 尽管此时的肚子还是很饿，我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来到了饮品区，看见那儿的啤酒挺晃眼的，这挺合我的胃口，就它了，我心想着，伤心的时候想喝酒，开心的时候也想喝酒，看来自己这辈子是个酒鬼没错了。 我苦笑了一下，拿了一厅罐装的哈尔滨啤酒，然后回去交钱。 收银员小妹接过啤酒之后，用扫描仪扫了一下，打着哈欠对我说：“二十二元。” 我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放在了桌上，对她说了一句‘不用找了，都不容易。’然后不管她是怎样的表情，拿着啤酒自顾自的离开了。 我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打开啤酒缓缓喝了起来。 夜风很冷，即使肚子里有酒精也无法驱散这股寒意，路灯下我的影子显得十分狼狈，那时候终日与酒为伴，仿佛人生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不得不说，哈尔滨的啤酒比我家那边的要好喝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酒却越喝越酸，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对任何事情都显得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醉，想什么都不想。 可是越不想，那些伤心的事儿却越在脑子里不停的转悠，像苍蝇似的，怎么也赶不走，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可能就是人的犯贱之处吧。 我一边喝酒，一边想着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些好像都是命中注定，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似的，就像剧本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按照剧本中所规定好的那样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直到发生不同的结局。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我苦笑了一下，此时此刻我终于想明白了，人类根本没有与天抗衡的本事，因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生来就被安排好了的，一意孤行只能导致失败。 很显然，这句话在我身上已经得到了认证。 但我却从来没有忘记，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亡让我明白了活着的重要，在回魂路上，我发过誓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不会再让他们离开我了。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我真的能留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那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我当初学道，就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保护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而且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等回过头来才发现，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我离自己最初的梦想也越来越远？ 又是一罐啤酒下肚，我的心仿佛更酸了。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那么我又错在了哪里？ 一个月后，杨青青就会离开我，前往另一个世界，从此我和她再也无法相见。 不仅如此，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老贾也会离开我。 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莫名的心痛，他们都是我最在乎的人，然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我而去，什么也做不了。 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我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他们。 不得不说，这种无力的感觉真的比死还要痛苦一千倍，甚至一万倍。 不知不觉，一厅啤酒已经尽数被我喝完，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半，气温仿佛更低了，冷风吹在身上，我开始不自觉的发起抖来，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凉。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么？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我躺在了马路牙子上，不停的问自己，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半边鱼肚白，夜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天边的云朵呈现出粉红的颜色，打眼一看，就像是一条性感而又火红的女性内衣，将大地镀上了一层粉色，看上去显得格外温馨。 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兴致能说出这样的冷笑话，不过天确实是亮了，但我却没有被自己给逗笑。 想了一晚上，结果毛都没想出来，也许杨青青说的是对的，顺其自然吧，尽管心里再怎么难过，也无济于事，与其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倒不如接受现实，鼓起勇气，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她一定不希望看见我这样颓废下去吧。 确实，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月，那么你该如何选择？是整日与烟酒为伴，自暴自弃的度过这一个月，还是选择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我想，只要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么生与死也就不重要了。 是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顺其自然吧，我心想着，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杨青青，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哪里有鬼，哪里发生了灵异事件，阴阳先生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决定了，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站起身，把脚边的啤酒罐子全部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嘴里叼着一根烟，双手插兜在路上走着，太阳悄无声息的从高楼背后爬了出来，照在我的脸上，终于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晒太阳，因为我觉得只要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才不会有黑暗。 回到宾馆，已经到了清晨，杨青青应该醒了吧，我心想着，可是等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却看见杨青青正坐在床上哭。 “青青，你怎么了！”我赶紧跑了过去，焦急的问到。 