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聪慧如昔
泰尔斯死死盯着马上的塞舌尔骑士,迅速思索眼前的局势。 怎么回事? 他刚到翡翠城,甚至还没有踏入空明宫。 这座城市,就这么不欢迎他? 那当然,内心的声音小声提醒他: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别忘了口袋里的戒指。 两侧街道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活计,迫于两方人马的威势不敢靠近,但免不了议论纷纷: “那真是王子?那个北极星?在宴会上亲自拿剑下场,砍得血流成河,连酒杯都碎了一地的那个?” “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他顶多就砍翻了刺客一个人好么!” “哇,你看那个王子,那么大的块头,表情跟僵尸似的,果然是北边的野蛮人……” “那当然,要不是这样,能在埃克斯特那种茹毛饮血,一到冬天只能躲山洞里吃人rou的鬼地方活下去?” “但你好像看错了耶,那个大块头虽然是贵族,但好像不是王子,只是保镖啊……” “啧啧,居然要用那样的大块头当保镖,估计亏心事做多了怕人惦记,果然是北边的野蛮人……” “绿帽子们的意思是,王子他窝藏逃犯咯?” “权势滔天,当然视律法如无物咯,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谁知道底下还有什么更龌龊的……” “你小心被警戒厅请喝茶,告你诽谤污蔑,挑拨官民对立啊……” “又不公开透明,又不准人窥探,那我们当然只能往龌龊的地方猜了嘛……” “你以为国王为什么流放他?那必然是犯下滔天大罪了啊!也就是不让平民百姓知道而已……” “詹恩大人居然要把希莱小姐嫁给这样的人,唉,这都什么世道啊……” “你以为我们有得选啊,那可是王都来的人,要你meimei,你敢拒绝?你是不爱国还是不拥戴王室啊?” 在无数目光的中心点,星湖卫队死死挡在翡翠军团身前。 “殿下,此事事关王室颜面,我们不能示弱。”怀亚来到泰尔斯身侧,忧心忡忡。 泰尔斯没有说话。 “但他们有备而来,人数众多,”米兰达谨慎观察着四周,“虽然未必有我们精锐,但是打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队列前方,卡奎雷警戒官夹在中间,苦口婆心地劝着塞舌尔和马略斯罢手言和,可显然收效甚微。 “亮出九芒星旗怎么样,”D.D灵机一动,“他们阵势虽大,但面对璨星王室,肯定不敢动手的。” 僵尸眯起眼: “就像上次进复兴宫?” 多伊尔面色一黯: “你能不提那茬儿吗?” “不,如果我们态度强硬,那才是真着了道了。”米兰达冷冷道,“现在交人出去,殿下还可说是误信歹人,可一旦态度强硬,那殿下就变成了藏污纳垢,仗势欺人的永星城恶霸。” 此话让星湖堡众人一阵沉默。 “所以现在,我们交人就有损尊严,不交就是仗势欺人,”怀亚恼怒道,“这是故意的吧。” “对,”泰尔斯突然开口,“这就是故意的。” 周围的人齐齐看了王子一眼。 “第一天来,还没见到人,就被坑了两次,”D.D叹息道,“不就是殿下想娶他meimei么,至于这样吗?” 泰尔斯叹了口气: “对,娶他meimei,真不至于。” 众人又瞥了王子一眼。 “殿下,”米兰达首先反应过来,“您想到什么了?” “没,暂时没什么,”泰尔斯出神道,“久了就说不定了。” 米兰达陷入沉思。 啊,殿下又开始神叨叨了——这是无奈的D.D。 啊,殿下又开始神叨叨了——这是振奋的怀亚。 “泰尔斯殿下,”翡翠军团处,塞舌尔厌倦了跟马略斯交涉,他直接出声,“我们要执行公务,请您行个方便?” 泰尔斯让他再等等,回头让人把达戈里带上来。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是詹恩派你来的?” “殿下,殿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这不该……”达戈里满头大汗,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泰尔斯轻哼一声: “我猜,詹恩派你来接近我,不是刺探消息的,而是来抹黑我的。” 