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乌衣巷(下)
“堂兄担心北伐失利,我们的支持就会变成其他家族挟持王家的把柄?”对于这点王凝之早有想到。 王琨虽然年轻,比王凝之大个四五岁,却并非其他王氏子弟,醉心于谈玄、游山玩水,官职虽然不大,但是他对于各种事务多有研究,朝廷政事、家族关系也是熟稔于心,这也算是家主必备的能力,所以王凝之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最重要的是,他站在全局去看待,或许比王凝之看的更加透彻。 他点点头,双手合十撑着下巴,说道:“北伐成或不成,这点暂且不说,毕竟王家根基大,即便是不成功,最多只是遭到些弹劾,根骨不会受到打击。” “堂兄认同我的意思?” “没错,其他兄弟姐妹们不知道,甚至连几位叔父也不清楚王家的处境,但我却是知道,虽然与外交往之中,提到王氏子弟,会得到众多追捧,但实际上,如你所言,影响力在逐渐削弱,不少王氏子弟担任的是闲散官职,不掌实权,朝中无人……这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琅琊王氏历经数代,怎么能在我的手里面衰败下去,我自是不甘心,事实上,对于支持桓公北伐一事,我曾经也有过意动,只是并未说出来,如今看到叔平的书信,我才再次生出这番心思。”王琨说着,只是脸色并不太好看,“叔平应该能够知道我不说出口的原因吧,王家太大了,人心不可能保持一致,同辈之人不谈,仅仅是几位叔父,若我们提出支持北伐,怕是也有不少拒绝的。” “不会有太多人支持,也不会有太多人拒绝。”走到窗前,王凝之背着手看着外面的明月,兴许是临近中秋,月亮更加皎洁,透着清冷之光,看了一会儿,他就转过身来,嘴角勾着一丝笑容,对王琨说道,“我明白了堂兄的担忧,但在我看来,这点并没有多大影响。” “哦?叔平有何高见?”王琨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王凝之。 王凝之摊摊手:“人多往往意味着不和,不仅仅是一个家族,还有一个郡县,一个朝廷,比如如今的朝廷,很明显不和,各位各的利益,但也正因如此,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意见,说出来,随后进行参谋讨论,抽选出较多人认同的政令……堂兄不觉得,这点与家族很相像吗?” “一个家族内,单个人也是为了单个人的利益?” “正是,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利益,但不管这些利益时好时坏,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这些人全是王家人。”走到案几旁的软塌上坐下,王凝之比划着说道,“假如王家人中,有一半支持北伐,有一半不支持,完全可以,我们只放出一半之力去支持北伐,另一半则可以选择静待,也可以选择其他出路,即便一段时间后,证明出其中一条路是错的,但是我们完全还有一半的实力去修正——然而,这是往不好的说,若往好的说,北伐成功了,王家岂不是要再次崛起?” 王琨皱起眉头,沉思道:“很有道理,但难免……” “这只是我的一个粗糙观点,只是想让堂兄看看是否有道理,若有道理,那么就可以拿出来让大家互相商讨出更加完善的方法。”王凝之站起来,一边向书房外走,一边说道,“我就不多说了,赶了一天路,有些乏累,就不打扰堂兄了,我先回去吧。” “好,好好休息,有需要就使唤奴婢去弄。”王琨起身相送。 走到门前,王凝之停下,小声说道: “我说的方法,堂兄可以参考会稽虞氏……” …… …… 月光如水,温柔中透着一丝凉意,从九天之际洒落,犹如白练,从无形化为有形,与田庄中的植株相互交衬,往往会吸引过往人群停住脚步,仔细地观赏着。 从王琨那里向客房的路上,有一处花坛中种着菊花。 这是象征秋天的话,盛开着,虽是黑夜,却依旧散着淡淡的味道。 令人心旷神怡。 谢道韫就在王凝之身边,二人靠的很近,索性她伸出手挽着王凝之的胳膊,犹如后世中正在谈恋爱的恋人一般亲昵。 “郎君今日怎么突然有些失落的样子?”从刚到乌衣巷那时一直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谢道韫才开口询问。 “触景生情,觉得有些荒诞罢了。”王凝之摇摇头,将目光从菊花丛收回来,落到妻子脸上,看着妻子精致白皙的脸颊,低头吻在上面,片刻的柔软细腻触感让他微微一笑,“娘子,你说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为了什么?”对于夫君的爱怜谢道韫并不觉得反感,反而生出一丝甜蜜,只是哪怕她心智再如何成熟,也终究是只是十五岁年纪,并未到思考人生的时候,对于王凝之的突然提问,显然并没有好的答案,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呢,郎君以为如何呢,莫不是就为此而感伤?” “是啊,正是想到了这些东西,看到乌衣巷的美丽景色,想到如此钟灵毓秀之地,诞生出多少豪杰,然而如今,那些豪杰大多逝去,除了少数之人外,并没有留下名号。”两人不再耽搁,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这还是生前的豪杰,但更多的是普通人,庸庸碌碌一生过去,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说,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他们拼命地生活,又为了什么?” 谢道韫没有急着作答,很快二人就到了客房,这里早有奴婢给收拾好了,所以一番寒暄之后,屏退奴婢,只留下环儿。 将小姑娘环儿安排在外屋睡觉,两人略作洗漱之后,就进了里屋。 在王凝之上床的时候,谢道韫突然开口说道:“郎君所问,我已然有了答案。” “哦?” “既然郎君说人活着都是要生老病死,那为何还要活着,我想,很多人没有生过病,年轻人还未老去,活着的人不知死亡的滋味……人人都知生老病死,但不知是何滋味,所以,活着就是为了体会生老病死。” 王凝之一愣,蓦然一笑,刮了刮妻子的鼻子,说道:“竟越来越像个修士了。” “修士可没有我漂亮。”谢道韫得意地哼哼着,在王凝之的注视下,玉手轻轻一解,衣衫落下,露出里面小小的亵衣,与偶然间的,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白! 王凝之抱住妻子,调笑道:“那我可要亲自去体会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