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章州、第五节 女奴明月
孔定边一行人重新坐上了四轮马车,匆匆离开了热闹非凡的“黄记大饭店”,沿着湿漉漉的街道向港口疾驰而去。 “黄记大饭店”其实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通向港口的道路蜿蜒而下。两匹漂亮的挽马在下山的道路上欢快地奔跑着,马蹄踏在青石板道路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雪白的四轮马车也快乐地左右摇晃着,科勒不得不大声叫喊着让驭手放慢速度。 “彩虹!”白雪寒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马车刚刚拐过一个弯道,整个章州的地貌便静静地在眼前铺了开来。天空中的乌云依旧如同漆黑的锅盖一般乌压压压在头顶,但有几处地方已经翻卷着破开了大洞,能够清楚地看见湛蓝的天空。神奇的是,正好有一束阳光透过一个大洞,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的投影,把章州市区完全照亮了。密密麻麻的街区刹那间变得辉煌灿烂,好似暗淡的大地上一颗璀璨的珍珠。就在这颗珍珠的正上方,一条彩虹若隐若现,这一幕美景把马车里的人完全看呆了。 “真美……”孔定边扶着车窗,喃喃自语。 “晚上也许更美,灯全都打开的时候。”少校也被这美景迷住了。 “灯很少,非常抱歉,”科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和你们龙潭没法比,我们缺电……” “缺电?那我们的住处那些电灯……?”孔定边诧异地说。 “那边……”,科勒指了指远方,“我们的风力发电场,喏,就那么点儿电。” 几个人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遥远的地平线上那一片似乎是野草的东西。 “我们的工业很少……全靠做生意。”科勒把身体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半躺在真皮的座椅上,“再转两个弯,你们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他得意地笑了笑。 …… 马车刚到山脚,立刻便扎进一个巨大的、闹哄哄的集市之中。这是一个占地数百亩的庞大广场,乍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混乱不堪的骡马市场——广场的外围挤满了大车,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原本石板铺就的道路被踩得泥泞不堪黑水横流;广场内矗立着几个巨大的棚屋,里面人挨人人挤人,喧哗的声浪直上云霄。在广场的周边,倒是整整齐齐排列着不少二、三层的小楼,竟然是白墙黛瓦雕廊画栋彩灯高悬,还远远飘来一阵饭菜与脂粉的香气,这与广场内到处可闻的腐烂发臭的气息与人和牲畜热哄哄的汗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冲击着每个人的鼻腔。 刚一下车,便有几个獐头鼠目的机灵鬼围了上来,起劲地大声吆喝着:“客官客官,我这新到了三十个小娘儿!个个水灵无比!……” “扬州瘦马!扬州瘦马听说过没?我这的姑娘就是那来的!……” “老客来我这里!我这可都是大洋马!咳,俄罗斯的,波兰的,应有尽有……” …… 这些人人挨挨挤挤,竟一拥而上抓住几个人的胳膊硬拽,科勒大怒,大喝一声:“滚开!我们是乌萨人!” 那些家伙转眼之间便跑得没影了。 “这是……人市?”少校疑惑地说,“我看是露天妓院吧?” “妓院……在那边。”科勒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周边的那些二层小楼,“人市上的雏儿直接就进了妓院,成色好的货,拉到章州市中心去。很多有钱的老爷,就好这口。” “你们男人真恶心!”白雪寒不屑地撇撇嘴。 科勒无声地一笑,挥了挥手,带着大家踩着烂泥进了眼前那座闹哄哄的巨大市场。 …… 虽说是“水仙人市”,但是这片庞大的广场之中,显然“人”的买卖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五湖四海三山六洞的生意人都拥挤在这里——卖菜的、卖瓜果梨桃的小贩子们大大咧咧把担子往地上一摆,扯开了嗓门叫唤买主,不时有乱窜的牲畜以及急忙追赶的主人们把担子踹翻,新鲜的蔬菜和瓜果被踩得稀烂;有一大块场地专门卖海里刚收上来的鱼货,活蹦乱跳的鱼虾带着大海的浓烈腥气,强力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隔壁却是一大片红rou卖场,各个鲜rou档口都挤满了人,脑满肠肥的伙计们傲慢地回答着买主们的询问,杀猪刀擦擦的摩擦声同档口后被宰杀的猪羊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满地横流的血水同烂泥搅到一块儿,几乎能把脚脖子淹没;再往前几条狭窄的巷道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小店——卖草药的,卖古玩字画的,卖锅碗瓢盆的……卖吃食的满脸黝黑的小姑娘们推着简陋的小车,给客人端上一碗又一碗的叫做“沙茶面”和“鱼丸汤”的小吃,食客们端着老碗,一个赛一个“刺溜刺溜”吮吸着喷香的汤汁;窜来窜去的货郎们挑着针头线脑的担子,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时有人群突然散开,闹哄哄的围成一个大圆圈——原来是一个杂耍班子马上就要开锣表演了…… 孔定边一行人挨挨挤挤随着人群慢慢走着,街市上震天的喧嚣声使得彼此说话不得不大声叫喊。