达戈里咽了咽喉咙。 队伍前方,马略斯和塞舌尔的对峙还在继续,绕是卡奎雷警戒官快把嘴皮子说烂了,两人也是寸步不让。 “他可能发现了你有问题,比如说,你背着他私吞钱款吃回扣?” 达戈里闻言一惊,矢口否认: “什么?殿下,我没有……” “别狡辩,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果断地牺牲你。” 泰尔斯一句话打断他,语气凝重: “所以,如果你被抓走,会是什么下场?” 达戈里想起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哦,不,公海,船……” 泰尔斯点点头,叹了口气: “那算你今天运气好。” 言罢,泰尔斯转过身,对着绿帽子——翡翠军团的方向大声道: “塞舌尔骑士,对么,我记得你!” 翡翠军团和星湖堡众人,包括街道上的围观者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塞舌尔回望着泰尔斯,却脸色冷漠,并不回答。 “七年前,在永星城的一场刺杀里,”泰尔斯继续道,“你和詹恩公爵一起,救了我一命,也救下了王国的希望。” 这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议论。 “是么,”塞舌尔纹丝不动,“恕我不记得了。” 泰尔斯点点头。 真不好对付。 “或者确切地说,我先救了詹恩一命,”泰尔斯话锋一转,“再救了你一命,让你免于失职的耻辱——我猜,你也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大街上的议论声更大了。 “有过这事儿?” D.D疑惑道:“他救过殿下的命?这么大功劳?” 怀亚、罗尔夫、哥洛佛、米兰达……星湖堡众人纷纷眯起眼睛,看向塞舌尔的眼神不太友好。 塞舌尔皱起眉头,他打量四周的人群,聪明地不接话茬: “殿下,请令您的部下让开,好让翡翠军团缉捕犯人。”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泰尔斯在心里嘀咕道。 “放心,看在这份旧情,”泰尔斯笑道,“我自然不会阻碍你们办公。” 原本略略安心的达戈里闻言一惊,双膝一软: “不,殿下!请您——” 但狱河之罪开始燃烧,泰尔斯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起来!” 泰尔斯把达戈里扯到面前,咬牙低声道: “牢狱之苦是少不了了,但你还想活命吗?” 达戈里愣住了。 队伍前方,塞舌尔却是不慌不忙,似乎乐见达戈里在王子的队伍里拉拉扯扯,再攀扯多一些关系。 “那就拿出你劝谏我喝酒的本事,”泰尔斯低声道,“道出你和詹恩的秘密,然后求饶——不是向我,向他。” “什么?” “你听见我的话了,”泰尔斯面色不变,“现在。” “可是——”惊恐的达戈里还想再问,可是泰尔斯手上涌来一股巨力,将他推出两米远,狠狠趴倒在地上。 塞舌尔看见这一幕,轻哼一声。 这王子倒是理性。 他至少知晓,不必要的对抗只会给自己越抹越黑—— “詹恩大人!” 一道杀猪般的惨叫,从达戈里处传来: “您不能这么对我啊啊啊!这些年,我为您,为凯文迪尔家搜集情报流通消息,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街道上的人们又是一阵哗然。 塞舌尔面色微变。 “胡言乱语,”骑士暴喝开口,“拿下他!” 翡翠军团早有准备,一众骑兵就要上前。 “谁都不许动!” 马略斯突然高声开口: “保护殿下!” 星湖堡众人得令,齐齐抽出武器,逼退翡翠军团的士兵。 “詹恩大人,您,您的人当年向我承诺过的!” 原本被士兵吓到的达戈里见状更是有恃无恐,他从地上挣扎起来,向塞舌尔的方向靠近,又巧妙地躲在马略斯身后。 “只要,只要我在中央领把生意做大,结识王都的达官贵人,那不论是你们的资金、原料、设备、通路还是技术,鸢尾花家族和翡翠城都会源源不断地给我,要多少给多少!” 他颤抖着滑倒在地上,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对,我是做了不少亏心事,以次充好,拖欠债务,贿赂官员……可那是他的命令啊,一切为了凯文迪尔啊!