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鲜血药引
荀卿能接受曲幻野的离别,但无法接受他有其他女子,看见曲鉴冰怎能不来气,她寻了二十年,而心爱的男子竟是这样相见的场景,她想了千百种会面的方式,或感动,或愤怒,可见了竟是这样。荀卿心痛异常,暗想,他不关心自己,也罢了,总念着那女孩安危,而我二十年来的辛苦……一口鲜血从喉头喷出,血的甜味与腥味,弥漫起整个屋子。 “负心汉。”荀卿口边残留着血迹,只说了这三个字,这一生为负心之人,又是惨淡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再淡淡续道,“奴有从兄之意,兄却如此无情;如今在你面前,我丑态尽露,反招君笑,有何脸面为人?” 说完两句话,头晕甚重,正欲栽倒在地,熟悉的臂膀、胸膛,抱住就要倒下的她,又暗自想:“唉,再有能力的女人,却也逃不过爱情这个陷阱。” 半昏迷的荀卿,朦胧中悟出真义,现实可以逼得你很坚强,乃至忘了自己的脆弱,承认脆弱才算是女性的成长。她无力的手,抚摸面前的男人,尽管触觉都无,可意识促使她这样做,慢慢睡了过去,睡得很安心,就如当初一夜,哪怕醒来也如那时,仍是值得,没有天长地久,片刻拥有也是奢侈。 曲鉴冰躲在山洞哭了一夜,性情大变,冷若冰霜,偶尔一点阳光,也融化不了她心中的坚冰。把自己置于冰窟中,保存了美丽,却少了活气。 曲幻野趁着荀卿昏睡,迅速找到自己冰儿,他一看冰儿的表情冷淡,知道完了,这女儿他最了解,如此一来,她此生再无动情,心如湖冰,冰下虽有流动秀气,可一层厚实的冰,阻隔她对世人的爱。破解这个情字,更加难了,除了曲幻野这个父亲和几个相熟的叔伯,她不愿再同别人交往,对荀卿仅仅是冷淡,并无敌视,她心亦知这是她后娘,可要她张嘴喊声姨都是困难,更别提到娘了。 荀卿醒来一见曲鉴冰,就要破口骂起,曲鉴冰瞟了一眼,自己又出了门去。这可难为了为父为夫的曲幻野,追也不是,留也不是,深刻体会到,女人天生是仇敌,即使女儿与妻。想来不禁大笑,这个女儿像似前世情人,这个妻却是此生爱人,更是负了的人。 曲幻野重重叹了口气,走向门又折了回来,自己养女儿负了眼前人,耄耋之龄,总该为己作个选择,找个伴侣,度了余年,她会明白的。命就是命,曲鉴冰克母,与荀卿从未和好,多年来更没有同桌吃饭,后来才有听得她一句“妈”,心中感慨。 曲幻野驾鹤西去,据传他是天赐麒麟送终,下葬后不久,待盗墓者来时,里面空空,吓得两个摸金倒斗的,自此从了善,却也闭口不言当年事。 后来的墓鼠也是进的两位先辈的盗洞,却一无所获,但总有胆大后生,不甘心一再冒犯。荀卿扮作守墓人,一住数年,她为夫守孝不知岁月,传闻每当有人进得这墓地,她一啸便聚集无数乌鸦夜枭,向人扑面而来。不信邪者,总要硬着头皮看看,荀卿知亡夫墓中已空,不下杀心,倘若再打其他主意,那乌鸦夜枭自然啄了眼。 曲鉴冰听说有人去寻父亲,不大在意,可有个女伴说,其中有个男子,实在是天上才有的貌,凡间莲花生相。曲鉴冰不信能有如此相貌的人,故而过去看一眼。 夏知天匆匆看她一眼,曲鉴冰只觉得这男子好生俊朗,又见到苏媚儿跪在父亲目前,她虽性格孤冷但非铁石心肠,见此情景只好喊了不太情愿喊的荀卿。 岁月如刀,刀刀雕刻在了金门第一美女脸上,她纵横的皱纹,深凹的眼睛,没有些水色,面如枯槁。人常说,色衰爱弛,可荀卿爱已决,早就不在乎这容颜了,女为悦己者容,爱人一死,天下净空,只因有个女儿是牵挂,否则她也随着自家汉子去了,愿来世化作比翼鸟,只有双宿双栖,而无两鸟分飞。 为了一个和解,荀卿等待多年,今天到来,总算对得起先夫了。曲幻野将一生所学传于内子,先人药典,记录着破万物之毒的妙方,解天下奇毒。现在自己大限将至,只要把这药典传给曲鉴冰,就足够了,奈何这要口传心授,不留书本,母女关系又差,这事自是难如登天。 曲鉴冰承认了自己母亲地位,纵然有些隔阂,却破了坚冰,心中大石落地,暗暗觉得对得住,那个负心汉了。 苏媚儿本欲对曲鉴冰道声谢,可看见她的冷颜、冷眼,止住步子,会心一笑,她这笑,笑得是自己当初有些气质,和这女孩竟有几分神似,只是比自己冷淡太多。 步婷比曲鉴冰小不了许多,看不惯她的冷冰冰,故意在她身边嘟囔几句,为得是激起曲鉴冰,奈何人家根本不理,自觉无趣,婷儿赶忙道:“媚姨,我和你一同去。” 