杨青青见了我，赶紧扑进了我的怀里，流着眼泪问我：“小红毛，你去哪里了……”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一会儿。”我搂着她说。 可是杨青青却在我的怀里哭得很凶，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她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小红毛，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你不知道，当我醒来发现你不在的那一刻，我心里是多么的害怕……” “对不起，是我错了，青青，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对不起。”我搂着杨青青，不停的道歉，感觉心都碎了。 后来哭着哭着，这丫头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此时的杨青青是那么的缺少安全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醒，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也累了。 就这样，我搂着她坐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此时肚子终于开始叫唤了，于是我叫醒了杨青青，然后下楼把房卡退了，带着她到外面的餐厅吃午饭。 看着杨青青吃饭时那文静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温暖，怎么看怎么喜欢。 见我一直盯着她，杨青青脸红了，她没有说话，而是夹了一块西红柿递到了我面前，我赶紧张嘴接住，然后我们都笑了，感觉是那样幸福。 原来吃一顿普普通通的饭也可以这么幸福，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山珍海味，也不需要挥金如土，只要真心相爱，哪怕是吃着白米饭，也会感到很幸福。 这真是令人难忘的一顿饭。 从餐厅出来之后，我陪着杨青青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然后就把她送回去了。 她告诉我，王麟租了一间房子，自己从学校搬出来之后就和她住在一起。 于是我就把她送到了王麟所住的地方，到了那儿我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区，环境非常不错，比我住的那块地儿强多了，于是我心里不禁感慨，这位大姐还挺会挑地方的。 我把杨青青送到了楼下，她问我要不要上去坐会儿，我赶紧拒绝了，脑子里一想到那位装B大姐的样子就害怕。 杨青青见我不愿意，她也没有强迫我，而是用期待的语气问我：“小红毛，你下次还陪我出来吗？” 我知道，如果我说‘不’的话，估计这丫头当场就会哭给我看，于是我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着对她说：“当然了，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都有时间，哪怕再忙，我也会推掉所有的事情，赶过来陪你。” 杨青青听了，显得很开心，她跳起来搂住了我的脖子，怎么也不撒手了。 我们就这样站在小区楼下拥抱了一会儿，这一幕让周围那些路过的老爷爷老奶奶看见了，他们对我们笑着，脸上满是慈祥，我想他们此时也一定在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吧。 过了一会儿，我松开了杨青青，对她说：“乖，快上去吧，我下次再来找你。” 杨青青用小脑袋在我的怀里蹭了蹭，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我目送着她上楼之后，也转身离开。 走在街上，我此时的心情忽然变好了起来，是啊，只要能这样开开心心的和杨青青在一起，何必要在乎还剩多少天呢？ 哪怕是一天，我也很知足了。 回到旧巷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把陈潇莹给凶了，还摔了手机，一晚上没回来，联系不到我，他们应该急坏了吧。 等我来到冥府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那个身影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安子萱。 只见她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怀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一片通红。 “子萱，你怎么哭了？” 听我这么问，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出来，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安子萱哭得这么伤心，眼泪不停的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看着是那么的惹人心疼，我怎么哄都不管用。 过了很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但是脸上仍然挂着泪水，她用那双充满水气的大眼睛望着我问：“惜文，你为什么要骂潇莹jiejie……” 我没说话，确切的来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尽管我做的一切并没有错，但是我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向她解释这些事情。 我叹了一口气，拉着她走进了店里，等进去之后才发现老贾头上裹着一条白毛巾，腰上系着一条围裙，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 看见我回来了，他赶紧把手中的扫把一扔，跑到我面前问我：“文哥，你咋一晚上都不回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还有，你和大嫂吵架了？” 我看着他这大改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问他：“潇莹呢？” “你还好意思笑！”老贾把头巾一摘，用抱怨的语气对我说：“大嫂昨晚哭了一夜，房门紧锁着，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我们都不敢进去问，今天的家务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把我累的呀，哎哟我的腰哇……”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阴女血和阴阳眼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 老贾本来还在揉腰，听我这么一说，他顿时闪了腰似的跳了起来。 我赶紧瞪了他一眼，他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意识到安子萱还在旁边，于是他凑到我耳边，小声的对我说：“文哥，咱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儿了么？”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等晚上再和他说，然后我转身来到了陈潇莹的房间，用钥匙悄悄打开了门。 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但是我看见地上满是纸巾，此时陈潇莹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了，她披散着头发，脸色有些憔悴，眼袋也有些肿胀。 果真如老贾所说，这傻娘们儿哭了一夜。 我让安子萱去外面等，然后关上了门，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我忽然发现，这傻娘们儿虽然哭了，但是看上去还和往常一样，就连睡着时候的表情也是如此的坚强。 看着她坚强的脸，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女人的性格真的是令我臣服。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发现我正坐在床边看着她时，这傻娘们儿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