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51世界的尽头
安特拉德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他身边的腓力，脸上的神情已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寒，盯着亨利许久没有说话。 双方就在战场中对峙着，一时谁都没有说什么。 此刻，周围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弱了，不远处，一群群垂头丧气的莱茵义军士兵在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的押送下，正逐个交出武器，脱下简陋的铠甲，慢慢整队站好。 腓力抬头扫视了一眼战场，又转回目光，缓缓说道：“好了，就算是你的，也已经结束了！放心，毕竟父子一场，就算剥夺你的爵位，废除你的继承权，我也不会让康拉德和克劳他们把你怎么样……你就老老实实在拉文纳的城堡里过一辈子吧……” “是啊，舞会、晚宴、沙龙，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这样过一辈子也真不错，对我这样的叛臣逆子也的确是仁慈了。”亨利嘴角现出淡淡的笑意，一点点扩大，蓦然又转为讽刺的冷笑，大声喝道：“可惜啊，没有自由！那些来到这里的平民，为了城市里自由的空气，都打算豁出性命跟我大干一场！而我，怎么可以失去了自由却还行尸走rou般地活着？！” 腓力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安特拉德也凝望着亨利，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慢慢收回目光，突然拔剑出鞘挡在腓力身前，头也不回地大喝：“殿下快走！” 也就是这一瞬间，早已停手的强者们再度大打出手，战斗得比先前更为激烈，如果说此前还是要分出胜负，此刻却是显然是要分出生死才肯罢休了。 安特拉德更是有攻无守，压制得腓力节节后退，还不忘再度转头催促：“殿下快走！” “殿下快走！”大吼的人分明是达米安伯爵，正竭力拖住两名强者，死战不退。 “公爵大人快走！”周围蓦然也响起了呼吼声，只见那些已经列队投降的义军士兵顾不得身上没有盔甲，就那么吼叫着合身冲向骑士们，即便只能用手抓挠到对方也毫不退缩，就这么与骑士们纠缠在一起。 “公爵大人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有的刚冲出不久就被搠倒，倒下时竟然还用尽气力的回头这么吼叫道，可没吼完就倏然断绝。 亨利刚格住一名骑士的攻势，看着这一切，身子不由轻微颤抖起来。 “快走！大人快走呀！”有赤手空拳的莱茵义军靠近他时猛然拦住了马头，试图让它转身，却根本没顾及身后骑士的冲击，被一枪挑飞。 亨利的坐骑刚勉强转过了头，又有人一匕首刺在了马臀上，大吼：“快走！” “你也快走，保护好公爵大人！”纳尔卡正和两名骑士缠斗，有数人突然合身冲入战圈，头也不回地朝他喊道。 纳尔卡看了他们一眼，不再迟疑，拨马跟紧亨利就往外冲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条路真是漫长，就像没有终点一样，我们一直往前走，是不是就走到了世界的尽头？”亨利突然说道。 “殿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看看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广。”纳尔卡说。 日已正午，散发着无限的光和热。虽然只走了半天，纳尔卡却像走过了漫长的前半生，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只管随着亨利往前走。 这一路逃亡，两人无惊无险就跑出了老远。大概是强者们都被绊住了，没人顾得上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腓力了解了亨利的决心，不想再追下去。 亨利不答，望着前方，许久幽幽叹了口气，在一处树荫下跳下马来。 纳尔卡忙也下马。 “不要再叫我殿下了，叫我亨利就好。”亨利四处望了望道，突然又笑起来：“这么个年龄，被家族扫地出门，只得在外闯荡，还得靠你了独秀，只是许诺给你的前程……” “没什么的，”纳尔卡微笑道，“我们一起闯荡江湖，自食其力，走遍世界各地，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也自豪呢！” “好。”亨利微微笑了，躺倒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真想睡一会，在梦里头，躲开这个世界，哪怕就一会儿。” “好，那就睡吧。”纳尔卡安顿好马匹，也在地上坐下来。他也累了，但毫无睡意，只想发会呆。 可亨利躺了没多久，不远处有马蹄声滴答响起，还传来说话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亨利也不管，就这么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两位可是受伤了？我这里有圣水。”对方一行人都停了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纳尔卡看过去，居然是位女骑士。 纳尔卡站起身，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不用了，谢谢，我们只是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下。” “这样就地躺倒休息？实在不怎么体面……”另一女骑士也正打量他们，见他如此行礼，嘀咕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骑士呢，原来是佣兵。” “就算是佣兵，也是参加了沃姆斯大战的……英雄。”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对方说着跳下马来，“我是伦巴第的默赛尔，见过两位。” 默赛尔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不怒自威，此刻抚胸行礼，是正规的骑士礼仪。伦巴第紧邻莱茵王国，是独立的城邦，与莱茵商业交往密切，据说“亨利公爵”一号召起兵，就有一些伦巴第的骑士志愿加入了莱茵义军，这次果然遇上了。 “佣兵独秀见过几位大人。哪是什么英雄，不过是战败的逃兵罢了。”纳尔卡也只得正式地举手行礼道。 亨利也不得不站起身，下意识地抚胸行礼，低声说道：“我是……佣兵亨利。” 纳尔卡阻拦不及，只得若无其事。 默赛尔眼神中有些疑惑，却一闪而逝，笑道：“要说败兵，我们不都是吗？两位可还好？” “还好，就是差点吓破胆了，所以就地歇会。”纳尔卡说道。 亨利听了，不由诧异的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对方一行六人都下了马，除了默赛尔和两位女骑士外，还有三名年轻的骑士，此刻听了纳尔卡的话语，脸上都现出不屑的神色，虽没说什么，却悄悄转过了身子。 默赛尔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坦然认识到自己的恐惧就知道了自己的局限。我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拼搏奋斗，动力往往就是为了克服自己的恐惧。两位大概是以前没有上过战场，经历了这一遭，以后就会成为无所恐惧的勇士了。像我自己，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比这规模还小得多，回到家了腿肚子都还直抽筋呢！” 他说得诚恳而且坦然，随从们却面面相觑，一位女骑士小声地叫了声“叔叔”，显然是想提醒他什么。 默赛尔大概还想和两人多聊会，但看到随从骑士们不情愿的神情，只得随便寒暄了两句，然后道：“两位响应莱茵公爵的号召，就跟我一样，也算同一个方阵里的袍泽了，一起为理想拼过命，以后也可一道做些事情……两位要不要到伦巴第去闯荡？或者去阿尔比也行。” “阿尔比就算了，太远了。至于伦巴第……我们还没想过。”纳尔卡见亨利不吭声，只好这么说。 “哦，我看你们实力不错，气度也好，一直当佣兵有点可惜了……莱茵这边是没法呆了，要是两位去伦巴第，可以去恩里克骑士领找我。”默赛尔终于显露出了招揽之意。 纳尔卡和亨利对望一眼，亨利突然说道，“伦巴第不算远，但我们……我们想去天澜看看，有好几位朋友在那里闯荡，听说混得还不错。” “那就可惜了。我还真觉得跟你们很投缘呢。”默赛尔笑道。 一行人走了，亨利又一屁股坐下，看着天空发了会呆，随口道：“独秀，没想到你还挺会逗趣的……” “哦……不想结识他们，所以就这么说了。”纳尔卡答道，也坐了下来。 亨利当然明白“不想结识”的意思，不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