少校还特意要了个斗篷套到头上,毕竟一个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很可能会成为众人注意的焦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他很快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拥挤的人流中,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十分常见,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黑人——章州“四海通衢”的名声果然不是白得的。 “这市场,可是章州周家的,”科勒大声叫喊着说,“周老刀,本地赫赫有名的周大善人!……” “怎么,不是那个赛义德大老爷的?”孔定边也直着脖子大声喊道。 “赛义德大老爷能控制章州半条街,他控制不了水仙人市!”科勒一脚踹开了一名乞讨的干瘦妇人,“周老刀的水仙人市就像钉子一样钉在港区!他们俩,可是死对头,嘿嘿嘿……” “你们乌萨人在这里做什么?”孔定边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我们在章州有个管理委员会,”科勒用力比划着,“实际上我们只能完全控制港口,至于其他的,都是这些豪门望族的地盘,我们彼此之间做生意而已!……” “凤山来的奴隶在哪里?”白雪寒突然尖着嗓子叫起来。 “就在前面,前面就是人市!”科勒指了指前方。 “人市”不过是一个巨大肮脏的棚子而已。棚子用一人多高的大栅栏密实地围拢起来,几名似乎是本地土著的火枪兵松松垮垮地站着岗。数十根粗壮的木柱努力支撑着一大片几乎快要垮下来的天棚,斑驳的漆面诉说着它历史的久远——毫无疑问,它肯定见证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奴隶贸易——这一人类贸易史上最为罪恶的勾当早在机器时代的前期就已彻底灭绝,而在这无法无天的黑暗时代又蓬蓬勃勃兴旺发达起来;残存的人类无法忍受生产力大幅下降的可悲现实,不得不再次乞求于最原始、最野蛮、最血腥的生产能力的榨取手段——强迫劳动,来满足于一小撮人高高在上的物质生活享受。 孔定边的大脑中突然回想起在凤山脚下东门人市看到的那一幕;就在那里,他与白雪寒第一次看见了活生生的“乌萨人”,而且是关在孔博森的大笼子里;而现在,他却作为乌萨人的贵客,一同参观据说是凤山卖来的奴隶;时空变幻、角色错位,让他的大脑变得糊涂和混乱起来。 科勒的脸就是一张名片,好像在章州市内无论去哪里都能畅行无阻。站岗的卫兵看了他们几眼,很快就打开大门放行了。进入人市,除了科勒之外,所有的人都大失所望——大棚子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同外面的大市场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最近没船过来,人很少。”科勒有些失望地说,“这个市场主要是卖东南亚来的黑人,内陆的大种植园需求量很大。” 少校注意到远处的地面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有些担心地问:“这里还杀人?” “奴隶之间的斗殴是很常见的……”科勒不以为意。 所有人突然都感觉到寒风彻骨。 “凤山来的人在那里……”科勒抬起脚,甩了甩鞋底上糊满的烂泥,“刚听说卖了一批,没剩几个了。” 众人很快来到一个茅草顶的土坯房前。大天棚下这样的茅屋整整有三排,里面都挤满了人——似乎还未卖出去的奴隶就住在里面。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很快迎了上来,一见面就熟练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用浑浊的声音喊道:“科勒大老爷,科勒大老爷!……” “好了,”科勒不耐烦地挥挥手,“凤山的人呢?” “在里面,在里面!”小老头儿忙不迭地说,“你老人家来晚了,前天就被赛义德大老爷的人挑出去一批,剩下几个没人要的货,现在还关在里面……要是早知道你老人家要,我们说什么也要留下几个上好的货……” 科勒咕哝着进了茅草房的门,众人也跟着走了进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光是“凤山”这两个字就已经让所有人都神经紧张了。 一进门,便看见七八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正围坐在地上,正中间是一个很小的炉子,一口乌黑的铁锅正在煮着什么粘稠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见有人进来,几个女人都麻木地转过头,眼神茫然地盯着来客。 “这几个小娘们福气好,是周大善人直接从蓝海人手里买来的!听说凤山那边糟了什么战事……卖不出去,还在这里好吃好喝养着!要是别家的货,早就直接扔海里喂鱼了!”小老头点头哈腰唾沫横飞,“你老要是要,我叫她们洗巴洗巴,干净利索点儿……也怪可怜的,拉过来一船人,500多人就死了一多半!” 