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守夜

    黄昏，残阳如血，苍山如海。

    后山向阳的山谷间一片金黄色的稻田，那是月牙米的谷子，比普通稻谷更高更壮，足足有林昱那么高。

    秋风吹过，月牙谷起伏如浪，金色的波浪。

    林昱站在田梗上，手里拿着一把用白麻布包裹着的砍柴刀，这是松果儿父女俩花了一个上午时间磨好的，虽然只是块凡铁，但被他二人一打磨竟有了几分神兵利器的神韵。

    月牙谷很是精贵，需要人来精心照料，白日里，村中的闲人都忙碌在田埂间，黄昏降临后，田中劳作的人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夜晚的月牙谷，属于田家一家老小。为何是他家来守夜？

    这是一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田老大如是说。

    灵田是不规则的，有一条边是对着一片荒野的，开一块荒地出来转化为灵田的话，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块灵田，几乎是花了田老大夫妻俩大半辈子的时间。

    苏老在不远处与田老大说话，看着金色的波浪，他很是满意，手中黎杖指着远处，仿佛在指点江山。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从天空中洒下来，快要成熟的月牙谷被月光洗礼，金黄色的谷穗上镀上了一层洁白的月光。

    风中，开始弥生香气，香气出现，月牙米也就快要成熟了，更表示危险的到来。很多东西都被这灵物成熟的香气吸引过来。

    田大婶升起了一堆火，还在前面堆了一堵低矮的土墙，可以让火燃烧的更好一些，不会被风吹散。

    “林小先生，莫要走远了，今夜可能有一些恐怖的东西被月牙米的香气吸引过来。”

    林昱耸动着鼻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这香气实在是太浓郁了，“田大婶，我只是陪着四口儿过来看看，不会走远的。”

    “母亲，不会有事的。”四口儿说道。

    田大婶点点头，溺爱的摸着四口儿的脑袋，将一个装满了吃食的布袋子塞给四口儿，“四口儿，和先生守好了灵田，莫要被那些鸟儿偷走了月牙米。”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还等着你呢！”

    天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古怪的鸟，盘旋着，发出一声声怪叫。

    田大婶看着天色急匆匆的走了。

    天空中一声一声的怪叫，让人发慌。

    黑暗降临，林昱举目四望，在远离灵田的山林里，有着一簇簇的火光，原来他们都在远处守护着月牙谷。

    四口儿懵懵懂懂，林昱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月牙谷的成熟过程不能有太多的生人接近。

    月牙谷的香气随着风飘荡在夜空中，那些鸟儿再难以忍受香气诱惑，一只大鸟朝大地俯冲下来，朝着月牙谷发起了冲锋，它是先锋，亦是探路的敢死队。

    四口儿瞪大了小眼睛看着那只鸟从天而降，林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黑影落到了灵田上方。

    “要把它赶走么？”林昱看着四口儿无动于衷，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回了原处。

    “不用，不用，等一会儿眉儿jiejie就都把它们赶走了。”四口儿四处张望着，也没发现苏眉的身影。

    那只大鸟啄食了整整一颗月牙谷，方才发出一声满意的怪叫，扑腾扑腾翅膀，朝着鸟群飞去。得到大鸟的信号，那群怪鸟的叫声更加聒噪起来。

    鸟群摆开了阵势朝月牙谷俯冲而来。带有一丝灵气的月牙米，正是野兽成妖的灵物，这是欲望的驱动，也是代代相传融入血液的本能。

    “来了，来了。先生，快看！眉儿jiejie的风御青丝。”四口儿兴奋道。

    “这是？神通！”

    只见夜空中浮现出一张青色的巨网，那些鸟儿高速俯冲而下，哪能躲得过突然出现的大网，纷纷撞入其间，却又纷纷从网中穿越而过。

    天空落下了无数鸟的尸体，直到三两只大鸟发出一声惨叫，扑腾翅膀消失在黑夜里，青色巨网才缓缓消失在灵田上方。

    远处，一个白衣女子御风而去，消失在林昱的视野里。

    “先生，能做叫花鸡么？”

    “先生，眉儿jiejie走了。”

    “啊！哦！好的！”

    远处传来各种野兽的吼叫声，转瞬间这吼叫声变成了凄厉的痛吼声，最后变得悄无声息。林昱知道，明天又有各种野味吃了。

    四口儿捡来了数只完整的大鸟，被林昱清洗过后，填上香料，就用荷叶包了裹上泥巴塞进火堆里猛烧。

    鲜嫩的鸟rou比鸡rou更有滋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越来越深了，风也开始阴冷起来，即使靠近火堆也难以驱开深入骨髓的寒冷，林昱有向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只听见风中出现一些怪音，或是哭，或是笑，或是说话般的低语。林昱原本以为只是风吹过树梢、山谷的呼啸声，但这声音越来越近，寒意也越来越深。

