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琴笛和鸣
一杯美酒下肚，众人皆是赞叹酒味香醇。 钟离墨也已经从常慎手中拿过了自己的玉笛，刚站起身，上席却有人出了声。 “皇奶奶，让皇叔一人吹奏笛声不免有些单调，皇孙媳今夜也是准备了琴音之乐，正打算献丑一曲，不若就由皇孙媳和皇叔一起合奏，想必乐声定然更为动听。”程娇仪笑脸盈盈道，语气里却颇有几分强势。 说出这番话的程娇仪丝毫没有在意身边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平静得有些异常的钟离瑛。 “哦？早就听说皇孙媳才貌双全，以前并未有机会听你弹奏，今日竟是有此耳福了？”太皇太后脸色并没有高兴多少，就连语调也颇为平淡。 程娇仪媚笑：“以前是皇孙媳琴技还过于拙劣，只能私下苦练，如今已有所进步，自然要让皇奶奶过耳一番。” 主意是杏儿出的，虽不能让钟离墨为她封笛不奏，但好歹能让钟离墨与她合奏，不论如何这举动定能给那安落絮一个打击。 想到这里，程娇仪便是笑得更加娇媚了几分。 底下的崔静湘皱了眉头。 这女人又准备占九千岁便宜！可怜那安落絮，刚成为众人皆知的王妃就要遭此难堪。 “既是如此……” “皇母，与其让皇后娘娘与千岁爷合奏，倒不若由落絮与千岁爷合奏更有寓意，如此象征夫妻恩爱之举，必是一则佳话。” 太皇太后犹豫间正要应允，苍弄淮便是站了起身，向着太皇太后行礼说道。 “落絮也会弹琴？这皇母可从没听说过。”太皇太后有些意外。 “回皇母，墨儿听说，落絮的琴技就连西南城琉璃阁的琴音花魁也是自叹弗如。”钟离墨听到苍弄淮主动出言要担下这弹琴的角色，便是收住了原本要拒绝话，转而替苍弄淮说辞。 “听说琉璃阁花魁各个技冠一绝，能让其拜服，想必落絮的琴技很是了得！且让皇母听听这琴笛和鸣的曲乐罢。”太皇太后高兴道。一旁的程娇仪暗自惊讶，她从来也没听说安落絮除了礼佛外还会这等技艺。 得到太皇太后的应允，苍弄淮心下松口气，面色却有些为难：“只可惜落絮也是突发奇想，并未事先准备琴瑟，不知能否向皇后娘娘借琴一用？” 太皇太后听言便是转头对程娇仪道：“既是人家夫妻合奏，你便不要掺和了吧。这琴……先借与落絮，如何？” 程娇仪早在听苍弄淮说要借琴的时候已经心下不快，现在又听得太皇太后的话，心里的恨意更是肆意蔓延。然而大庭广众之下，深知隐忍的程娇仪自然不会发作。 强压下心底的不快与恨意，程娇仪面上端出完美的微笑：“皇孙媳自是答应。” “杏儿，去取琴。”程娇仪转头，对随侍身侧的杏儿道，脸上笑意nongnong，丝毫没有芥蒂之感。 然苍弄淮又怎会相信程娇仪真没感觉？ 在如此境地，众目睽睽之下，那日于鸳鸯湖畔见到的失态之色今日却是一点未见，程娇仪如此善于掩饰忍耐的心性让苍弄淮惊叹其真真是个角色，想必若是放到国策计谋中去，这女子也会是个狠角。 贴身侍女杏儿听了，看着程娇仪的眼睛点了点头，就从大殿的偏门离开了。 众人便是一边喝着投毒的酒，一边等待着。 苍弄淮看着杏儿离开，她并没有错过程娇仪和杏儿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交流，心下知道程娇仪这借琴之举的背后恐怕还大有猫腻。 心底暗叹一声，苍弄淮有些嗔怪地瞥了身旁的钟离墨一眼。 这个祸水男人。 虽然自己前世学过一点音律，但也只是涉猎了一些西方乐器，对于中国古代的乐器是半点没有底。尽管桑季说自己确实会弹琴，但没了记忆现在什么都不好说，若是一会出丑…… 想到这里，苍弄淮就头大，自己真不该那么冲动强出头。 可要是让那程娇仪真的和墨合奏，那她还不如出丑。 现下的苍弄淮还没想到可以由钟离墨直接提出拒绝的这个选项。 “你可还记得怎么弹琴？”