白雪寒低下了头——同为女人,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同胞们所遭受的苦难和非人的折磨。 突然,黑暗的角落里窜出一个女人,同样是一丝不挂披头散发浑身肮脏,像母兽一样低声嗥叫着,几乎是在瞬间就便扑到了科勒的身边!少校眼疾手快,一下子扭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腕,猛地踹了一脚,那女人哀嚎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家这才发现那女人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血rou都翻了出来,似乎还长了白花花的一层蛆,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混蛋!”那小老头儿大怒,一下子冲上去,死命踢打着在地上翻滚嚎叫的可怜女人,“王八蛋,看我弄不死你!” 几名女奴一动不动围坐在那口翻花大滚的锅前,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够了!”白雪寒制止了那老头儿,“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科勒大老爷”,小老头儿打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这死女人是个哑巴,似乎还会点功夫。什么人都挨不了身,还命硬,一路上怎么折腾都没死。前些天周大善人的一个家丁砍了一刀,才老实点儿了……要是没人要,这两天就扔出去喂狗了……” 孔定边浑身一颤,突然大喝一声:“明月?”热泪扑簌簌落下。 “明月!”少校和白雪寒也大声喊叫着,一下子冲了上去把地上的那名肮脏不堪的女人抱了起来,“明月,明月!” 那女人死死抱住孔定边,放声大哭。泪水如同小溪一般,把脸上厚厚的污泥冲出了两道小沟——那依稀可见的美丽眼睛,不是凤山孔博森前贴身保镖,龙潭革命委员会副主席,龙潭肃反委员会主席明月,还能是谁? 白雪寒脱下自己身上的褂子,把可怜的姑娘包得严严实实。她鼻子一酸,也抱住了明月乱草一般的脑袋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小老头儿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这女人我们买了!”科勒手一挥,大声喊道,“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小老头儿满脸堆笑,“这本来就是要扔的货……算是周大善人送给科勒大老爷的人情!不要钱不要钱……只是科勒大老爷要经常赏光……” “300块!”科勒扔下了一个鼓鼓的小袋子,里面似乎包着不少银元,摔在地上叮当作响,“你们的行情我知道!” “谢科勒大老爷恩德!谢大老爷恩德!”小老头儿喜笑颜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这几个女人……”白雪寒眼泪汪汪盯着孔定边,指了指那几个依旧在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的女奴。 “我们都不认识,”孔定边长叹一口气,“各安天命吧……”
“还是赶紧走,”少校凑了过来,小声咕哝道,“就怕夜长梦多。我们几个人来,动静太大了。” 众人扶着明月离开了小茅屋。连日来非人的折磨已经让姑娘的身体极度虚弱,而她腿上的刀伤也让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极其艰难。孔定边不得不把明月背在了身上,那种鸡粪、汗酸味儿混合着腐烂的臭rou味道,几乎要把他熏倒;科勒在旁边看得目瞪口袋——他实在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对一名肮脏的女瘸子、女哑巴感兴趣。 “她是我们的人。”少校简单和他解释道,“革命委员会的人。” 科勒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些什么,人市天棚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很快就有两个小孩子冲到了眼前,后面有几个彪形大汉在大声喊叫着追赶。只见两个小孩子突然停下,蹲在地上鼓捣了一阵,不知从哪里扯起一根绳子,那几个大汉还没来得及惊叫,便齐齐被绳子绊倒,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孔定边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身边的小老头儿气得大喝一声,一下子冲上去揪住了一个孩子,不顾那小家伙的踢打,使劲拽了过来,大声斥骂道:“小崽子,又他妈偷东西!看我这次不弄死你!”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尽管脸上涂满了黑泥,满头乱发沾满了草根,但活泼灵动的大眼睛明显显示出这是一个十分机灵聪明的小姑娘。 另一个孩子正要往外跑,一见同伴被抓,急忙跑了过来,使劲抓住小老头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小老头疼得嗷了一声,不得不放开了手。 