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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拍卖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二百年前,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写下这么一句话。一语点明了天下人追逐利益的本性。

    二百年后,长安明光宫的偏殿里,豪商大贾人头攒动,似乎再一次印证了司马迁的这句话。

    本来规定的是招商会巳时召开,可是这些商人辰时就已经来了。正应了商人无利不起早之语。

    只是皇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大门口贴出了告示,入场费十万钱,而且这还只是跨入皇宫门槛费,至于你能否拿到瓷器的售卖权,还要通过竞标。如果你最后失败铩羽而归,那这十万钱也不会退给你。

    在汉代社会,十万钱可以买上十亩膏腴良田,或者五名姿色美丽的美婢,可以供养十名普通军士的一年花费。(西园军那种高待遇的军队不算。)

    说收就收了,还不退回来。这不是抢钱一样嘛。

    大部分商人都砸了砸舌。不过告示上还写着此次招商大会除了有这种晴天碧水般的瓷器售卖外,还有无色透明的玻璃也参与竞标。

    商贾们又开始沸腾了。无色透明的玻璃,那可是贵的出血的东西,只有西域的胡商那里才有的卖,若是能弄到这个再加上那新式的瓷器,自己还不得富可敌国?

    这些商人此时都没有想到若是玻璃或瓷器开始量产,那价格必然会降下来,他们眼里只有那巨大的利益。有些人开始衡量利弊,那些本钱低的商人自然只好望洋兴叹,而那些豪商巨贾,则开始意动,最后掏出钱来付了进场费。

    招商会结束后统计,光是进场费这一项,就进账一千万钱。刘辩在未央宫里乐的做梦都会笑。

    近一百名交了入场费的商人被请进了明光宫的偏殿,里面早就摆好了桌椅,此时已过朝食的时间,这些商人急匆匆的赶来都尚未进食,刘辩早就料到如此,贴心的为他们准备好了酒菜。

    只不过不是免费的。菜单摆在他们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一个商人翻开菜单一看,眼睛瞪得溜圆。上面的酒菜贵的离谱。一瓶梨香酒或赤火烧,在钓鱼台酒楼每斗也只售200钱,这里却要卖500钱。要是以酒足饭饱算,上面的酒菜一顿下来怎么也得三五千钱。

    进来的商人里也不乏赚钱谋利心黑手辣之辈,可是面对刘辩这种厚颜无耻且无所不用其极的行为也是颇感头痛。

    不过既然这些商人肯一下拿出十万钱的入场费,对于这区区三五千钱的饭钱也就不那么在乎了。能进来的都是大商豪客,这多人不可能人人都有机会和皇帝合伙做生意,要想引起注意,就必须展现实力,若是连吃一顿饭都抠门的斤斤计较,谁还会拿正眼瞅你。

    抱着这种想法,虽然心中有些不满,可是却也没人嘴上抱怨,有些人为了展示实力还抢着替别人付账。好在酒菜还是比较不错的,有些新颖的菜式连钓鱼台酒楼都没有,酒桌前面的台子上还有鸿都门学的学生所献上的歌舞表演,这顿饭也算是物有所值。

    用完朝食,酒菜撤下后招商大会正式开始。首先便是长安令、高陵侯钟繇上台讲话。

    钟繇虽然是一个标准的士大夫,可是也没有迂腐到君子不言利的地步。尤其是长安周围是让他自己破坏的,此次招商大会正是为了重建长安筹集资金。作为始作俑者以及长安城的最高行政长官,钟繇自然要出面讲两句话,显示官府对此次大会的支持。

    经过长安一役,钟繇声名大振。不管在仕途上,还是在大汉文坛,钟繇的地位日隆。这些商贾对于钟繇的出现都报以热烈的态度,虽然此时还不流行签名之类的事情,不过对于钟繇这种文化名人,会后求字的商人不在少数。

    钟繇的讲话主要就是感谢这些商贾的到来,并欢迎他们来长安投资建厂。讲完后走下台,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又走了上来。

    “在下姓金,乃是洛阳金村的村长,也是洛阳瓷窑的负责人,此次的招商会就由在下来主持。”老者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接着老者一招手,有两个侍从抬出一个案子摆在了老者身旁。又有两名妙龄少女款款上台,都穿着统一的粉色襦裙,手里各捧着一个盒子。

    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套天青色的瓷器茶具,另一个盒子放着的是一套八只的六棱型的透明玻璃杯。

    偏殿霎时寂静无声,众商贾的目光都被那两个盒子都吸引了过去。费了这么大的劲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金老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阴阳顿挫的照着纸上的内容念了起来:

