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情义
秋雨如注。 刘辩独自一人站在洛阳的城门之上，也不撑伞，任凭狂风骤雨将衣衫湿透。 所有的护卫都被驱赶的远远的，严令不得靠近。此时刘辩心情异常的苦闷。 扶着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光滑的城垛，刘辩远眺北邙山。起伏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使得原本厚重的山景平添了一份未知的神秘。 雷声在头顶突然响起，刘辩扬起头，闪电破开天空映在眼底，接着便转瞬即逝了。 厚厚的乌云遮盖了整片天空，黑云逼城的压迫感，和刘辩现在所面临的形势一样令人压抑。 “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把雨伞也遮在了刘辩的头上。 刘辩转过头，唐皇后的微笑如水一般温柔。 刘辩对唐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即刘辩顿了顿，面色不愉的说道：“朕记得命他们任何人不得靠近的。” 唐皇后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柔声说道：“陛下雷霆之威，自然不敢有人冒犯。只是卢公、忠贤他们都很担心陛下因为吕布反叛的事忧愁，也知道陛下的脾性，此时唯有臣妾敢硬着头皮过来了。” “朕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难听谏言？”刘辩露出一副愤愤的表情。 唐皇后抿嘴一笑，有的时候刘辩总会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这时便需要她温柔的劝慰：“陛下广言纳谏，即位以来从未有过以言罪人的事情。朝野上下无不对陛下的开明交口称赞，何来难以纳谏之说？” “只是陛下将所有事都郁积在心里，卢公他们担心陛下身体而已。” 刘辩这才转怒为笑，从唐皇后手中接过伞，轻握着她的手说道：“朕没有事！吕贼虽然来势汹汹，可朕也不惧。他可以击败云磊、击败关羽，但是到了这里，他就只能停下了。” 刘辩目光烁烁，一直以来这自信的表情总是令唐皇后心醉神迷。 “朕一定可以打败他的！ 讲到激动处，刘辩用力的砸了一下城垛。 唐皇后心疼的将刘辩的手拉回，握在自己手上，靠着刘辩的身体更加的紧了。 “臣妾从没有怀疑过这世界上有什么事陛下不能办到的。” 刘辩揽着她，沉默的看着远处的山色雨景，也同时感受着怀里唐皇后对自己依赖。这个水一般温柔的女人，他曾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刘辩幽幽的说道：“唐jiejie，朕有些事想跟你说。” “呃？”唐皇后困惑的扬起头，她听出刘辩的口气变得严肃。 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刘辩又踌躇起来。这个想法他一直在心里考虑，此时想说又觉得无法说出口。 “陛下？”女性的敏锐，让唐皇后对刘辩将要表达的事情感到隐隐不安起来。 刘辩吸了一下鼻子，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雷声与雨声开始变大，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掩盖。唐皇后仰着头听着刘辩的话，不一会儿，她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惊愕，随即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并不激烈，但是在这漫天的雷雨声中却显得格外凄凉。 “陛下怎能如此？” ************* 自从平灭袁隗的叛乱之后，刘辩与刘协两人便没有见过几次面。一来那之后刘辩一直忙于处理袁隗叛乱的手尾，二来，因为刘辩之后发动的大清洗运动，刘协觉得有些牵连过重，与刘辩产生了一些矛盾。 此次与刘辩相见，是受到了刘辩正式的诏书，命他前往崇德殿。刘协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他与刘辩相见，大都是在濯龙园或者自己的府邸，像崇德殿这样正式的场合，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王越甚至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刘协却觉得就算他和辩皇兄再有什么矛盾，辩皇兄也不会对自己起什么加害之心的。 沐浴更衣，整理好衣冠。辩皇兄以正式的诏书见他，他也要做足礼仪。坐上马车来到崇德殿后，在黄门的引导下进入大殿，便看到刘辨身穿天子冠服，正襟危坐在大殿之上。 刘协立刻俯身施礼，口中称道：“臣，陈留王刘协拜见陛下。” 刘协行足了礼仪，便沉默的退到一旁。天子叫他来必然有事，身为臣子自然不能先开口。只是此时情形过于诡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平日里他与刘辩相见，刘辩少不得总会开一两句玩笑，从来没有如此肃然的向他摆出天子威仪。 “协弟，朕与你很长时间没见了。”刘辩的口气倒显得颇为轻松。 “是。”刘协躬身答道。 “好像协弟又长高了不少。”看出刘协的紧张，刘辩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走到刘协身边与他背靠背比起了身高。 刘辩比刘协发育的要快，已经完全长开，足足高了刘协半头。 “协弟已经和我差不多了。”刘辩说道。 “臣岂敢与陛下同辉。”刘协谦卑的说道。 刘辩笑了。“身高而已，也不用扯到别的上面去。云磊、子龙哪个不比朕高，可朕照样可以统御他们为朕效力。天子的威仪不在这个上面。