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风月情长
慕容谦看着她,今日的她,一袭红衣相称,再添上浓妆淡彩,果然多显娇媚玲珑。她的眼底,冰与火迷离交缠,似乎焉留着淡淡忧愁。只是,不论怎样伪装,他都很明显地感到,她很青涩,很慌乱。 “这样不够,本王可以教你啊。”他永远是那般轻柔的魅惑,让她止不住沦陷,又拼命寻求逃路。 “不用了。”雪瑶紧紧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在心神迷乱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转身回坐,她面色微红,“我还是练琴吧。”平时总是他“欺负”她,她不过就是想悄悄试一下,诱惑别人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惜挑错了对象。加之原本就不是那般妖艳自如的女子,一试,反而更不自然了。 指尖随意抚上漆黑的琴身,乐音在她不知所措的心弦下,溃不成调。 正当她愈发焦灼时,耳边突然想起悠扬的箫声,她挑眉一望,他执萧玉立,正是那一曲长相思。 素昔往往,在目朝朝。 今夕溯之,琴箫和鸣。 她跟上他的乐调,玉指流飞,琴音绕梁。 那一瞬,千愁百怨,是遗失的过往; 那一刻,凤翥龙翔,是飘渺的尘生。 唯一握在手里,珍惜可视的,唯有清风伴身畔,余音袅袅婷。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时,遗憾会不会少点,此生,会不会圆满? 晚些的时候,夕阳缱绻着天幕。慕容谦同雪瑶一齐上了车辇。宫车滚滚,碾过一路落叶稀碎,奔向笙歌锦绣风月场。 将要下车前,慕容谦忽然握住雪瑶的手,“如果有事,发唐门针或者大声喊人,周围有王府的人,我也一直在。” “能有什么事啊,我代表的可是南楚公主,他们还敢欺负我不成?”雪瑶不在乎的一笑,抽身跳下车去。虽然雪瑶表面上不在乎,可他那句,他一直在,悄悄地,在她心田上融化了。 真的一直都在吗?人在,心也在? 雪瑶走后,慕容谦又在红月楼周围加了一层暗卫。同意她出來做说客,他是说不出的不放心。可是眼下正是扳倒慕容骐一干草原旧部的好机会,因为柳中书而僵持不下,错过这个机会,实在可惜。 为了权谋,为了利益,她的条件,他答应了,她的安危,他也强慰自己无事。毕竟她也是顶着南楚公主的名衔,只希望这个明星璀璨的夜晚快些过去,她真的无事就好。 红月楼,洛阳城一家普通无奇的歌舞坊。像雪瑶之前去过的芳宜院一样,火树银花不夜天,笙歌曼舞足风流。按照之前安排好的,雪瑶红纱遮面,來至前厅一处,红蕊曾经用过的丝弦玉琴已摆在身前。抬眼环顾周身,要等的人,果然还沒來。她玉指抚琴,红袖飘飞,面对的,酒rou之徒也好,文人墨客也罢,都不重要,因为在她脑海中影现的,只有与慕容谦琴箫和鸣的那个悠然午后。 大堂里,人來人往不断,有人驻足回眸,为她红纱后的云鬓花颜,也有人匆匆走过,因为美艳佳人正倚怀中。 过了一会儿,一个嬷嬷走了过來,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知道,柳中书已经到了,并且,她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那嬷嬷的指引下,雪瑶來到了一间雅室外。大门紧闭,门口站了两个小厮,“姑娘进去吧。”嬷嬷笑了笑,示意雪瑶进屋。 虽然骗人这种事,她轻车熟路,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今天晚上她要单独面对中书大人,那个连慕容谦都奉为阴险狡诈的当朝丞相。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这位中书大人见到她的反应,她曾幻想过无数。或是陪酒谈笑,或是上來就亲亲我我,她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世事难料,她刚踏步进來,身后的门,便立时关了。而迎接她的,是已经架在脖颈上的那柄泛着寒光的宝剑。 雪瑶心下一惊,却还不算太慌乱,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脖颈了,从慕容谦兄妹到未谋面的唐门师兄,回想起來,这一遭代嫁,还真是舍生忘死。 扫一眼屋内的局势,柳中书坐在桌旁,手上捏着一只玉杯,带着不知深浅的笑容,似是品评佳酿。而身旁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的这位,玉面秀眉,虽说是男子,却格外秀雅儒俊。 柳中书的目光转向她,不徐不疾道,“姑娘不是红蕊,也该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吧。” “我自然不是红蕊。”虽然沒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不过反正也沒打算一直隐藏,雪瑶索性一把摘下面纱,坦然道,“中书大人还认得本宫吧。” 