    四口儿静心听了听，又趴在低矮的土墙上偷偷看了一眼灵田的方向，低声道：“那东西就要来了，先生你要小心点，不要被魅走了。”

    林昱浑身冷的打了个激灵，将四口儿拉倒身后，面朝黑暗。

    在他的身边，有一把砍柴刀，插在旁边地上，他缓缓的拔出来，然后站起来，看着黑暗。

    火光映亮他半个身子，一半处于光明，一半处于黑暗之中。

    “来了。”四口儿从林昱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黑暗中，颤抖道。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林昱感觉到有东西来了，“是什么？”

    “是邪灵。”

    邪灵无形，即使是白天也不能被人看不到，更何况是在这夜晚。

    “四口儿，你能看见吗？”林昱看着面前的黑暗，问道。

    “能看见。先生，别管它了，等一会父亲忙完了，自然过来将他赶走。”

    林昱站在那土堆上，火光照亮他的背，他看不到前面黑暗中有任何东西。

    对于普通的人，看不见的是可怕的，但四口儿能看见，他有一双特殊的眼睛。林昱看着面前能看见邪灵的少年，问道：“邪灵是个什么东西？为何我看不见？”

    “邪灵就是邪灵啊！哦，它也叫着鬼！”

    “鬼！”林昱缓缓从怀中拿出舍利子，慢慢的，在他的感知之中，世界有了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片飘满了各种枯枝落叶的湖面，有一块小地方的水面上被轻轻的拨开，然后看到了水面下的东西。

    林昱看到了一个老妪，两眼能够泛生幽幽的绿光。

    心中一紧，在破庙里生死相搏的是来自黄泉天的鬼物，也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岁月、还剩下几分法力，之后又被那丑和尚重创，最后才被识海中的妖星吞噬。即使是这样，也轻易的杀了那青衣剑客，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先生，我们还是躲起来吧！最低等的邪灵是朦胧不清的，这个邪灵双眼泛着光，它的样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是躲起来吧！”天生便具有一双慧眼的四口儿田有余道。

    “走不了了，四口儿！”

    当林昱看到这个老妪般的邪灵的时候，那老妪也朝他看来。他的耳中突然听到一个听上去似乎慈祥，实则阴冷无比的声音。

    “孩子，你怎么在这里？来，到奶奶这里来，奶奶带你回家。”

    林昱在这一刹那之间，感觉自己魂魄似乎要不受控制的离体随着那声音而去，耳中空空冥冥，思绪纷纷乱乱。

    他立即默念“如是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魂必须有所依，方能不被摄走，林昱所依的就是那舍利子。那舍利子中佛法仿佛是一张网一样的将他的神魂罩住，不为外界所动，他眼睛中流露出的佛光如同熊熊烈焰，只能闭上眼睛才能将佛光掩住。

    林昱迈开步伐朝着那老妪走了过去，像是已经被迷惑住了一样。

    “先生，别去！”四口儿想要拉住林昱的衣角，但林昱身上的金光却让他极为畏惧，只能跟在林昱身后急道。

    “四口儿，我去杀了她。”林昱紧紧握着那把砍柴刀，头也不回的坚定道。

    “先生，你没有被魅住？太好了，我们走吧！父亲会来赶走他的。”

    “四口儿，你先走，听先生的，明天我烧一碗红烧rou，美味的能让你把舌头都吞下去。”

    “先生，你要去的话，四口儿陪你去。”四口儿的语调有些紧张。

    “孩子，过来，到奶奶这里来。”

    黑暗之中，林昱的身形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了火光的边缘。

    四口儿跟在林昱身后，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呼吸都已经止住了，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生就一双慧眼，不仅能看见鬼物，还能看见佛光，林昱身上的佛光令他很是畏惧。

    “四口儿，林小先生，别……”远处传来田老大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林昱拔腿向前冲去，手中的砍柴刀熟练劈向那邪灵，如同成千上万次劈柴的动作一样，力从腰腹到手臂到刀尖，劈出这一个月来最完美的一刀。

    只见黑暗之中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划过黑暗，一声阴厉的叫声响彻天际。

    过一会儿，一个身影从黑暗之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林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那么的快，整个人竟是有一种虚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