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悲欢离合平常事 (中)
李胜甫一登上城楼,那值守的校尉就要过来行礼,他连忙阻止道:“大敌当前,将军不必拘礼。”继而又平和地问道:“如何?” “禀二公子,一切无恙。白天里攻了七次,晚上估计都疲了。此时夜深,应该不会再攻了。公子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吧,天亮了又有的公子忙的。这里有小将看着就行。” “不可掉以轻心,现在是最关键的几天。我估摸着再过几天,赤火贼们就会粮草不济退兵了。”李胜望着那浓密的夜色,叹息道:“可怜这些百姓又要多受几年苦了。我们李家有愧于你们啊。” “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承蒙上天眷顾,在李国主治下,轻徭薄赋,安居乐业,日子过得自在。要怪就怪这些可恨的赤火贼。”说到最后一句,那校尉已是咬牙切齿。 “好了。你们自己小心,多留点神。天亮了让将士去郡守府领些十年陈的西冷酒还有上好的牛rou,都是昨日晚上刚刚送到的。我走了。”说着,李胜又慢慢走了下去。 “恭送二公子!”校尉抬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二公子真是厉害,无论多大的事情发生都是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处理,三下两下就能找到关键之处,就像这次御敌,二公子一来就把天下名将林屠夫都拦住了。以后如果是二公子治国,应是百姓之福。 偌大的西海郡守府此时还开着大门,走廊、屋檐下都躺满了人,大多是受伤的士兵还有少量的城民。李胜看着他们心中发堵,这天下怎么就突然乱了呢,这熊熊的欲望之火到底要烧到何时呢。这些无辜的百姓只不过是求一片遮雨之瓦、一顿饱腹之餐罢了,就要付出血和rou的代价,更多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自己家这些年只求安稳,不思进取,如今倒是苦了这些百姓。而父亲,哎,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意志消磨的呢。对了,那个女人,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父亲就渐渐不理政事,周国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由之国。若非这些年自己苦心积虑整肃朝纲整备军武,哪里还有一战之力。可是那个女人,那样的脸庞,那般的声音,如此娇柔,如此脆弱,碰一下都怕化了,自己哪里还下得了手。这一次击退敌人后,自己还是要块封地自领一郡好了。可是去哪个郡呢?李胜想到这里,不由苦笑,如今已只剩两郡了还谈什么自领一郡呢。 李胜沉思了半天,收敛思绪正要步入郡守府,大街上清晰地传来了奔马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天,还是黑漆漆的,应该是丑时了吧。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而且如今是战时,城中基本不允许驰马?难道是?念头一起,心中不由一阵悸动。 不一会儿,一人一骑已至,马是城中的马,人应该是名将城的人,他从西面奔来,他们的大后方名将城正是在西面。那骑士看见李胜,远远地翻身下马,奔跑几步跪下,低声道:“二公子,主公病危,速回!” “啊!”李胜乍闻此消息不由惊呼,立马强摁心中疑虑,拉着骑士走到一处僻静处,沉声问道:“其他人如何说?” “公子,小的是奉二夫人之命赶来找公子回去。夫人说事关传承,切勿耽搁,连夜赶回。” “哦?还有么?” “小的前几日无意中听几位大人闲谈时说起,这西海郡有一名将,唤作黄先也,能攻也善守可堪大任。” “嗯,是有此人,不过年岁已高,目前就任本将的参谋一职,此次能守住西海月余,黄将军功不可没。” “如此,公子不妨将此处交于黄将军,还请公子速速随小人回城主府。” 这几日赤火贼攻战虽多,攻势已缓,他们退兵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吧。黄先也虽然年过七十,但身体健壮,判断精准,算得上老当益壮,让他守这最后几日应当无妨。李胜略一思考,便道:“好,你稍等片刻。我交代几句就来。” 来的时候那骑士还要验过腰牌令符,这才被人用吊篮吊了上去。出城的时候,李胜一声吩咐,城门便开了一条缝。守门的将士虽然奇怪如此时候一城主将要出城做些什么,但也不敢多问。两骑顷刻飞驰而去,没入黑夜中,再也分不清楚。 离此城墙五六里地的地方,就是赤焰军的大营,大营中间是一座略微凸起的小山丘,顶上已被整出偌大一块平地,露出底下坚硬的岩石,那里正立着一座朴实无华的牛皮军帐。 一个青年将军急速走到军帐前停了下来,又有些犹豫着没有进去。 “泽风?这么晚了还不歇着?”帐内的人已被惊醒,出言问道。 “大都督,末将有要事禀报!”青年将军说了这句就凝神听着动静。 不一会儿,军帐内已点了灯火,只是隔着厚厚的牛皮,不太明显。这时三个穿着士兵衣装的人从账内走出,戴着帽子遮住大半张脸。青年将军放眼看去,这几人身子纤细,步履轻巧,身形走过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分明是女子无疑,不由地咬咬牙有些苦恼,脸上那道疤痕也显得有些渗人。 帐门一掀,青年将军一愣,里面竟然还有一道白纱幕布,军帐以幕布为界又布了一圈牛皮,分成了内账外帐。
什么时候他开始注重起这些来。自己这些年都在东线,倒是跟着的时候少了。青年将军不敢多想,挑起幕布走入内帐。 通明的烛火将偌大的内帐照得有如白昼,青年将军眼中尽是吃惊之色,都忘了说话。这军帐外面看起了陈旧简朴,这里面已经可以称得上奢华,有如宅子的布置都可以在这里看到。地上铺着一整张的羊毛彩色地毯,流光溢彩,华美无比。帐篷四周密不透风,只留前面一块白纱透气。左首摆着一张可卧可坐的软榻,榻上铺着一张白色的虎皮,通体上下毫无杂色,更是瞧不见半点伤痕,一身皮毛更是如绸如缎,令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伸手摩挲一下。右首则是一张紫檀木桌,四下散落着几个锦缎蒲团,桌上摆着一套轻巧精致的紫砂茶具。木桌旁边,一个小火炉正冒着红光,却没什么烟味,想必用的炭也是精制过的。火炉上置着一个黄铜水壶,壶中清水咝咝作响,看来是刚刚生火才烧的。帐内正中间放着一张花梨桌案,上面的签筒内放着一色的令箭,桌案后没有座椅,之后的帐篷支柱上挂着一张行军地舆图,支柱悬着一把宽大的军刀。若非这几样东西也在,青年将军真要当它是哪户大宅内院的卧室了。 而此时,军帐的主人穿着单薄的白色儒装正一脸笑意地看着青年将军。青年将军舒缓皱着的眉头,单膝跪地劝道:“父亲大人,大敌当前,这些享乐之物总归不妥,还是撤了吧。”接着一咬牙,又道:“那几个人,孩儿自会处理。” “哪几个人?”军帐主人诧异地随口接道,马上明白过来,眉毛一竖,一股杀气弥漫这个帐内,怒道:“哪个叫你来管老子的事情?” 看着青年将军脸上并无异常,军帐主人的口气又缓了下来:“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你自己的婆娘都没关好,还来管我。是不是你娘又向你抱怨了?” “没有。” “这婆娘真是的。老子都多大的官了,还要管这管那,我又没像狄远那个禽兽一样纳妾纳的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不就是放松一下么?”军帐主人继续抱怨着,认定了是夫人教唆儿子来说项。 “你们都不懂,我不求财,功名已基本到顶,不犯点错误,陛下不放心,这是人家的帝王之术。懂吗?”军帐主人来了兴致,要好好给儿子上一课,说道:“我这几年这方面越来越放纵,陛下对我就越信任,你难道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