    “诸公能来到这里,想来必是目光长远、能力不凡之人。瓷器与玻璃之利,不用在下多说诸公也能明白。不过在下却有两件事要与诸公说明。第一,诸公盛情,来者如云,在下不胜感激。可这种天青色的瓷器生产过程极为细致、费工,产量不会太高,为了保证各位的利益,故而将这种透明玻璃的售卖权与瓷器一起捆绑竞卖。玻璃的制作我们金村由来已久,如今已渐成规模,不但在洛阳、弘农都有作坊,不久也会在长安建成大型的玻璃作坊,大批量生产绝对没问题。二则,为了保证各位的专营之权,我们将以大汉各州为基础划分十三个代理售卖区域,代理售卖权而得,以一百万钱为底价,每次举牌叫价不能低于十万钱。代理售卖权为期五年。另外,陛下已经下诏今晚在未央宫摆宴,凡是拿到代理权的人都将有幸与天子共进晚宴,到时另有一番际遇也未可知。”

    什么?与皇帝一起吃饭?人群顷刻炸开了锅。这些商贾们不辞万里的赶来除了为了瓷器的巨大利益,另外不就是图能和皇帝扯上关系吗?

    偏殿内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着所有的人都兴奋的不得了,金老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诸位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在下有一个问题。”说话的是一个身体微胖,三十多岁的男子。“若是在下取得了某一州的代理权,可是有其他的代理商拿货到我这里卖怎么办?”

    金老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每个瓷器或玻璃器皿上面都会依各州的不同有不一样的生产批号,我们也会有驻各州的代表查看市场情况。少量的不同批号的商品出现属于商品流动的自然规律。我们不会追究,若是有人大批量的窜货,一经查处我们必然会施以惩罚。轻则减少供货量,重者收回代理权。况且,瓷器的货量不高,而玻璃虽然将会量产,但也不会是取之不尽的,老夫所说玻璃量产也只是相对瓷器而言。我想不会有人连自己本州的需求都没满足而跑到别州去。”

    金老讲完又看了看众人,见没有人再有疑问,便正式宣布竞标开始。

    金老走下台,一个拿着木槌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上来,站在一个木箱前,宣布一下竞标的规则,每个商贾发了一个叫价的木牌。然后便开始竞标。

    有着那么大的利益**,竞标自然非常激烈。不过也并不是所有州都如此,像幽、交、并、凉这四州因为地处边境,人口稀少、资源匮乏,更长期处于异族入侵的状态下,所以有兴趣的人非常少。

    并州、凉州因为直属朝廷管辖,且《汉匈条约》、《汉羌条约》的签订使得这两州的边患逐渐平和,情况稍好一些。而幽州、交州干脆应者寥寥,代理权由涿县卢氏与并州士氏以一百五十万钱和一百二十万钱成交。涿县卢氏是卢植的族人,乃是幽州极有影响力的大族。卢植亲自写信要他们前来,一是给刘辩的商会捧场,二也是想让家族增加收益。交州士氏也是当地的大族,其家主士燮任交趾太守,家族久居交州,势力庞大。此时派人来倒颇值得玩味。

    坐在众商贾当中的糜竺以己度人,猜想交州士氏此行谋利倒是其次,投机朝廷,走天子门路应是主要。不过令他注意的却是前几日遇到的那个班超的后人班期,竟然也交钱进来,还取得了凉州的代理权。

    班期拿到凉州的代理权立刻就让糜竺想到了丝绸之路上。因为近些年来朝廷的逐渐衰弱让大汉帝国对西域诸国失去了控制力,再加上凉州羌乱的此起彼伏,使得丝绸之路日渐荒废。

    不过汉羌和谈取得的巨大成功,使得大规模的羌乱不再可能,重启丝绸之路指日可待。班期拿到了凉州的销售代理权,也就是拿到了将瓷器销售到西域诸国乃至更远国家的代理权,丝绸之路的巨大商机可是一块让人看着眼红的大蛋糕。

    不过虽然心里嫉妒,不过糜竺也明白重启丝绸之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西域诸国与朝廷断了那么久的联系,谁也保不准此时他们对大汉持着一个什么态度。此时通过丝绸之路对外贸易,要面临着巨大风险,天下也只有在西域诸国中颇有威信的班超的后人才有这么做的资格和能力,至于他们东海糜氏是不太可能了。

    糜竺把心思还是多放在了其他的州郡上。

    和幽、并、凉、交四州一样,益州、冀州和青州也同样让众商贾望而却步。益州也是比邻边境,虽然物产富饶,可益州牧刘焉割地自守,根本不鸟朝廷。同样,冀州的袁绍逐渐在地方做大,不但与州牧韩馥势如水火,与朝廷的关系也逐渐恶劣,害怕爆发战争的商贾们都对这两州都颇为踌躇。而青州的民变逐渐恶化,更不是他们的首选。

    争夺最激烈的,还是司隶州、兖、豫、徐、扬、荆六州。其中糜竺仗着财大气粗,竟然一人标下豫、徐、扬、荆四州,只是在竞标兖州的代理权时,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兖州的代理权已经被抬到了五百万钱,连负责拍卖的那个三十多岁的主持人也累得满头大汗,声音嘶哑。糜竺觉得自己出到五百万钱已经能够独占鳌头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举了牌。

    “五百一十万钱!”主持人兴奋的说道。“五百一十万钱还有没有?”