我赖掉了葡萄农的原料钱,把账面亏损全部做到几个出了差错的临时工身上,到最后我还关闭了酒场,偷偷跑来翡翠城,可那也是你们的意愿啊!是詹恩公爵命令我做的啊!他说这是必要的,反正也亏不到翡翠城头上!他说过的!” 泰尔斯在他身后,扶了扶额头。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推卸责任啊。 街道上的惊呼此起彼伏,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塞舌尔又惊又怒:“拿下他!” 但马略斯此时却主动挡住他的坐骑,让他无法前进。 “詹恩公爵,你们不能,不能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啊!你们,你们跟我接头的人,酒商公会的那个查理,公证厅的书记员,还有每个季度时给管家先生的报——” 听到这里,泰尔斯突然开口: “闭嘴!” 王子大步上前,怒斥达戈里: “詹恩公爵公正不阿,光风霁月,岂会做这种蝇营狗苟之事!更不容你在此凭空诬陷,血口喷人!” 达戈里被吓了一跳: “王子殿下,敝人所说句句属实,请您为我……” 泰尔斯大喊道: “让他闭嘴!” D.D愣了一下,但另一边的米兰达率先上前,一剑鞘砸晕了没反应过来的达戈里。 “难以置信,简直是骇人听闻,”泰尔斯先是惊讶,继而发怒,“不过一介商人,竟敢如此血口喷人,污蔑我们王国的守护公爵!” 塞舌尔看见达戈里没有再说下去,这才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 “真是岂有此理!” 泰尔斯怒气冲冲地打断他,指着地上人事不省的达戈里:“詹恩公爵为王国,为南岸领付出良多,却要受此等小人中伤诋毁,真教人气愤难当!” 王子身后,星湖堡众人怔怔地看着泰尔斯的样子,心情复杂。 米兰达小小咳嗽一声: “舞台腔太过了。” 泰尔斯闻言,连忙调整自己的嗓音。 塞舌尔拧紧了眉毛,他本能地觉得不妙:“既然如此……” “詹恩怎么会跟此等龌龊之事有关?若不是尊重詹恩公爵和翡翠城的城律,我现在就想一剑把他斩了!”泰尔斯怒而挥手。 D.D这次反应极快地递出佩剑,却在捧剑大喊“殿下请”之前,被米兰达一把按了回去。 塞舌尔有那么一瞬表情复杂:“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塞舌尔上尉!” 泰尔斯终于接过塞舌尔的话: “请您现在就逮捕他!” 塞舌尔皱起眉头:“那是自然,来人——” “让我们一起把他押送去空明宫,跟詹恩公爵当面对质!” 泰尔斯怒喝出声,正气凛然: “誓要还公爵大人一个清白之身!” 塞舌尔愣住了。 卡奎雷警戒官也长大了嘴巴,马略斯则回过头,皱起眉头。 什么? 周围的人声再度嘈杂起来,吵吵嚷嚷,沸沸扬扬。 “您放心,詹恩是我的朋友,以后还可能是内兄弟,”泰尔斯毫不客气地攀亲戚,“我向落日发誓,有我泰尔斯·璨星在此,必不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言罢,泰尔斯一把抢过杰纳德手里的缰绳,拉着珍妮就冲上去,把翡翠军团的军马们吓得来回捣蹄:“我们这就出发!” 塞舌尔奋力控制住马缰,还要示意同样马匹失控的同僚们不要冲撞王子,心分多用的他着急道: “不,这罪犯跟公爵没有关——” “噢,我懂了,您有难言之隐!” 泰尔斯醒悟过来,一边把珍妮向前拉,一边大声下令: “既然如此,星湖卫队,为了法律与公正,立刻逮捕达戈里·摩斯!” “是!” 憋了多时的多伊尔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他大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地上昏迷不醒的达戈里——的一只手腕: “逮捕结束,殿下!犯人已经成擒!” 怀亚在后面皱起眉头,低声道: “他这动作和台词,有点眼熟?” “上次闯宫,”哥洛佛不情愿地提醒道,“大吊哥。” 闯过复兴宫的几人恍然大悟。 死命勒着坐骑的塞舌尔反应过来,他咳嗽一声: “不,殿下,好意心领了,翡翠城自有法度,我们自会按照流程把他……” “那就更好了,塞舌尔上尉!” 