况且我们兄弟俩现在还都在发育中，说不定最后还会长的比子龙他们还要高。哈哈哈……” “是，陛下。”刘协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还是有些勉强。刘辩未表明态度前，他心里还是不安的。 刘辩也不介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走回了座位。 “朕叫协弟来，确是有国事询问。” 这便是正是的奏对了，刘协躬身说道：“陛下请讲。” 刘辩接着说道：“如今吕逆横来，连败朝廷大军，其锋锐不可当。有大臣建议朕迁都长安以避锋芒，这件事你怎么看？” “凡是建议迁都的人都该杀！”刘协闻言一脸怒容的说道。 “哦？”刘辩饶有兴趣的看着刘协。一向彬彬有礼，被称为有君子之风的刘协能说出这么杀气腾腾的话确实让他很惊讶。 “自光武中兴以来，我炎汉立都洛阳已有百年。迁都以避锋芒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畏敌而逃，弃祖宗基业于不顾。一旦如此，我炎汉百年积威顷刻崩塌，亡国之厄为之不远。”刘协讲到最后，激动的面色赤红。 刘辩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点头称赞道：“协弟真的长大了，见识也越发的成熟。” 说到这略微的停了一下，接着幽幽的说道：“有时候朕觉得协弟比朕也许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前面的话无所谓，刘协还准备要躬身称谢。可听到后面的话他就承受不住了，吓得拜伏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的说道：“臣不敢由此妄念！” 他现在倒有些相信王越的担心了。 刘辩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协弟不用担心。朕只是……” 刘辩讲到这停住了，似乎在组织语言。刘协困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协弟和不其侯伏完的女儿也马上就要成婚了吧。”刘辩再次说话时，却扯到了别的事情上。 刘协微微一愣，急忙答道：“是的，陛下。”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如今国难当头，臣怎有心思娶妻，已经向不其侯说明，将婚礼向后延期了。” “哦，倒是因为打仗耽搁了。”刘辩不置可否的说道。 “不过协弟即将大婚，也就代表成年了，是时候就藩了。” 刘协听刘辩如此说，终于明白了刘辩叫自己来的目的，心中不由得一痛。 这些年来，朝堂上让自己就藩的声音从来没有断绝过，其中上表谏言的不乏像卢植、荀彧这样的亲信重臣，他们都把自己视为皇位稳定的不安因素。自己也曾主动上表要求去藩地居住，然而不管是卢植等人谏言，还是自己的要求，刘辩都是以强硬的态度表示了拒绝。 刘辩最后对刘协表示，若是他真这么做了，便是将手足之情彻底断绝了。 刘辩如此说，刘协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异常感动。 然而现在刘辩主动提出让他就藩的事情，刘协联想到袁绍吕布反叛所用的名义就是刘辩矫诏继位，而袁隗做乱时还散播了自己乃是真命天子的谣言，此时洛阳兵祸将至，大难临头，刘辩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要将自己赶出洛阳。 “明日朕会下一道诏书，命协弟三日内离开洛阳前去就藩。”刘辩只给他三天时间，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 刘辩心中惨然。都说患难见真情，辩皇兄对我，也只是这样了。 正要准备离开，脑子里猛地灵光一现，患难两字在脑中不断盘旋。辩皇兄对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想法在心中显现，刘协瞪大了眼睛。 “兵灾将至，辩皇兄是想让协独自逃生吗？”刘协顾不得君前礼仪，大声的喊了出来。 刘辩微微一愣，叹了一口气。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想法会瞒住刘协。 “朕已经决意与吕布决一死战，胜负未料，朕却不想协弟涉险。朕是大汉的皇帝，为了大汉江山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是应该的。而协弟是朕最亲近的人，朕不会也让你一起冒险。” “辩皇兄，弟也是炎汉子孙，身上流着刘姓血脉，国难将至，弟当与国共存亡！”刘协说到激动已经泪流满面。 刘辩摇摇头，来到刘协身边，用袖子拭去了刘协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到：“先帝子嗣艰难，朕只有你一个弟弟。若是朕有什么不测，总要有人延续大汉国祚。” “陛下！”刘协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刘辩摆手示意刘协让自己说完。 “协弟天资聪颖，少年老成，若论天赋，其实胜过朕百倍。最适合接过朕的担子，去走朕未走完的路。我知协弟性格刚烈，不愿忍辱偷生，但是活着要比死去负上更多的责任与辛苦。协弟已经长大了，好好担负起责任，这才是我大汉皇族应该做的。” 刘辩的一席话令刘协沉默无语，刘辩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协弟早些回去做准备吧。” 刘协再想说些什么，刘辩却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刘协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