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癞头和尚
步天行的到来,让功遂的强中更有强中手的认识加深。跟步天行在一起聊过几次之后,他觉得首先步天行在修身养德方面就已经胜过自己,其他方面也就更不用说了。 虎千金香凝已经越来越疏远自己,为了不至于他往歪里想,虎千岁专门找他谈了,功遂这才知道原来香凝和步天行两人打小就认识,他俩的父亲早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就认作了兄弟。 但是,香凝小姐过分地向步天行套近乎,这多多少少让功遂看在眼里,心里不是那么舒畅。 不必要为儿女情长的事纠结,功遂想,当务之急是替虎千岁分忧,天下武林盟主大会日益临近,他得遵照千岁的嘱咐把武林盟主的位子从蚀骨那里夺过来。 跟夜袭宰相府的芒山骷髅门的掌门蚀骨和天地双煞一战,功遂算是大开了眼界,他虽然吃了亏,却不生气,这等于是一次实战演练,他从中看出了不光步天行比自己强,这个世界上比自己强的人多了去了。 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功遂看到了师父癞头和尚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信以为真,叫了声:“师父,我是功儿啊!” 不过是幻影罢了,功遂清醒过来,看到自己一个人站在房间里,他凄然一笑,悠扬的琴声传来,他听得出这是香凝又在后花园里弹琴了。 以往,听到琴声,他要是闲着,总会不由自主地前往后花园的阁楼上看着虎千金。然而当下,想到有步天行陪伴着虎千金,他挺郁闷的,他克制着不去想虎千金,他努力在想师父。 虎千岁待他好,师父待他也不薄。受人滴水之恩,当应涌泉相报。可是,他如今干到三品带刀御前侍卫了,在朝廷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富贵荣华自然不用说,要是师父在身边,他真的很想好好地侍奉师父。 癞头和尚尽管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是他可是功遂的救命恩人。当年,丧父又丧母,才六岁的功遂讨饭,饿倒在路边,要不是癞头和尚救了他,后来的九州帝国也就不会有三品带刀御前侍卫功遂了。 从此,跟着癞头和尚云游四方,每日都在赶路,凄风冷雨的日子不但没能压弯功遂,反倒把他磨砺成了一个九州帝国最年轻的三品带刀御前侍卫。 师父不光癞头,袈裟也破旧的看不出本色,破洞一个连一个。一年到头,功遂从没见师父穿过鞋。天热倒也罢了,即使在三九寒天,师父老头和尚依然赤脚走路。 师父对自己近乎苛刻得不能再苛刻了。对待功遂他却截然不同,化来斋饭,他先让功遂吃。两个人,吃饭的饭碗就师父的一个饭钵,功遂年龄还小,师父把饭钵递过来,他不接,他看着师父说: “师父,你先吃,功遂不饿。功遂吃师父剩下的。” “快接着饭钵,你先吃,好徒儿。”师父苦中作乐,打趣地跟徒儿说,“你不知道,师父我最爱吃的就是好徒儿你吃剩的剩饭。” 明知师父说谎,功遂不得已拿起用树枝折成的两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均的筷子胡乱从饭钵里往嘴中刨两口饭,然后把饭钵递给师父。 师父不接,光笑,笑的功遂不得不又从饭钵里把饭往嘴中再刨几口,如此往返几次,饭钵中的饭还剩大半。功遂往嘴中刨饭时看起来口张得很大,实际上刨进口中的饭只是那么一点点。 癞头和尚当然知道徒儿吃饭在捣鬼,他也不说什么,当徒儿递给他饭钵,他仍然只是傻笑,笑的徒儿最后才不得不一鼓作气狼吞虎咽起来,真的把饭钵里的斋饭吃的快见钵底了他才肯接过徒儿递给他的反驳。 说来也怪。功遂打跟随师父,师父每日化缘两次,每次话来斋饭总是只舔舐钵底,但他胖胖的身子从不见消瘦。 “来,好徒儿,师父教你几招,免得往后有人欺负你。”行走在云游四方的路上,癞头和尚常常会冷不丁地停下脚步,一招一式地教功遂习练拳脚。 一招一式地跟着癞头师父习练了三年,再往后,师父每天不光一招一式地教功遂习练拳脚,经常还教他背诵一些生涩难懂的口诀。 功遂不解口诀的意思,问师父道:“这些口诀说的什么呀?师父,为什么这么拗口?” “问什么问!好好学着点,好徒儿。”师父显得不耐烦,努着嘴,瞥着他,黑着脸,说,“现在不懂,到你懂的时候就懂了!” 师父说的话模棱两可,什么又是到懂的时候就懂了?功遂见师父不高兴,心里疑惑,却不敢再多嘴,一门心思跟着师父一招一式习练拳脚,一句一句背诵师父教给他的口诀。 这是那年冬天三九寒天的一天,跟着师父,在风雪中走了一天了,像师傅一样,功遂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冷。黄昏时分,暮霭沉沉,师父带着功遂走进了一座荒郊野外废弃的土地庙。 土地庙尽管破破烂烂的,但是栖身在土地庙总比栖身在露天好。其实,让功遂选择,他倒想栖身在露天里。