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对峙
西维斯紧紧抱着水桶，仿佛它是自己整个生命。 他不断朝前跑着，木桶的水颠簸摇动，每每飞溅出来，撒上了他的衣衫。上身那件亚麻衬衣，已经被浸的透透的，整个贴在肌rou分明的胸膛上。 不同于胸前的冰凉，西维斯那双眼睛却火热一片。 不远处火光微露，滚滚浓烟直朝天去的那处建有土墙的院落，倒映在他浅蓝色的瞳孔中，格外触目惊心。 但这个危急时刻，他脚下这段路却越发难走。 原本几十步就能迈过的草地，对于现在的西维斯而言，却等若苦行。 一只秃鹰尾羽制作的燧石羽箭，插在他左边的大腿，那膝盖稍微朝上一点的位置，深深扎进rou里，鲜血从带着毛刺的细竹箭杆不断滴下，顺着他的大腿朝下流淌。 西维斯后背还插在一只同样的羽箭，创口更深，连带着周边的衣服都染成一片触目的殷红色。 但即使如此，这个男人还是仅仅抱着木桶，一瘸一拐的奋力朝前挪去。 他眼里只有前方那冒火的院落。 “救命啊，咳咳，救命啊，爸爸……” 西维斯的一张脸由于不断失血，已经苍白如纸。但每当听到这个声音，他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有一个人等他。 是一个叫他爸爸的女孩！ 大约过了二十多秒，这位英勇的父亲终于跌跌撞撞的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他看向前方火光一片的木屋。 滚滚的浓烟，夹杂着飞溅而出的火星，从那微开的大门和两边窗户分出数股冒了出来。 西维斯的心一样火烧火燎。 “救——救命，爸爸，咳咳咳……” 好在这个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西维斯紧抱着木桶，依然跌跌撞撞的朝前挪动。 迈过大门后，他终于舍得看下桶里的水。刚才因为太过紧张急迫，他甚至连插在腿里的箭都没来得及拔下，就去一边打水，准备救他的女儿。 “我这就来了，孩子……” 一边喃喃着这样的话，一边奋力的朝前跑。 他狼狈的身体穿过三具恶豺人的尸体，这些活似豺狗的家伙，有一个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张紫衫木制作的长弓。西维斯的腿和后背就是它射伤的。但当它瞄准这位父亲的胸膛，准备射出第三只羽箭时，一柄脱手而出的砍柴斧已扎进它的额头，嵌进它的脑壳里。 迈过最后一个恶豺人后，西维斯已经已经站立不稳了。 他感觉手里的木桶是那样的沉重。 同时，眼睛也逐渐模糊，再朝木屋看去时。晃晃悠悠的他，居然看到前方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屋子，还互相重叠在一起。 再是一眨眼，已经变成了四个。 西维斯努力晃了晃脑袋。 他大喝一声，奋力抬起手里的木桶，让里边的水从他头顶倒下，淋遍他全身上下。 借着冷水的刺激，西维斯努力朝前迈动两条腿，想一瘸一拐的走过这最后的距离，“等着我，孩子，你爸爸就来了，等着我……” 终于他离房门已经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马上可以推开它，去救他的女儿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西维斯的耳朵却听到轰隆一声。 随即又有一声类似兽吼的大叫传到他的耳朵里。 出于防范危机的本能，这个大汉下意识循声望去，马上面无人色。 一个五公尺高的高大野魔，正猛地撞开它前方只起到它胸膛的土墙。 暂且眼睛恢复清明的西维斯，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它正在对自己狞笑，那张丑恶的，犹如蝙蝠一般的脸是那样的不怀好意。 又有轰隆的声音传来，这头身披破烂皮甲的野魔已经撞开土墙，大步走进了院落里。 它离西维斯只有十数公尺。 这个距离，只是它五六步的功夫。 绝望，这一种可怕的情绪，弥漫在西维斯的心里。 哪怕就是身体健全的时候，他也未必能打过这么强壮巨大的怪物，更可况是现在他连站都站不稳。 刚这么想着，西维斯的身体就开始晃晃悠悠，眼睛更是一片片重重叠叠的虚影，而且眼皮越来越重。闭上了，仿佛就再也睁不开。 “爸——爸，咳咳咳……” 然而，再听到这个声音，西维斯陡然站直身体。他怒吼一声为自己打气，就头也不回的冲向前去，准备到那浓烟遍布的屋子里救他的女儿。 但这位英勇的父亲，刚迈开两步，就被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跤，然后整个身子都摔倒了。 扎在他左边大腿上的箭，一下刺的更深，陡然传来的剧痛让西维斯忍不住哀嚎一声。 这一刻的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哪怕意识快要恍惚，他还是想要挣扎着朝那冒火的木屋靠的更近一点，如同一只翅膀残损，却依然执着扑向火焰的飞蛾。 