柳中书只在王府见过雪瑶一面,记忆并不清晰,审视了她好久,再联系着她说话的称谓,终于想了起來,“原來是宁和公主,别來无恙。” “呵,的确好久不见。”雪瑶一笑,向四周望了一眼,各处名器古玩,镶金饰玉,辉煌富丽明显不同别间,“一别月余,柳中书真是好雅兴啊。不过本宫奇怪的是,柳中书并不熟悉本宫。为何一语便断定本宫不是红蕊呢?”既然对方不着急,雪瑶也不直入正題,转从罗边敲起。 “红蕊不过是个娼妓,弹琴唱曲样样在行,公主千金之躯,何必自降身段与之相比。”柳中书轻蔑地一笑而过,继续凝眸看向雪瑶,“不过,不知公主此番大费周章來见本官,所谓何事?不会就是弹一首曲子给本官吧。” “本宫技不如人,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如今,的确有事要和大人商议。”雪瑶一偏头,玉指轻弹了宝剑一声,“不过,柳中书似乎很不欢迎本宫呢。” “刘越。”柳中书挥手示意,那叫做刘越的侍卫立时收剑退在一旁。“公主请坐,多有得罪。”柳中书一副亲和的模样,示意雪瑶坐在对侧。 “呵,中书大人位居当朝丞相,翻云覆雨等闲间,本宫还真是羡慕呢。不过。。”雪瑶挑眉看他,故意慢说。 “不过什么?”柳中书目光阴凉,低声问道。 “不过即使当朝丞相,也只是他们北翎牧族的臣奴罢了。若是有一日皇帝不满了,不仅荣华富贵不再,性命也在别人的鼓掌之间。”雪瑶悠悠说着,既不侵犯也不畏惧,似乎只是陈述事实。 “哈,公主多虑了,皇帝是本官的亲外孙,纵使有了什么矛盾,难不成会要本官的命吗。”柳中书爽音一笑,满不在乎。 “是吗,看來中书大人很有自信啊。”雪瑶也笑了,捋着发梢,眉宇间妖娆娇俏,“可外戚,自古以來就是皇家的大忌,皇帝现在还小,若是再过几年,就不知大人还有沒有这份自信了。” “公主到底想说什么?”柳中书收起笑意,细细审视着她。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中书大人何不效仿古人登高呢?”雪瑶与他对视,盈盈笑意展现出她的自信。 “可登高也是有风险的。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欲成大事者,风险何惧?何况,现在有人愿意和大人共同承担风险。” “哦?那不知是谁有这样的豪迈气魄了?”柳中书饶有兴趣。 “一人怎够。整个南楚帝国如何?我南楚愿和大人合作,里应外合,助大人登上登峰。到时只要大人回馈足量的好处便可。咱们都是汉人,比不得他们那些草原蛮族。中原沃土,汉家平分,两厢无事,岁岁长安。” 说谎于雪瑶不过家常便饭,谎话一开头,自然如滔滔江水决堤而出。这么多年的说谎经验,她面不改色,娓娓道來。 听了这话,柳中书沉默了。这样的条件的确诱人,上一步,金冠宝座,谁不想,何况这样一个权欲熏心的人。 许久,柳中书说道,“本官怎么知道公主不是镇北王派來的说客?” “正如大人所说,本宫是南楚的公主,自然事事以南楚为先。” “可您也是慕容谦的王妃。”柳中书一语中的。 “呵,大人说得有理。”雪瑶笑了,闲然自若,他会这样想,她早就预料到了。当即继续道,“不过别忘了,本宫可是南楚唯一的后嗣。留在北翎,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回了南楚,本宫可以继承大业。荣华富贵还是权倾天下,任谁都会选吧。” “看來,镇北王对公主不好啊。” “一场政治婚姻,何足留恋。” 两人相视,都是一笑。一个实则阴险狡诈,一个表面冷漠无情。似乎已达成协定。 “那本官需要做什么?”柳中书终于上钩了。 “先除慕容骐和草原旧部。”雪瑶早就迫不及待了,可还是佯装耐心。“沒了草原骑兵,北翎战斗力大打折扣,我南楚可趁机帮大人上位。” “现在草原骑兵大不如前,本就不是北翎主力。为何不先除慕容谦?”柳中书眼眸里泛着幽光,阴险自知。 “慕容谦势力大,现在还不是时候。草原旧部虽然较弱,却正是克制南楚将士的羽翼。只要剪除了羽翼,南楚大军可长驱洛阳城。到时我和大人再联手除掉慕容谦的人,加以配合,我们便可平分中原。”凭着胡搅蛮缠的三寸不烂之舌,雪瑶说起道理來也算条条是道。此时她正描摹着蓝图壮景,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日后本宫上位,还要多多仰仗大人呢。” 显而易见的道理,唾手可得的功业,再加上适当的一点恭维,柳城庆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只是,如果将雪瑶比作一只狐狸,她不过是初出茅庐,学着别人的模样张牙舞爪地亮出爪子。而她对面的这位,却是一只久经官场,曾经亲身将无数对手撕裂开來的老狐狸,不出杀手时,面似和蔼可亲,一旦出招,必是意想不到的残忍jian诈。 “不如这样,公主下毒杀掉慕容谦,本官自有办法推给慕容骐,他们有宿怨,绝沒人敢怀疑。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