钟离墨俯下身来凑到苍弄淮耳边小声问道。 苍弄淮看向表情有些异样的钟离墨。 只见钟离墨那双墨瞳泛着柔光，柔光中却又带了点狡黠，似是喜悦又似挑衅，面上若有似无的笑让苍弄淮很是有一股想要捏他脸的冲动。 苍弄淮微眯了眼睛，也是小声道：“你现下倒是想起落絮失忆的事情了。可你方才那般夸落絮，却是将落絮置于进退维谷之境。一会要是出丑，落絮可就没脸见人了。” “那么，我就陪你一块出丑便是。” 钟离墨笑了。 谪仙般的面孔因了这发自内心的一笑而充满了人情味，绝美的容颜散发着一股纯净的气息，没有丝毫瑕疵。 苍弄淮被钟离墨的笑容迷得有些呼吸一滞，心下一边嚷嚷着祸水，一边也在庆幸自己能够看到他这般纯粹的笑。 身在皇室，不仅经历了八年前的事情，四年前的那一遭恐怕也留下了不少阴影。她知道他虽然腹黑，冷漠，但依旧和前世的苍终离一般，相信着亲情的存在。 没有用过激的手段去揪出内应，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还想给那内应一个机会。 据她所知，这次投毒，若不是颜向穹的执意要求，恐怕他是不会答应的。 对待亲人永远留有余地，不愿用最糟糕的念头去揣度，钟离墨的城府和腹黑向来只是用在外人身上。 而对于自己亲近和愿意相信的人则……光是他明知道人家是卧底还让卧底做自己的贴身护卫便可以知道。 这恐怕也是之前的她——安落絮最为担心的事情吧。 苍弄淮看向殿外，常慎和允乐都在殿外待命。 不过，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他便是。 苍弄淮心下苦笑。 同样在殿外的还有毕敬和梓敏。 毕敬的忠心她最为清楚，会成为卧底，是有所苦由，一旦解除这苦由，便是再无后顾之忧。 而梓敏，不知这次秋猎她会作何举动，自己将她留在身边，是看出其并非死士，本想看透她的本性，针对其弱点反策而用之，不过，却一直没有能让她说服梓敏的契机。 也许应该试着让她渐渐听从自己的吩咐，接触一些心腹做的事情来试探一下？ 还在脑中想法着，殿外便是来了两个太监将琴抬了进殿内，轻轻放在了殿中央，杏儿则将椅凳放在了琴前。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琴的名贵。 长而厚的琴板，桐木做面，梓木为底，表面是一层生漆与鹿角霜的腻子，上面的花纹工艺讲究，深浅不一，断纹奇特。每根弦都保养得极好，似用松露将其抹亮，光泽通透。 “皇后娘娘的琴可真是好琴。”苍弄淮笑道，见程娇仪只是一脸颇有深意的微笑，便坐在了椅凳之上，“皇母，今夜落絮便是要献丑了，还请皇母让落絮试个音罢。”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了头。 苍弄淮轻抚琴弦，指尖传来熟悉的感觉，琴弦的温度透过指尖rou眼难察的茧子传递而来。半年没有抚琴的印象，难怪这茧子要薄了几分，她本以为是这身体练习暗器导致，现下想来应该是抚琴而产生的。 轻轻挑摘了一根琴弦，琴面顿时响起一声清透而滑亮的琴音，而后苍弄淮又是一手勾托，沉稳醇厚的琴音响起。 苍弄淮暗自惊讶，她的身体似乎自己记得该如何弹琴，只是这么一个琴弦的接触，音律便是从脑海浮现，身体也是自然而然便弹奏而起。 看来是不用出丑了，真可惜呢。 想着，苍弄淮转头看了眼眉尖略挑的钟离墨，有些得意地笑了，钟离墨见状眼底浮现笑意。 随即苍弄淮向太皇太后道：“这琴音色真是极好，落絮这边就和着墨的笛音而弹罢。”说完冲钟离墨示意了一眼。 钟离墨颌首，两手手指捏拿，便是将玉笛置于唇边，呼气而出。 悠扬清随的笛音细腻而出，伴随着一股同钟离墨一般清冷的调子滑过每个人的耳畔。 苍弄淮不紧不慢的跟着笛音挑拨琴弦。 或轻，或重。一抹，一挑。 