野魔已经迈到西维斯的身旁。 正要抬脚踩下去的时候，突然它听到身后响起了轰隆声。然后，它那狞笑的表情就永远残留在它丑陋的，遍布脓疱的脸上。 这个魁梧异常的怪物，它背后靠近脊椎的部位，此刻已爆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血窟窿，上边还残留着许多锋利的碎冰块。 艾尔还抬着手里的魔风枪。 他身下的鹰马已经朝前迈开步子，在这头野魔倒下的一刻，一下赶到了西维斯的身边。随即，用头朝野魔身体左侧猛撞。 最终，野魔巨大的身躯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它的头颅磕在高高的门槛上。 西维斯安然无恙。 艾尔赶忙解开腿上的机关扣锁，从鹰马上一跃而下。 正要俯下身，查看这个男人情况时，他突然对方口中说出那一个虚弱到极点的声音，“屋——屋里有人，快去——快去救她……” 刚好在这时，又隐约有一个声音响起。 “爸——爸，咳咳咳，救……” ********** 一脸黑灰的艾尔，骑乘着鹰马在天空翱翔。 他特意坐在鞍座的后边。 被他救下这对父女，正被他用绳子半松不紧的捆在前边。 西维斯的左腿以及后背两处箭伤已被他简单处理过，不仅箭只被拔下来，还打好了止血的绑带。 小心翼翼保持着鹰马的平衡，艾尔朝下底下那人群密集处降落。 还未落地时，他就朝前大喊：“安格斯统领，我这里又找到两个幸存者，好像是一对父女。” 安格斯一下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艾尔，脸上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随即，这个“样貌平平”，却很有些气度不凡的戎装男子，也张嘴朝前大喊：“罗格村的朋友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马克西米连大人的手下，昨天晚上骑乘鹰马来过你们这里。按照约定，今天早上准备换一些水和食物……” 他在喊话的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一片喧嚣声。 原本正因安格斯他们到来而一时寂静的战场，突然又热闹起来。 这片地方正是罗格镇的中心。 不同于其他地方烟火四起，它还未遭受蹂躏。 一片高达十余米，由成堆的巨石垒成的围墙，防卫着这片四四方方的区域。石墙之内，是一片足有一公顷的土地。惟独正中是一片高台，其余地方全是郁郁葱葱的草地。高台呈现规整的金字塔形，现在它逐级而上的台阶满是一堆堆男女老少的人影。 而高台最高处的方形石地，比四周围墙还要高出五六公尺，正有十几架配重投石车安置其上，边口都是垒成堆的粗大卵石。 簇拥在高台四周的村民，渐渐地已经一片热烈的讨论起来。 “是援兵来了……” “他们是昨天晚上，突然造访的那支队伍吗……” “没错啊，是他们，昨天这位来到镇子时，我还见过他……” “他们来的人怎么这么少啊？” “你懂什么，人少但他们很厉害，没看到他们的人都那么高吗？” “好像叫马克西米连，听说他们都不是迦兰人，而是来自离这很远的地方……” “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这一众人等的视线焦点，一半在骑着鹰马朝下滑落的艾尔身上。尤其和西维斯父女相熟的人，甚至都隐约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剩下的另一半，自然对准自报来历的安格斯。 相比之下，集中在围墙的东侧，正准备攻击那边大门的异族大军却有些雅雀无声。显然，很不愿意见到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报完身份后，安格斯又朝后望去，他对人群后边吩咐道：“赶快救治镇民，待会儿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这时，这位乔装打扮的骑士先生正处在人群的前边。 他身后是站成圆弧的队伍。 十数个龙人处在圆弧的最外。之后，是两排共二十多个手持魔风枪的人类士兵。 他们共同拱卫着圆弧里边的那些人。 大约有二十多个罗格镇村民，或站或躺的被他们包围着。在这些受伤的村民的身边，是帮他们包扎伤口的人类士兵，以及施放血愈术的龙人们。 尤其是后者，格外的引人关注。 在他人惊讶的目光中，这帮体高足有两公尺，背插巨斧，满身盔甲的大汉，正做着救死扶伤的神圣工作。 一片片血红色的雾气，从它们强壮的身体涌了出来。并在刻意cao控下，交织成怪蟒状，钻入它们身边奄奄一息的村民身体里。 最后躺在地上的西维斯父女，被五六道血气入体后，相继恢复了意识。 “格尼薇儿，我亲爱的格尼薇儿，你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