夏知天见二人要走,一把拉住苏媚儿,细语道:“这守墓老妇人都没见病人,居然就去拿药,恐怕……” 荀卿回头,寒光冷射,激得夏知天一个激灵,又继续往前走。夏知天暗道:“这老妇,好厉害的耳功。” 两人说话,婷儿去跟上去了。苏媚儿本想喊住婷儿,再做计议,忽听得荀卿大喊道:“不来,干脆就别来了,别以后来天天来缠着我。爱来不来!” 现在人家挟技居奇,苏媚儿等人在屋檐下,只得好声道:“老婆婆,别生气,我这就来。”夏知天拉她不住,只好跟了上去。 风玉辉暗笑,原来他刚刚碰了一下荀卿,早就把她身上口袋掏了个遍,几把钥匙装入自己袋中。刁谋看在眼里不便点破,正准备看看待会儿这老妇如何开门,也是挫挫她的锐气。 荀卿厉声道:“拿我钥匙的混老头,还不过来,给老娘开门。” 刁谋一笑,风玉辉尴尬无比,耐得几分钟,还是碍于救人之急,不得已上去开门,颜面扫地,自称火面苍鹰,现在正是脸憋得通红,火气上了脸,更如苍蝇一样,自取其辱,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拿几串钥匙。 风玉辉老道于江湖,解围大笑,顺口赞道:“好眼力。” 荀卿挡在门口道:“我这屋子最多进过三个人,我夫,我儿,所以今天也最多进三人。”跟来的众人,明显觉得这完全不讲道理,可也只能由得她。 随后荀卿再补充一句:“今天我儿在此,你们至多进一人,不进就罢。” “mama。”曲鉴冰本打算求情,被荀卿打住道:“我儿,你不知道这些江湖人,好货少得很。”看向扶着门框的风玉辉道:“有些老不死的,就懂得卖老资格。”又转向夏知天“有些黄毛小儿,乳臭未干,自以为才情比天。”
刁谋没做什么,自认没什么好说,只听得荀卿续道:“更有些人,不发言语,不作行为,肚里满是坏水,真是可恶透顶。” 婷儿不忍受气,补充道:“还有些人呢,嘴上总爱说三道四,怪不得人家骂作长舌。” 众人暗自称赞婷儿之话,面上不作声色。 苏媚儿客气道:“老人家,我进去就够了,足够了。” 夏知天担心苏媚儿,本打算自己进去,可觉得身份未免太不合适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有事叫我们。” 曲鉴冰进屋前,久久望了夏知天一眼,这男子确实有独特魅力,心中虽有好感,却不是男女之思。 荀卿是个炼药高手,而这间小屋,确切的说是她的炼药房,套房内正是丹药。满屋子更散落着药材,苏媚儿用脚拨开,被厉声喝止,说这药材是除湿气、驱阴寒的。大概是药材独特的药力,屋内显得干燥暖和,与外面竟是两重天地。 推开套间,里面就如药房的格子,四面都是顶天的药柜,一架木梯,中部温着火,有个小丹炉冒着点点金光,丹炉四边是四个大锅,把药材熬得除了青雾。 苏媚儿用力嗅了嗅,没有浓烈的药味,尽是清甜木香,闻久了还会有些醉意,让人心情舒畅。 这药气只围绕着丹炉,不会乱飘四窜,仿佛丹炉有链子拴着它们一般。 屋内有张大床,上面铺着五六张竹席,要是在古代这大概就是医生的诊疗室了。 苏媚儿不知道,这进来干嘛,要开口相问,却听荀卿道:“我们先喝茶。”随即抬出茶桌、茶具,悠悠喝起,喝了有一会儿,才冷冷说: “我这治病需要人血辅助,九鼎铸成,必祭万人,好药须得配上好汤,人血正是这汤。见你如此情急,必然是为心爱之人,但你舍得死吗?”荀卿后四字,厉声念出,她要看看眼前这女子心中的爱,是否比得上自己。 此话一出对一般女子,多半不能,若是遇上痴情女子顶多回应一句,舍得,但苏媚儿不是,那是她的侄儿,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她既然肯跪在墓前,必然有惊人之举,她摔破自己的茶杯,右手拿起碎片就割向左腕。吴叶与她感情深厚,在她心中乃是重中之重,苏媚儿情愿自己换吴叶生都可,这样才对其林辅均,才配得上让吴叶做侄儿。 但这割腕举动,着实惊住了荀卿和曲鉴冰,曲鉴冰去抢碎片,荀卿用杯弹去,可二人都晚了。就见得苏媚儿轻描淡写地划过皓白的左腕,碎片掉落,一声清脆,看似浅浅的伤口,顷刻血如泉涌。 荀卿暗想,世间只有痴情女儿负心郎,立刻扯下白色衣带,抢过苏媚儿的左手,倒上止血散,包扎起来,口中念道:“说到了情,这女子不见得比我聪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