跟着师父这几年,他看得出师父不是一个一般的和尚。 师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行为怪异,但是功遂总觉得师父能耐不小。就说着冰天雪地的,师父赤着脚,脚不曾冻着。 功遂虽然也只穿着单薄的破衣烂衫,师父让他跟紧他,不要落在十步之外,他谨遵师命,难得有那么几次落在了十步之外,结果他不但肚子饿得慌,也冻的他浑身颤抖不已,他赶紧赶上师父。距离师父十步之内,他又感觉不到饥饿和寒冷了。 师徒俩歇息在破烂的土地庙,庙外寒风呼啸,间或有骇人的禽兽的嘶鸣传来,功遂靠着庙里的一根柱子,愣愣地看着师父。 癞头和尚盘腿端坐,面向泥塑的色彩褪尽的土地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蠕动着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师父怪异的言行举止,在功遂看来那可是超凡脱俗的。 困了,功遂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熬不住了,他睡眼迷离中,看到了燃烧的火焰。好温暖的火焰啊!双亲从庙门外也来到了土地庙里。母亲蹲下身子抚摸着熟睡过去的儿子,父亲站着,慈祥地望着他。 夜半时分,功遂被一只从房顶上掉下落到他头上的一只老鼠给惊醒了。梦中断了,他的双亲不见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土地庙里就他一个人,师父不见了。 功遂打了个激灵。好冷的天啊!感觉到冷,他才意识到师父肯定离他在十步之外。 师傅不会轻易离开他的,功遂细听周围的动静,隐隐约约似乎在土地庙外有异常的响声。寒风还在刮着,呜呜作响,功遂听得出风雪之声,但是在风雪之声中还夹杂着怪怪的声响。
蹑手蹑脚地走近破庙的窗户,黑暗中,冻得浑身发抖的功遂咬紧牙关,大着胆子望向窗外。窗外白雪皑皑,鹅毛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散着。雪光冲淡了夜色,功遂看到在土地庙外的雪地上两个人影正在打斗。 “师父!”功遂失声叫道,随即他赶紧抬起右手捂住了嘴巴,他担心他的叫喊被师父听到,从而会让师父分心。 年龄在增长,终年累月的跟师父云游四方,他也长足了见识。师父教他拳脚功夫,还教授了他不少的口诀,经过翻来覆去的琢磨,他还琢磨出了一个又一个口诀的意思。 “师父叫我背诵的口诀,原来都是武功心法呀!”功遂豁然开朗,他更加地敬重师父,师父对他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眼看着师父跟一个影子般的幽灵打得难分难解,功遂心急如焚,他已经忘却了寒冷和饥饿,他的心目中只有师父,他唯恐师父遭遇不测,他狠劲咬着嘴唇,以至于把嘴唇都咬破了。 看的功遂眼睛都发酸了,他也看不出师父和幽灵谁胜谁负。刹那间,功遂意念闪出师父教他的一个口诀,他照着自己理解的口诀的意思闭上双眼、聚精凝神,心里尽想着师父打败幽灵。 说来也挺奇怪的。功遂忽然听到幽灵喊道:“冥善亲王,你竟然有帮手。我不跟你打了,我得走了。改日我和你单打独斗。” 幽灵话音才落,受到幽灵话语惊扰的功遂稍微一分神,他凝聚的意念力在他双眼睁开的瞬间消散了。他也因此感觉心里不舒,血气上涌,一张口,他喷出一口鲜血便昏厥了过去。 “师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功遂看来是受了伤,他想起身,浑身软绵绵的。师父傻傻地笑着瞅着功遂。 “给,吃吧!好徒儿。”师父右手拿给他一只烧熟的野物,功遂看得出这是一只野鸡。 他起不来,斜着眼睛扫视着土地庙,不曾看到火堆。最后,他望着师父,声音微弱地问师父道:“师父,徒儿怕师父有闪失,才……才出手……帮……” “好徒儿,快吃!”难得一见师父笑着跟他说话。屈指可数,师父爱冲他笑,但是很少一边笑一边跟他说什么的。 “快吃!好徒儿。烤rou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天师父烤的这只野鸡,手法跟以前烤给你吃的野味不一样,你赶快尝尝,看你能不能吃出跟以前的味道来。” 师父无恙,功遂心里踏实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因为躺着不能吃东西。 “嗨!看我!”师父不好意思起来,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躺着的,怎么吃东西啊!”说话间,师父把右手拿着的烤野鸡换到左手拿着,伸过胖乎乎的右手从他的背后扶他坐了起来。 师父的右手没有抽回。靠着师父的右手,功遂吃着师父给他的香味四溢的烤野鸡,吃一口望一眼师父,浓眉大眼里泪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