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斗心
月朗星稀,稀疏的蝉鸣蝉鸣预示着夏季早已远去,景施琅去了他从前住的院子,晏九九随吴妈来到了东侧院的厢房,距离正厅并不远,只过一条花园里的回廊子即可,只是那正厅往西的甬道上的哭喊声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她猜想吴妈定是省得她喜爱清静,又是在坐北朝南的极好位置,想来明早定是东晒西阴,极是适合宜养身体的。 吴妈开了门,转头和颜悦色道:“这间原是小少爷住的,只是他省得您喜爱清静,因而腾了这间屋子去正厅西苑住着了,晚上还能审一审那阿四....老奴虽然头脑眼花,但耳朵不聋,今晚的事情怕是牵扯众多,那黑乎乎的东西想来小少爷已是心中明白,只怕是那黑驴蛋子....这东西当初害了不少人,如今出现在商贸的茶饮中,若不是此时出事,只怕日后景泰商贸会像那被捅了的马蜂窝似得,那‘毒’不单单只是四处流窜,城中的人也会受其毒害,老老祖宗打下来的基业......” 晏九九看了吴妈一眼,吴妈是景家的老人,又得景施琅的信任,这前前后后百年的事情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番话下来,晏九九的表情越发凝重了,她本是以为有人混进景泰商贸想要谋害她的性命,可如今她眼前却豁然开朗,那背后的人之手谋得却是景家百年的家业... 吴妈看着晏九九的颜色,轻声道:“表小姐,老奴失言....” “吴妈,您切莫如此。”晏九九握了吴妈的手,“您是表哥信任的人,我并不疑他,您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心中狭隘万万没想到景氏一族这一层面上,我只以为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想要谋财害命,却不省得这家大业大也要造人忌惮,表哥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儿,我却不想这日防夜防却是家贼难防....” 吴妈拍了拍晏九九的手背,倍感欣慰。 晏九九省得如此这般吴妈定是心中昭然,当下不再言语,唯恐隔墙有耳。 外面一阵匆匆的脚步身,像是那冬日里落在松针上的皑雪,那枝干再也承受不住,只让那雪子簌簌的落下。 就是这般悄寂的声响,晏九九听得真切,不一会儿竹帘被轻轻打了起来,一张俏脸的大丫进来禀报道:“小姐,城中来人说是公馆里的,叫阿又,我本熟识不敢贸然领进来,特此来通报一声。” 晏九九点点头,露出一抹赞许之色,“性情虽活泼若脱兔,但很是稳重,不愧是吴妈调教出来的!” 吴妈微笑着颔首。 “那阿又是金公馆的副总管,你且请他到偏厅说话,我一会儿便去。” 大丫得了令便垂首退了去。 细密的脚步声又像那簌簌落下的白雪,晏九九心中越发安宁舒畅,她没来得及打量这一屋子的格局,瞧了几样物件只觉得宁静致远,便携吴妈去了偏厅。 她心中并不惊讶,来庄子之前她叫初晴、阿又在家中坐镇,旁的事切勿惊扰了娘亲,如今阿又能够脱身来寻她,多半是与那富察氏的小姐有关,估摸着许是到了却不见正主的人影,想到写字验人那一出,她不禁莞尔,难道真的为了这一茬来寻她不成? 这一路上传回来的小报,又有阿丁护航,她早已笃定那就是富察氏的小姐,即使有jian人作祟也应在未进城之前,如今这进了城自当更加难以布置。 想着,迈进了侧厅,早已有一男子在厅内等候,那男子听见声音回头见是晏九九,不由分说的请了一个礼。 晏九九点点头,坐在堂上,吴妈携大丫默默退了出去。 她这才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阿又拱手道:“小姐放心,家中一切安好,夫人只以为您与少爷来庄子上玩几天,为此高兴的不得了。