可惜两个孩子还是没能跑成,那几个“狗吃屎”的大汉已经围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小家伙抓住了。小老头儿暴跳如雷,一边使劲扇着第二个孩子的耳光,一边大声叫骂着:“敢咬你爷爷!敢咬你爷爷!……” 那孩子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里犹自不服输地骂道:“好,扇得好!扇你爷爷!扇你爷爷!” “交出来!”一个汉子使劲踹了一脚,“交出来!” “没了,叫爷吃了!”那孩子脖子一梗,“有种你把爷肚子剖开!” 孔定边发现这是一名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浑身照例是肮脏不堪,嘴唇一圈却是油亮油亮,显然刚刚吃了什么好东西。 “你以为老子不敢?”那汉子目露凶光,噌地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老子今天就把你这个兔崽子开了膛!” 先前那女孩子“哇”地尖叫一声,一下子冲上去抓住了小男孩。 “好了好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科勒出面制止了这出闹剧,“怎么回事?” 那几个汉子显然认得科勒大老爷,顿时都萎靡下来,陪着小心说道,“科勒大老爷,这俩兔崽子偷吃了兄弟们准备的烧鸡乳猪,这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放你妈的屁!”那男孩子恼羞成怒,跳着脚叫骂起来,“我们是周大善人买来的,不是你们几个买来的!周大善人每天给我们两顿白粥,都跑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只看见糠子?那破玩意儿猪都不吃!……” 几个汉子嗷地叫了一声,冲上去准备对那孩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小女孩突然娇叱一声,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小刀,一下子顶住了小老头儿的腰眼儿,大声哭骂道:“你们要是再敢打我弟弟,我把他捅死!……” 众人一下子呆了,纷纷转头盯着那小女孩。只见那小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小脸气得红扑扑胀鼓鼓,倒是有一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小老头儿气得浑身发抖,但是腰部被一把刀子顶着又不敢造次,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声骂道:“小兔崽子,要是放下刀,我还能饶了你!快放下!……” “你们俩是哪里来的?”少校突然问道。 小男孩忽闪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几名陌生人,良久才小声说:“万湖。” “也是凤山的故人啊……”孔定边长叹一声。 “我们也是凤山的……你们愿意跟我们走吗?”白雪寒蹲下身,看着两位只长到肚皮那么高的小家伙,像一位温柔的知心大jiejie一般,“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离开这里。” 那位“jiejie”看了“弟弟”一眼,低下了头,但手中的刀可没放下。 “你们叫什么名字?”孔定边温和地问。 “我叫楼小八”,小女孩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背着一名肮脏女奴的大汉,小心翼翼地说,“他叫楼小九。” “好,这俩孩子,楼小八和楼小九,”科勒豪爽地说,“我们买了,多少钱?” “男的20,女的30。”小老头儿没好气地说。 “好,就这些了。”科勒又掏出一个钱袋子,“这俩孩子归我了。” 几名汉子面面相觑,但是在科勒大老爷面前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接过钱走了。 小老头儿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说,“这俩兔崽子……哦不,楼小八和楼小九,在这里也有日子了……原来都是你们凤山的故人?恭喜恭喜!两个孩子有福了……” 科勒并不答话,大手一挥,几个人便匆匆走出了人市的大天棚。他们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几个陌生人在冷清的大市场里大动干戈地找人、买人,如果不是特别危险,也是非常显眼的。 “我们要不先回去吧……”孔定边背着明月,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了。 “那肯定了,今天的吉塞拉号巡洋舰参观计划暂时取消,”科勒无奈地摇摇头,“先回去把你这几个故人照顾好吧……”。 “吉塞拉号巡洋舰!”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女孩突然兴奋起来,“我知道!是不是港口里停着的那艘大船?” “你还什么都知道呢!”科勒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浑身污垢的小姑娘,“没错,那是我们的船。过几天,我们就要坐着那艘大船出海,你们愿意不?” “愿意!“楼小八和楼小九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