琴音的醇和包覆着笛音的细腻在大殿之中回荡起来，两音律同时交杂而没有丝毫突兀，每一个音律都贴合完美。笛音清透时琴音温纯包和，笛音尖细时琴音圆润伏贴，两人明明没有事先排练过，却是那般默契。 轻扬悠游的曲调，偶间淌过一丝清灵明快的音律，又有时变换过一段低沉而顿挫的音调。 苍弄淮和钟离墨两人对视，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抹心有灵犀的喜悦，便是都淡淡地笑了开，浓情蜜意，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两人香甜的浓蜜气息。 众人在被这美妙的乐曲之声所吸引的同时也被两人情意绵绵的气氛所感染。 太皇太后和崔太后相视一眼而笑，皆是对眼前这一对璧人很是满意。 钟离瑛沉醉在这绕梁的琴笛之乐中。 而一旁的程娇仪，在那完美的笑容之下则是双手攥紧了绣帕，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而不自知。她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杏儿，眼底有着他人不懂的询问意味。 杏儿见了，眼底微慌，眉尖微蹙，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她明明是在琴弦上做了手脚的啊！ 苍弄淮一边拨弦，一边观察周围人的反应，那程娇仪和杏儿的反应她当然最不能错过。 看见两人有些难看的面色，苍弄淮唇瓣的笑意越来越深。 早在试音的时候她就看出琴弦有问题了，但她们不敢做得太明显是一个原因，琴弦只弄了一根的手脚。 也正因此，哪怕脑海里有所音律，苍弄淮还是选择了和着钟离墨的笛音而弹，她当然不会笨到自己去着了道。 苍弄淮心情愉快地弹奏着古琴，琴音因她明媚的心情而越加美妙。 钟离墨听见琴音更为妙律，眼底滑过惊喜。 众人的表情都因着苍弄淮这更加惊人的琴音而充满赞叹。 程高虽是将门出生，但其女程娇仪毕竟也有学过琴，他多少能判断好坏，如今听得苍弄淮的琴声，心下很是惊叹。而而他身旁的程启则是看呆了眼，也听呆了手，手中的酒杯微微倾倒也不察觉，直到酒滴落衣袍这才略微清醒。 崔勇余是文科出生，对于音律颇有研究，今夜见苍弄淮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精湛的琴技，不禁为这奏出的美音而频频点头佩服。 在其身旁的崔扬房一边陶醉其中一边又有些怅然若失。至于崔静湘，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毫无办法，心下倒是为苍弄淮的勇气所折服，一边看着程娇仪有些不自然的笑容，一边暗爽。 钟离琅听着琴音挑眉，他已经好久没听过自己这meimei的琴音了，自从她开始建立苍阁后便是很少碰琴，他本以为她应该是已经忘记怎么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熟练。 钟离琮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在他眼里宛若仙女一般的苍弄淮，眼底充满了迷醉。 而钟离璋一边喝着酒，一边轻轻闭眼享受着乐曲。 悠长绵婉的曲调伴着明晰清透的笛音和醇和温顺的琴音，偶尔一丝怅惘，那优美的旋律轻扬，为深浓夜色增添了一份静幽。 曲音飘出大殿，与当空明月相辉。 站在殿外守备的几人心下则因这乐曲而各有思绪。 月圆之夜，未必团圆，只把心中思念，给予这中秋之月，盼那天各一方之人，能睹月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