您刚走那富察氏的小姐便到了,死活不进门说是要找您写字验人,要不就不算数,阿丁和初晴没法儿,只得禀了夫人,夫人拿了您交给她的信物给富察氏的玉佩相配对,又说了一会子当年富察氏和皇上南征北战时的辛密,又给杜威庄园通了电话,那富察氏的小姐方才进了门,这会子只怕已经歇下了,只是阿丁还是令我跑一趟这边让小姐心中安定,再者,小姐您也尽快回去吧!那富察氏的小姐.....” 晏九九乐极,在心里接了阿又犹豫的话语。 那傅小姐只怕还不信你们罢!若是她再不回去,明日她且定会找到庄子上来。 “我知道了,明日差不多应该也处理好了,晚上你且先行回去,若是那傅小姐还未就寝你派个丫头告诉她已经连夜禀了我,明日我就回去与她写字认人。” 晏九九说完令大丫领着阿又去拿些吃食再稍作歇息,不差这一时三刻的,等会随景府的汽车回去。 她摩挲着青瓷花釉,这傅小姐,想来是位妙人! 也许是阿又匆匆赶来,这边儿的动静惊动了景施琅,他派了阿辰过来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晏九九惊异于他的敏锐却没想到他此刻却还未就寝,她把傅小姐到了的事情告诉阿辰,可心中却盘算着傅小姐在洛城的花销用度,那定是拔尖儿顶好的,金公馆并非舍不得这点钱,只是她有心要给景施琅添点事情,说着话里话外透露了些许要把大丫带走的意思。 阿辰只管听着,这些事他也做不了主,只管传话罢了。 待晏九九吩咐完,他方才正色道:“表小姐,少爷说那边的事儿已经审出来了,那黑乎乎的东西只怕是鸦片,这东西果真如少爷所料,并没这两人用来谋财,这东西是有人付高昂的报酬要他们涂抹在新出的茶中.....” 晏九九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这就过去看看!” 阿辰上前一步阻拦道:“那场面甚为腌臜,少爷说小姐还在落得清静好,莫叫那些作jian犯科的人脏了小姐的眼睛.....” 晏九九眼前突然划过一些血rou模糊的东西,她没往下想,便窥知那两人的下场定是惨不忍睹。 一百大板,不仅仅是皮开rou绽这么简单..... 她点点头,又问道:“可问出那东西是什么人送来的?” “据说是城里的人。” “城里的人?”晏九九心中一凉,她突然想到每每进入景府中,那双道她如坐针毡的视线。 难道.....真的是内鬼猖獗? 鸦片的的确确是舶来品,晏九九在日不落国之时早在中读过,这鸦片原本是暹罗、孟加拉这样的藩国为了讨好明明朝皇帝来作为贡品的。 此时她景施琅二人已在回城的路上,可近日雨势不减,诸多地段低洼难免积水,直通洛城大道旁山体滑坡,那里是行不通,只有改走小路,即便汽车比马车要安全许多但依旧难逃小路的颠簸,不过好在这小路虽崎岖,但距离不远,晏九九被颠的晃晃悠悠,一旁的男子却只管闭目养神。 这场瓢泼大雨湮灭了一切,满世界刷拉拉的声响晏九九只觉得心神俱疲,雨水被玻璃窗隔绝在外形成一道水帘,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团迷茫的雾气。 她有些无聊,试探性的撞了撞景施琅,“喂——!” “说。”景施琅环着手臂,双眼依旧闭着,神情安详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怕那轻轻吐出的一个字好似幻觉一般。 晏九九见他假寐,说道:“那鸦片....会不会是顾家使得计谋?” 凤眸微睁,星华暗含。 “顾家?你如何想到顾家?” 晏九九叹道:“我是知晓顾家早已归顺于你,可那时我心里却像是打鼓一般,七上八下....那顾心慈看着慈眉善目...可安知是蛇蝎心肠?我在法租界之事你不是不知,绝非亲身经历我绝不会相信....” 绝不会相信顾心慈这般柔若无骨的女子会对她痛下杀手,更不会相信哥哥取她姓名只为顾心慈的一句话.... 景施琅微微一笑,冷言道:“你有没有想过,晏昌旭并不是你的哥哥...” “哥哥...”晏九九惊道:“不可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去了日不落国,但我从未...” 景施琅接过她的话茬,“你从未什么?从未发现他居然是你的哥哥?”
