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山雨欲来 (1)
然而就在此时,冰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扰了庄主讲故事的雅兴。” 我转过身去,竟是慕清弦。她立在风中,不知站了多久,依旧是一身玄衣,双手抱剑,黑色的衣袂飘扬,像是暗狱里走出的死亡之神,正鄙夷地看着芸芸众生。她原本锐利的双目里有了些许疲惫,显然是昨日整宿没睡。 我不由想后一缩,昨日的那一幕幕历历在目,让我不禁胆寒。好容易才镇定下来,看向她。她定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可那表情神态却像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故事。 也或许那个有着几分清高的卖唱女对于她的确是陌生的,在她踏入月影小阁的那一刻,在她拔出长剑刺杀他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消亡于这腥风血雨之中了。涅磐而生的也不是那个清高的女子,而是一个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杀手。尽管在不久之前,我还认为她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柔软。 她走了过来,对着叶倾行礼,叶倾伸手欲扶,却被她避开了,“属下有要事禀告,还请庄主······”说着,她抬头看向了我。 “白皊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叶倾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说道。 慕清弦蹙了蹙眉,没有再多说什么,却还是立在一旁不动,“属下昨夜调查了月影小阁,不过奇怪的是整个月影小阁只丢了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是被隐秘地保存着在第三层的,不过说到底也并不见得有多么重要。我实在不明白为何那人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偷这月影小阁其他的密卷,却要偷那一件。” “那是什么?” “庄主不久前交给我的一份刺杀名单,倒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几个叛党余孽而已。” 连叶倾都有几分讶异,“哦,这倒奇怪了。确实只丢了这一张密函?” 慕清弦看向叶倾,目光中透着几分冷锐,“属下一一排查过,确实只丢了这一张密函,其余的文书除了早已丢失的235卷都在。庄主若信不过我,大可以自己再查一遍。” “清弦,你知我并无此意,”叶倾皱眉,“那个偷那张旨意的小贼呢?” “这个到不难查。月影小阁一面临湖,其余三面重兵把手,他能窃得如探囊取物,其武功修为定然不俗。那张旨意的放在一个由玄铁制成的箱子里,那箱子上的锁是由江南名匠所制,他却能在半柱香内解开那锁,取走旨意,摆脱侍卫的追捕,这样的人我也只能想到一个。” “轻功天下第一的‘盗圣’跖是么?” “是的。“倒不诧异叶倾已猜中此事,慕清弦继续道:“有探子来报,有人在前几日于苍山城里看见过他。尤其,大抵可以确认是此人。我已下令全程追捕,尽力生擒之。” 而叶倾却摇头,“他若那么容易被捉住,便不是盗圣了。他定是被人雇佣的,可‘盗圣’向来崇尚盗亦有道,就算被抓住了,他也不会绝不会说出他雇主的名字,不过这个幕后主使倒是不简单,竟能请得动‘盗圣’,要知道他三年前便金盆洗手了。不过若真是他偷的,却也有一点奇怪之处。‘盗圣’盗物向来神不知鬼不觉,没道理弄出那么大动静,月影小阁的护卫便罢了,连樱园的护卫队都惊动了,生怕没有人知道似的。” 慕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他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 没想到叶倾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若只是转移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罢了,此事先搁置不提。清弦,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卧龙山庄的防守布局向来严密,月影小阁更是机关重重,就算是‘盗圣’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轻易的得手,除非······” 慕清弦脸色微变,然而片刻就回复了常色,“山庄中出现的jian细。” “我已写信召回师兄与沈陌,”叶倾顿了顿又道:“你也把苏琴叫回来吧。” 慕清弦怔了怔,随即释然,“也好,虽然苏琴先前写信告诉我,她就快要得手了,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是庄中的事比较重要。” 叶倾抬头望着她,神色淡然,“清弦,我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慕清弦抬眸看定他,眼眸中有片刻诧异,却很快化为死灰般的麻木。她面无表情地回头,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说到jian细,我的嫌疑应该最大,我有玄铁盒子的钥匙,又熟知小阁内部机关,说不定,监守自盗,自导自演出这一出。” “你不会的。” 慕清弦沉默了片刻,从背后看不清她表情是否波动,“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背叛你?”也不待叶倾回答便快步远去。 看着慕清弦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也觉得有几分焦虑。正如叶倾所说,此事甚是古怪,雇得起‘盗圣’跖的定是有权有势之人,然而费了如此周章,却只偷了一张不甚紧要的密函,确实说不过去。不过我又转念想了想,这若是不甚紧要的密函为何又要锁在玄铁盒子里,并且放在机关重重的月影小阁第三层?
我看了看叶倾,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叶倾却也不避嫌,“这是叶家祖上立下的规矩。叶家家主的暗杀令须由家主交给月影小阁阁主,再由月影小阁阁主传令给将要执行人物的杀手。之后便由小阁阁主将密函锁在月影小阁第三层的玄铁盒子里,事成之后便将此销毁掉,这是为了避免更多人知道此事。” “原来如此,可那张密函被偷了,会不会······” 叶倾道:“被偷了一张倒是无碍,若是太多的泄露了出去,连忙会有人会顺藤摸瓜查到叶家。这就是事后一定要销毁它的原因,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甚是迷惑。如叶倾说言,此事甚是蹊跷,若是指使盗窃之人是为了救名单上人的性命,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劲,即使偷到暗杀令,命令已下,也是于事无补。若是那人存有其他企图,那暗杀令也算不得很有价值的辛密。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我只觉得心中一团迷雾。也是,这些门阀贵族间的斗争本就错中复杂,不是我这种久居深山的人能够想通的。然而,叶倾却不一样,他从小便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使他本是豁达向往自由之人也不得不戴上名为权力的枷锁,一生困于这樊笼之中,不得解脱。我抬起头看向叶倾,他的眉宇依然平静,未曾有皱纹皱起,他的眼神依然淡然如初,他的嘴角甚至是挂着笑容的,然而那一瞬间,我感觉他并不快乐,尽管他手握天下权,坐拥半壁江山。 我心中涌起了几分悲伤,看向叶倾的目光中竟透出几分同情。然而我知道他是不需要同情的,即使别推上了高高的位子,忍受无限的孤独,即使他心里的是怨恨叶家的,他也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我与叶倾相识虽短,却意外地了解他,他和我母亲一样,都是执著的人,即使执著的事物令他们无比痛苦。无数次的,我无数次都想对他们说,不要再执著了,放弃吧,这样你就解脱了。然而此时此刻,我知道这些话不过只是多余,我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神色,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