泰尔斯惊喜交加,翻上珍妮的马鞍: “我知道审判厅也在空明宫,那干脆直接去审判厅,我今天就要看着此人受审认罪,然后昭告天下,在整个翡翠城面前,为詹恩公爵洗刷不公的污名!” 塞舌尔努力控制着无故烦躁的坐骑,一边震惊不已,哑口无言。 不是…… 星湖卫队的众人在D.D的推动下齐齐动身,跟着王子向前挤去,翡翠军团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手忙脚乱。 “走啦走啦,南岸领的大家!去空明宫咯!”多伊尔把达戈里甩上哥洛佛的背部,鼓动着整条街道上的人们都sao动起来,罗尔夫还加了一把大风。 塞舌尔喝令着士兵们,还想努力控制事情的走向。 “塞舌尔上尉!此事事关王国尊严,公爵清誉,拖延不得!你看看这周围的百姓,晚一刻就是流言四起啊!” 泰尔斯来到他面前,貌似急切地问: “现在,还有人要阻拦吗?” ———— 空明宫,主宫,会客厅。 七百年前的第一代南岸领守护公爵,“致命鸢尾”伦斯特·凯文迪尔的巨幅画像,挂在走进门就绝对不会忽略的墙面上,而厅内垂下的壁挂旗上,到处都是三色鸢尾花的图案。 詹恩·凯文迪尔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祖先的画像下,伸手挥退了管家阿什福德端来的一杯茶。 “大人,具体情况,就,就是这样。” 塞舌尔骑士咬紧牙关,看了看地上被捆得严严实实,依旧昏迷不醒的达戈里·摩斯。 塞舌尔向侧边瞥了一眼: 星湖公爵殿下正坐在詹恩的斜对面,一边欣赏着致命鸢尾的画像,一边舒舒服服地品尝茶水和葡萄。 那个可恶的小…… 詹恩叹了口气,把塞舌尔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他看着地上的达戈里,冷哼一声。 倒是斜对面的泰尔斯嘟着嘴,呼噜噜地啜着茶,发出粗鲁不雅的声响,旁若无人。 詹恩皱起眉头。 王室都不教礼仪的吗? 该死的野蛮人。 两秒后,管家阿什福德悄无声息地出现,端走泰尔斯的茶杯,再送回来的时候,上面多了一根木质吸管。 “儿童专用。”阿什福德笑眯眯地道。 日。 泰尔斯有些自讨没趣,讪讪地把茶杯放下。 站在泰尔斯身侧的马略斯用气声开口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泰尔斯咳嗽一声,回头轻掩嘴巴: “我们当务之急,是在这座处处敌意的城镇里站稳脚跟,而不是不明不白,抱头挨打……” “我能听见你,殿下。”耳边传来詹恩忍无可忍的声音。 泰尔斯尴尬地坐正身子,重新端起茶杯: “那个,你们有花茶吗?来,托尔你也整一杯,难以置信,我终于喝到不苦不冲的茶了……” 詹恩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塞舌尔,把犯人带下去。” 心情郁结的塞舌尔低头应是。 果然,旁边那个该死的少年声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啊,不拉去审判吗?让整个翡翠城都看看……” “我们这儿有花茶,”詹恩强忍着脾气,“世界各地的都有,所以能请你专心品尝吗,王子殿下?” 泰尔斯嘿嘿点头: “当然。” 塞舌尔和他的属下们正要将达戈里押走,泰尔斯又突然抬头: “嗯哼?” 这声嗯哼让他们又是一滞。 几秒后,詹恩又呼出一口气: “塞舌尔,斯文点。” 泰尔斯这才喜笑颜开,挥手让马略斯离开: “托尔,放开点,把这当我们家,宾至如归。” 这话让詹恩额头上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很快,偌大的会客厅里变得空空旷旷,只剩下泰尔斯和詹恩两人。 以及那位画像上的致命鸢尾。 “我就知道这招难不倒你。” 等大门一关上,詹恩就轻声开口。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 啪啦! 一声脆响。 詹恩皱眉看着地上的碎片:“那是东陆进口的瓷杯。” “我知道,还上次的债。” 下一秒,泰尔斯褪去笑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 詹恩冷笑一声:“这话该由我来问,你来到我的城……” “你,是你让那个有前科的酒商来接近我,”泰尔斯不再废话,对上詹恩的眼神,“所以他知道我来了,包括那个为爱决斗的小伯爵,他们事先知道我会在那里等着进城。” 