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若如初见 (1)
第一章·若如初见 清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轻雾,如淡墨一般从幽幽深谷中晕染开来,最终化为一层轻纱笼罩在樱园的上空。远处的亭台楼阁像是立在空中,像是世外仙境中的玉宇琼楼。 然而,这处园林却于那华丽飘渺的繁盛截然不同,苍山的风雨洗净了多余的浮华,余留下的江南独有的温婉气息。作为叶家家主长居的园林,她确实过于朴实,然而却依然有着一种独特的优雅与精致。 林中的樱花开得正为繁盛,接连如云,连天如霞。时而有凉风习习,送来阵阵清香。 “这花开得真好!”我不由感叹。 然而背后却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你只看到了那表面的繁胜,却不知那树下埋的却是白骨森森。”转过头去,竟是昨日遇见的那位女子,还是那一身玄衣。 然而,我却突然闻到那芬芳的花香中混着一股血腥气,我不由低头,发现女子腹部有大块血迹,只是因为身着玄衣,不甚明显。 她是受伤了吗?我暗想。而她淡定而平静的神色却看不出有丝毫受伤的迹象。那么······我吓得不由后退两步。 而那女子丝毫没有理会我的反应,只是冷冷抛出三个字:“庄主呢?” “在······在书房。”我答道,声音有些微颤抖。 女子也不多言,径直向书房走去。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我脚程不如她快,达到书房时她早已走进屋里。我就站在了窗外。以他们的修为定是知道我当时就站在窗外,然而不知为何没有道破,或许是因为觉得我不足为惧。 我听到女子冰雪似的声音:“月影小阁阁主月拜见庄主,事情紧急,属下没来得及梳洗更衣便来求见,实在失礼,望庄主见谅。” 月影小阁阁主月。我终于知道了玄衣女子的身份和代号,而初次听见我心里却不由颤了颤。 叶家始祖叶英当年随晋帝打下大片江山,被先帝封为临川公。而叶英却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的角色,而当时的王室不如今日那般式微,叶英为避其锋芒,便以仿效先贤归隐山林的名义于苍山建立了卧龙山庄,先帝也乐见其成,将周围大块土地分封给了叶家。然而,叶英虽受封为临川公,却偏偏喜欢以卧龙山庄庄主自居,一副淡泊名利,超凡脱俗的样子,实则是不屑先帝赐予的封号。不过,这却成为了叶家的传统,故而,叶家历任家主都是以庄主自居。 叶英为了巩固叶家的统治先后设立了三司三部,掌控了临川郡的交通与良田,强迫商贾与佃农交纳赋税。随后他又秘密建立了月影小阁,专管情报与暗杀,用以排除异己,消灭不想称臣的势力。 传说这个杀手组织之所以有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是因为月影小阁中人大都是夜半行动,月亮的影子正落在组织所在的临水小阁上的时候. 月影小阁。 美丽的名字。 谁又会相信这是一个杀手组织呢? 而那月下舞动的也不是女子清丽的影子,分明是充满血腥与斗争的刀光剑影啊。 任表面再怎么美丽优雅也终究是掩不住背后的血腥与残酷。 而我却始终难以相信,这个代号为月的年轻而美丽的女子,会有这般隐秘的身份。尽管她的眼睛总是透着杀手特有的冰冷光芒,尽管她身上总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杀气。 正想着,又听见屋里传来了叶倾的声音,还是缓缓的,不紧不慢,隐约中带着些许关怀之意,“不必多礼,那件事可是办妥了?” “回禀庄主,办妥了。那人异常狡猾,费了不少周折,不过这回我倒是又发现一件事。” “什么?” “隐藏于月影小阁的叛徒,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证据。” “哦,那你先盯着他。” “庄主,若他轻举妄动,我是否可以······” “即是你的人,便由你处理罢。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事情办妥就先去歇息,不必急着找我。”说着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女子衣服上的血迹,不由惊呼:“你受伤了?” 而女子只是回道,语调冷漠,“那是别人的血迹,多谢庄主关心!不过我想我执行完任务还是应该立刻告诉楼主,卧龙山庄的规矩总是不能坏了的。” 他们就这样交谈着。一个饱含关切地问,一个恭恭敬敬地答,而我听着心中却顿时一股怅惘之感,尽管此时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过往。 玄衣女子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房间,轻瞥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了。书房里又回归了沉寂,半天都没有丝毫声响。然而,一种悲凉的情绪却弥漫于这空气之中。
终于受不了这种死寂到压抑的气氛,我抱了琵琶,想要再为叶倾弹唱一曲。而我刚弾了一个音,他就出来了。与往常不同,他这次打断了我的弹奏。 他怔怔地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眼中依约有几分惘然苍凉之意。而那感情只持续了一瞬,就如小石击水,泛起了丝微涟漪,但转瞬便化为了一汪平淡如镜的清泓了。 我默默地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庄主你还好吧。” 叶倾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却平静到冷漠,“无碍,你不必担心。” 见他如此,我心中有些凄然,终究忍不住道:“若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给我听,虽然······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过往,也不了解你的过去。”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唐突的话。我并不是那种喜爱探人私隐的人,却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才识没几天的人充满好奇,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他的过去。 叶倾笑容微滞,但很快恢复了温和,语气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竟被你看出来了,我有这么不加掩饰吗?” 我听了,有些不知所措,抬头正对上了他温和的目光,顿时放松下来。 他默了半响,终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但那神态,那语调却像是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 那时,我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用这么平淡的语调,诉说自己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片段。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经历了痛苦的侵袭之后,人总会得到一种难能可贵的平静,使他能够以最平静的姿态来追忆过去。记忆已被时间淡漠,因而那种感觉并不像当初如心头刺那般深刻,分明,而是慢慢沉淀于心底,逐渐渗透于骨骼之中,虽不汹涌澎湃,却也黯然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