从未发现他居然... “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是你的哥哥吗?你在日不落国认祖归宗,你是爱新觉罗的格格,可他呢?他是在你之前姑母和晏家米行的老板所生?这根本就说不通!姨母可是在姨父被圈禁出国之后才嫁给晏老板的,而晏老板之前并未娶亲也并没有私生子.....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哥哥,晏昌旭和你们三人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哥哥....哥哥不会的...”晏九九自己都不知此时早已带上哭腔。 “你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景施琅痛惜的摸了摸她的头,“怪我太急于让你看清真相...” 晏九九早已泣不成声,她无声的摇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琉璃珠子不住的下落。 晶莹的泪珠打在手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流彩来,景施琅微微的叹息着。 可他却又幽幽道:“若是暗桩所报无错,晏昌旭应是顾家的人。” 晏九九只觉得不可置信,“不可能....” “顾家有一段辛密甚少有人知晓,顾家如今的掌舵人在未娶妻之前曾与那法租界上流社会有名的交际花青云曾有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爱情,只是遭到顾氏宗族的反对,顾瑞渊被关在宗族的祠堂整整一年,据说出来之后那青云小姐已经病逝,就连尸体也已经匆匆火化,尘归尘,土归土.....之后,那顾瑞渊便娶了这如今的顾夫人,膝下有一女,便是顾心慈。” 说完他静静的看着晏九九,琥珀色的瞳仁像极那暗中伺机观察的猎豹,十分敏锐的样子。 晏九九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半晌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哥哥,是青云小姐和顾瑞渊的私生子?” 景施琅冰冷的面容有点点笑意晕开,晏九九不明所以。 “真的?” 她突然想起那夜在窄巷之中顾心慈那像淬了毒液一般的眼神,那时她还以为是顾心慈恼极了自己,现在想来也许顾心慈恨得并非是她.... “顾心慈是知道的对不对?” 否则她不可能在支使哥哥对自己灭口时现出那般得意的笑容。 这时,汽车仿佛过了一个大坎一般,晏九九也随之狠狠的颠簸了一下,她的脑袋差点撞到了车顶,坐定再去看前方的路,只觉得大有柳暗花明之势。 景施琅让她做好,又道:“你说顾家与这鸦片之事有关不无道理,顾家的人,没有德行,唯利是图,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年冤死在顾家死士刀口下的人不计其数,只是他们过事细致狡猾,现如今掌握的证据尚不能对他们造成重击,这鸦片之事的做法倒像是出自顾家之手...只是终究百密一疏....此次我们回洛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多加小心,我会派人时时跟在你身边,顾家的人如今在洛城中四处布网,必定是有所图谋,那鸦片不是美女,更不是炸药...” 晏九九问道:“此事还未查实,等我们道洛城之后再且商议,你切勿劳心,你已经...” 做的够多了! 晏九九最终却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有时候她仿佛看不透这云雾遮身的男子,有时云开见月,有时日月混沌,她想不透更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更感到岌岌可危的不安。 “鸦片本是舶来品你应是知晓,明朝时期那些藩国进贡给皇帝的鸦片叫做乌香,这些东西不仅久食成瘾还会荼毒人心,明朝皇帝将乌香叫做‘福寿膏’,他贪婪于吸食鸦片所带来的快感,为此竟三十年未上朝....久而久之,这鸦片是供不应求,他便派人四处寻觅,安知这东西贵比黄金!那时,不仅是皇室沾染了吸食鸦片的陋习,连那些附庸风雅的富贵商贾也纷纷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