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君令不可违
“众狐归来!众狐归来!” 结界就在面前突然破碎,听画双瞳一缩,随即大唤两声。 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被什么闷头一锤,耳边只剩下强烈的轰鸣声。听画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他却不管不顾飞奔向前。 这是妖血化成的结界,除非布界者主动撤去,否则只有了布界者重伤,再无力维持,它才会消失。 是玄离?闻人……被他伤了? “开……什么玩笑!” 听画面色骤然苍白,他狠命推开隔间的门,看也不看便向下冲去。 偏生那隔间外楼梯陡得很,他一下没收住脚便踏空,整个人控制不住狠狠摔在楼梯上,一路向下滚去。 闷声一响,蓝衫在地上翻了几番,他额角磕在楼梯角上,顷刻间血如红梅。 眼前模糊了,听画抹了把快流到眼里的血,咬牙站起。也不知为何手脚都软了去,强烈的心慌袭来,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他没走几步,听风阁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凤衫的烟无澜站在门口,怀里,有人无力垂着手,一袭青衣上暗渍斑驳。 听画愣在原地。 -------------------------------------------------------------------------------------------------------------------------------------- 雨又下起,山水如泼墨一般,明明暗暗。 桂枝上书生夹着道长的身体,前头扶苏破开风雨。 “被幻境困住分不清时日,眼下,不知那边如何了……” 扶苏眉微蹙,略带担忧。 “这道长确实在几年前便死了,眼下却还有魂魄的反应,着实蹊跷……”他沉思道:“书生,司命之前是怎么写他二人之命的,你快和我详细说说。” 柳止生颔首,思考一会儿,出声道:“青丘帝君的飞升之劫是情劫,可避。当初写定他的劫难是道长,若是避不过劫他便遭受雷刑,轻则堕为凡人,重则灰飞烟灭……帝君没能渡过情劫,但他死不得,青丘帝位争夺惨烈,万不能让青狐一族钻了空当。天帝为了让他不死便只能除掉道长,因此令我写定:青狐玄离刺杀帝君未果,不慎将道长杀死……却不想道长失踪,不明生死,而帝君心灰意冷,舍弃帝位留在凡间,一心等待道长归来。” 他语气淡淡,道出令人唏嘘的故事。听罢,扶苏蹙眉,沉默一阵。 “……竟是这般,”他暗叹一声,却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跳,转头看向书生:“可……司命为何要将他的情劫写成男子?” 明明知道断袖难容,天帝还为此勃然大怒,甚至命令他断掉那二人的红线。司命当初为什么要突然来这么一出? “……断袖来得不易,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两个男子在一起,他很想知道,”书生一顿,敛目:“因为司命……仙君那时候,心上人便是个男子。” 扶苏睫羽一颤,薄唇一抿别过头:“……那青狐玄离后来如何了?” “也下落不明。” 书生低沉道,凤眸一掀,盯着身前人风中细瘦的腰身。 扶苏沉默半晌,突然凝神一想:“书生,那当时在客栈中害人的妖物应当是玄离,而不是白荼!” “白荼跟踪我二人,而玄离伺机害人嫁祸给他?” “对,”扶苏立刻加快御风:“眼下,怕是玄离正在同他们纠缠!你护好道长的身体,我们得快些。” 柳止生应了一声,手臂夹紧。道长仿佛有些知觉,低吟一句,眼眸似乎睁开了些扫了眼扶苏二人。 桂枝边大风刮过,二人凝神向前,没看到那人眸中沉沉的看不清的神色。 ------------------------------------------------------------------------------------------------------------------------------ “玄离已死,他受重伤昏迷。” 烟无澜低声道。眼前的听画额角血淤,神色恍惚,仿佛话说重了他便会倒下一般。 “你……” “给我。” 听画盯着白荼,低低一句。烟无澜迟疑一下,他却已然上前一步,从烟无澜怀中抱过白荼,宽袖下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低头看着白荼虚弱的面色,只觉浑身疼痛,额前的伤口像是疼到了骨里一样,每一呼吸,便绵绵密密针扎一般。 但,所幸,只是昏迷。 “多谢。” 他道一声便转身,收紧了手。 烟无澜切见他虽担心,却终究松了口气的模样,沉默一阵,不忍地开了口。 “他……魂魄异体,又和玄离费尽心力,不到一个时辰就要消散了。” 听画脚步生生顿住。 “你……对他好些吧,他太勉强自己。” “他不会死的。” “……” “他不会死的。” 听画提步,自顾自上楼。 “我命令过了,他必须活着……我是帝君,令不能违。” 烟无澜拧眉,看着听画脚步虚浮,缓缓消失在楼梯角落。他叹了口气,转身退出,和上门。 -------------------------------------------------------------------------------------------------------------------------
“你要带我去哪儿?” “洛阳城内。” “我们要住客栈?” “嗯,狐妖夜中作乱,我们侯着。” “那,我要同你住一间房。” “……什、什么?” “你说的,我美貌,害怕会被贼人掳了去。” “……休得胡言。” 那一日他同他来到洛阳城内。 在一间房内住下。 郊外初见之后,他发现逗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也不知为何,就想看这古板的道长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想看他皱眉抿唇,无处掩饰的模样。 他们在客栈内一连待了七天。他一身道袍太显眼,受狐妖侵扰的洛阳人待他很尊敬,客栈的人将他奉为坐上宾。 而他太艳丽,被逼着带上了厚重的斗笠,还被要求装作哑巴跟着他。 白天他被迫待在房里,而那道长外出搜集情报,夜晚他哈欠连连,而他睁眼如斗,警惕一刻也不停。 一人百无聊赖,一人累死累活。 当初,和他一起来城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闻人……闻人老道,我要出去。” “……什么?” “连些天闷着,我受不了。我要同你一起出去搜查。” “不行。” “为何?我会听话带斗笠!” “你叫我什么?” “……闻人……道长……” “闻人凌风。带上东西,现在就出去。” “当真?好!” 青丘的老狐狸说的没错,洛阳街上很热闹。 凡人聪慧,太多新奇的东西迷了他的眼。带着斗笠很不舒服,一个易容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却懒得做。 怎么说,虽然又丑又重,但这斗笠,也还是那个刻板的道长容着他挑剔给他挑了半天的。 两个衣着奇特的人就这样沿着街走了好几趟。虽然一个面色奇臭,一个却笑魇如花。 直到风骤起,掀走了他的斗笠而街上有人直勾勾盯着他,道长才面色阴沉地扯过他的手,粗鲁地大踏步结束了这一天以逛街为名的搜查。 “谢谢,今天玩得很愉快。” “……你很烦。” “我果然,很烦。” 对着榻上苍白的人,听画垂眸,低低开口。 “想我不烦你,就醒过来。你一醒来,我就发誓,永远不再烦你……闻人……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