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睁眼见到鬼
我出生的小山村叫夹山坳,那是一个在中国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 夹山坳很穷,很多人到四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但是我们家却是一个例外。 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一直过的很不错,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父亲经营着一爿生意。 父亲是一个丧礼乐师,唢呐、二胡、小鼓样样精通,尤其是唢呐,在他的吹奏下,那简直是最美妙的音乐。 在父亲的生活中,接触的东西,除了死人,还是死人,而丧礼乐师这个行当,在别人的眼里这是一个不入流的行当,吃死人饭,拿死人钱。 只是在夹山坳这个小山村,为了生活富足,父亲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事着这个不是太体面的工作。 以前在爷爷手上,只要谁家有了丧事,都是临时凑搭一副班子,给主家吹奏个三天,赚点辛苦钱。 后来这爿生意到了父亲手上,他就像模像样的搞了一个葬礼乐队,还在四里八乡闯出了一些名堂,只要谁家有人过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父亲。 或许有人会说,整天跟死人打交道,人也会沾上许多晦气,这话还真没说错,因为那一年,我遇到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记得那年的夏天特别的热,闷热的天气,让人感觉到一阵阵的烦躁。 入夜,我跟父亲两人在老槐树下纳凉,父亲依旧是在鼓捣他那把二胡,而我则是静静地看着老槐树发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和父亲都同时望了过去。 来人是东滨村的村长,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对父亲说:“老孙头,让你的人带上家伙到我们村去一趟吧。” 最近父亲的生意清淡的不得了,听到有生意上门,他赶紧收拾二胡,让我去联系其他的乐手。 东滨村这次死的是一个寡妇,老公去年在石矿点炮被乱石给砸死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儿子和她相依为命。 我们到主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 小主人一个人跪在灵堂上,只要来了祭拜的亲朋,他都要礼貌地给来人磕上几个响头,用来感谢人家能惦念交情,过来拜祭自己的母亲。 父亲指挥着人把家伙把式都安置妥当,然后斜着眼在四周看了一圈,面色有些凝重地跟我说:“不凡,你就在我身边站着,哪儿也不能去,听到没有?” 我隐隐感觉今天的父亲有些不对劲,以前出来,他可从来没有这种怪异的表情。 尽管如此,我还是点头答应了父亲,并且找了一个小凳子,安心地坐在父亲的身边。 父亲的二胡拉的很有水准,这也是能在这个丧礼乐队中服众的最大原因,听着父亲悠扬的二胡声,我迷迷瞪瞪的居然睡着了。 睡梦中,我忽然看到了一个胖女人,正在向我招手,而那胖女人的模样,我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胖女人慈眉善目的,很是那种能让人亲近的人,她不停地跟我招手,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我终于走到了胖女人身边,她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但我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一阵急促的二胡声响起,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父亲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神中尽是关切之意。 这时候,管事的拿着一张画像从正门走了进来,我无意地朝画像瞅了一眼,这一看,却把我给吓出了一声冷汗,那画像上的女人,正是刚才我在梦中见到的胖女人。 我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我感觉到肩头一沉,一只厚实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别怕,有我在呢?” 有了父亲这话垫底,我的胆气也壮了一些,眼睛向供桌上摆着的遗像看了一眼,而同时,我似乎看到遗像上的胖女人冲我笑了笑。 刚才积攒的那些胆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有些惶恐地把眼神转向了另一边,这时,一张苍白的脸正趴在那个孩子的肩膀上。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失声喊了出来,整个灵堂里的人,听到我的尖叫声,都把目光注视了过来。 “孩子做噩梦来着,没什么事情。” 父亲的话打消了大家的好奇,而我则是满头大汗地躲在父亲的腋窝下,眼睛再也不敢四处乱看。 “你也看到了?” 我眼神错愕地望着父亲,觉得他说的话是有所指,应该不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爸,刚才有个女人在那里。”我朝棺椁前跪着的小男孩看了一眼。 “说话别太大声,惊扰了人家就不好了。” 我有些不解,问:“难道他们就看不到吗?”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能告诉你,总之你要记住,我们家的人跟别人不一样。” 我刚要开口探知一下究竟,却没想到,一直跪在棺椁前的小孩突然之间头冲下倒了下去。 灵堂里的人一下子乱了起来,有几个稍微懂些的人,把孩子平躺在地上,用指甲掐着孩子的人中,只是那孩子根本没有反应,依旧是昏厥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几个乐师都聚到了一起,其中一个鼓手对我父亲说:“老孙头,我看着小子像是中邪了,要不你出手帮一下。” 父亲能驱邪,这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似乎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一个能吹会唱的乡下汉子。 几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父亲也有些抹不开面子,就向孩子那里走去。 路过供桌的时候,父亲从上面拿了三支香还有几张黄纸。 “你们的人都散开点,别挡着道。” 东滨村跟我住的夹山坳很近,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见到是我父亲过去,都非常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而我也在这时候靠近了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孩。 地上的小孩双目微闭,脸色惨白,额头中间有一条不是太明显的黑线,我猜想,这种症状应该就是乐师们口中所说的中邪。 父亲在小孩身边蹲下,嘴里念念有词,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不知道父亲在说些什么。
他说话的同时,手里也没停歇,先是点燃了三炷香,成品字形插在小孩的头顶和两耳旁边,接着抽出一张黄纸,开始折叠起来。 父亲平时看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却在折纸的时候显得格外的认真,那张黄纸在他的手上在慢慢变幻着,最后成为了一顶帽子一样的东西。 三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父亲的手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匣子,用一根小黑棍子在红匣子里点了点,接着在每个黄纸做成的帽子上点了三点。 “该上路了,别再难为孩子。” 我把视线抬高了几度,正好能看到胖女人那张惨白的脸,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手法,竟然把那三个黄纸做成的帽子给连接到了一起,变成了一座纸桥。 胖女人眼睛有些湿润,我能看出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就开口问了一句:“这里有谁是这孩子的长辈没有?” 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说:“我是孩子的大伯。” 父亲也猜出我说这话的意思,就对中年汉子说:“孩子的mama放心不下,担心孩子一个人会受苦。” 中年汉子说道:“虎子我会当亲儿子一样的对待,你让她尽管放心。” 这话一说出口,那座纸桥瞬间瘪了下来,我清楚地看到,胖女人踩着纸桥走了过去。 “孩子醒了。”一个少妇指着地上的孩子喊了起来。 孩子茫然地坐了起来,用手摸着脑袋,嘴里说道:“mama走了。” 因为这件事情,父亲在我们那个地面也有了名气,他的丧乐队的生意也好的不得了,以后各家各户只要有人过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父亲。 就这样,我在上学之前,就一直跟在父亲的身边,游走在各个丧礼现场,只是自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游魂。 关于我们孙家跟别人家不一样这件事情,我曾经也问过父亲几次,但他却总不跟我说,这让我的心里总像是有什么东西牵挂着一样。 转眼我也到了上学的年岁,我跟父亲一起出去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但是,我还是问父亲要了一杆唢呐,只要每天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吹奏上一曲。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安静地坐在学校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可是才上到一半,我就看到教室外的窗户那里,父亲的丧乐队里的鼓手林子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候,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了我的心头,我没顾得上跟上课的老师打招呼,直接从后门就跑了出去。 林子叔两眼红通通的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一动,但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是不是我爸他出事了?” 林子叔努力的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