    糜竺不满的看了举牌的那个人一眼,正是刚才问金老问题的那个人。此人一直与自己相争,故而才将兖州的代理权抬到这么高。低声问身边的糜芳道:“那个什么人?”

    来长安后,糜芳一直负责打探各方消息,对于来长安其他商贾倒也做了一番打探,此时糜竺相问,便附在耳边回答道:“此人好像是陈留豪强卫兹,因与镇东将军曹cao相厚,护送曹cao的父兄家人入洛阳,适逢其会,也受到了天子的邀请来长安。”

    糜芳暗指卫兹旁边的一老一壮两人说道:“此二人就是镇东将军曹cao的父亲曹嵩与二弟曹德。”

    糜竺微微点头,原来是兖州的地头蛇,怪不得对于兖州的代理权如此势在必得。不过糜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之人,举起牌喊道:“五百五十万钱!”

    全场哗然,众人皆议论纷纷。或者为东海糜氏的财雄势大惊叹,或者对糜竺将价抬这么高是否能收回成本感到疑惑。

    卫兹似乎也被糜氏的仗势欺人所激怒,糜竺的话音刚落,立刻也举牌加价道:“六百万钱!”

    惊叹的声音在一次响起,在场的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卫兹和糜竺的身上。糜竺也来了脾气,刚要举牌竞价,身后一个年轻人淡淡的说道:“做生意和气生财,何必要拼的两败俱伤!”

    糜竺陡然而惊,霎时有些醒悟。如此不计成本的乱竞价,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自己已经拿到了四州的代理权,彰显实力、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执着于一时之气在这拼的两败俱伤?

    想到这糜竺微笑着冲卫兹拱拱手,不再竞价。卫兹也很有礼貌的回了一礼。主持人见不再有人喊价,一锤定音将兖州的代理权归了卫兹。

    卫兹身边的曹cao之父曹嵩向他拱手恭贺道:“子许(卫兹字)拿到兖州的代理权,可喜可贺!”

    卫兹笑着答道:“虽已拿到,其中也颇为曲折。这东海糜竺也是一个人物!”

    曹嵩又失望的说道:“老朽乘兴而来,本想夺得一州的代理权,即可兴旺家族产业,亦可有机会得慕天颜。谁知到如今竟然是一场空想。”

    卫兹安慰他道:“孟德兄深受陛下信任,卫戍兖州,俨然已是封疆大吏,曹氏一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伯父何必要计较于这蝇头小利,徒增烦恼?”

    提到曹cao,曹嵩满意的大笑,连连摆手,谦逊的说道:“孺子些许成就,不足挂齿。”

    两人正在谈论,司隶州的代理权也确定了下来。得标者正是刚才劝住糜竺的那个年轻人。

    十三州的代理权都已竞标完成,金老再一次走上台。说了一大堆感谢参加的话,请中标者移步未央宫,参加天子刘辩的晚宴。并且安慰未中标者说天子还会有很多新式的东西出来,他们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中标的几名商人豪族在宫人的引导下走出偏殿,外面早有备好的马车等着他们。

    众人纷纷走上各自的马车。这时,糜竺来到了刚才劝阻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后,在他上车前将他叫住。

    “兄台慢步。”

    年轻人听到声音一回头,见是糜竺,急忙拱手施礼道:“糜兄何事?”

    糜竺并不奇怪年轻人认识自己——自己来长安后这么高调,不认识才怪!

    同样拱手还礼,道:“刚才多亏兄台出言相劝,糜竺才幡然醒悟。敢问兄台姓名,糜竺好铭记于心,以图厚报。”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糜兄严重,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卫觊,乃是河东人氏。”

    糜竺微微一愣。卫觊的名字虽然没有听过,但是河东卫氏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和陈留的土财主卫兹不同,河东卫氏可是大汉帝国真正的世家大族。其先祖乃是汉武帝时期的大将军卫青,三四百年间虽然历尽沧桑,然却根基稳固,屹立不倒。

    卫觊也好,糜竺也好,在这种真正的世家大族面前就好像暴发户一样。尤其是卫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充满儒家风范的温文尔雅的大家做派,这让糜竺一时间竟生出了些许的自卑感。

    还好糜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情稍微一滞,便恢复过来,面带笑容的说道:“河东卫氏声名显赫,在下久仰。天子宴请后若阁下赏光,可来在下的住所直臣阁把酒相叙。”

    卫觊笑道:“糜兄相邀,未敢不去。届时叨扰了。”

    二人约好,便又各自上了马车,跟着大家来到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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