詹恩轻哼一声。 “而你,殿下,你明知道他有问题,却还是接纳他加入你的队伍?” “让我想起七年前,那个我送到你队伍里的老兵——他叫什么,杰森?” 星湖公爵与南岸公爵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者一样冷酷锋利,却也一样有所保留。 就像比剑的起手回合。 “他叫杰纳德——你还真敢提那事儿啊。” 泰尔斯面无表情。 “我接纳摩斯,因为我猜到他是你派来的,留着他也许有用途——当然,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我的猜测。” “你猜到?”詹恩讽刺一笑,“还是你本来就知道?” “不重要了,”泰尔斯摇摇头,“重要的是,摩斯确实是你的人,多年以来都在为你服务。” “我的人清查了达戈里·摩斯近几年的资产账目,”詹恩并不否认,但毫不示弱,“说实话,就他这几年干的污糟事儿,他现在最该做的是马上出国,此生隐姓埋名别让我再找到他,而非主动请缨,到你身边去做间谍——那可不正常,对吧?” 该死的秘科。 泰尔斯心中咒骂。 你们还真就是来坑我的啊。 他面上不动声色: “但据他所说,是你逼着他来接近我的。”
詹恩冷笑道: “我敢打赌,如果我现在让人提审他,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其实是你逼他背叛我的。” 不是我。 泰尔斯暗暗道。 但是……好像也差不多。 “所以这次,我怀疑他是你的人,你怀疑他是我的人,我们闹得两败俱伤,自讨没趣?” 詹恩没有回答。 但几秒后,他的目光锋利起来 “我知道你在玩儿什么把戏,亲爱的殿下。” “你以为策反了翡翠城属下的一颗棋子,就能来我的地盘撒野,由内而外,顺藤摸瓜?” 泰尔斯皱起眉头。 詹恩冷哼一声: “这个棋盘不是你的,更比你想象得套复杂。” “原话奉还,你以为在王室宴会上送出一把剑,就能直击弱点,要我好看?”泰尔斯反唇相讥,“现在,我来讨利息了。” 詹恩笑了。 他伸出手,从旁边抓来一沓信函,甩到泰尔斯面前: “你是说这个?”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认出来了。 那是凯瑟尔王代他发的“配种乎”的函件——相比起给亚伦德家族的,好像就改了称谓和落款。 还真是粗糙啊。 除此以外,还有他的一幅…… “这幅画像不咋地,”泰尔斯勾起嘴角,“你知道,我长得很快。” 但对方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在乎你是来干什么的,泰尔斯。” “我不在乎你来找我麻烦,还是来找死,”詹恩威胁道,“但你要来,那我就给你欢迎,就像今天。你要住下去,那我就给你……相称的招待——直到你滚出我的地盘。” 招待。 泰尔斯在心底撇了撇嘴。 可怜的家伙。 他知道吗? 自己来这里,不仅仅是来找麻烦这么简单。 也远远不是私人恩怨。 那一瞬间,泰尔斯隐约感觉到口袋里,那枚骨戒的沉重感。 你是来毁灭他的。 心底里的声音道。 为了星辰。 “詹恩,你说,”沉默良久之后,泰尔斯开口道,“你和我,我们就必须得彼此敌对,你死我活吗?” 那一瞬,王子的语气有些低沉。 詹恩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眉毛稍动。 “你说呢?” 泰尔斯叹了口气,放下自己的画像。 “好吧,詹恩,事实上,我来这里的第一件事……” “想都别想,”詹恩轻轻摇头,“希莱不在城里,你见不到她。” “其实我想说,我是来道歉的,詹恩。” 詹恩皱起眉头。 “道歉?” “王室宴会上的事……我理解你的愤怒,你大概觉得我一回国就打你meimei的主意,是在报复你,挑衅你?所以你要反击?” 这一次,詹恩看了他很久,似有意外,又警惕十足: “但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但是——事先声明,我依然对你利用血族来刺杀我耿耿于怀——但是这个,你meimei?” 王子举起那封“配种乎”,真诚地道: “我发誓,这不是我的本意,甚至连这封信都不是我本人写的。” 詹恩盯着他,轻哼一声: “若非如此,又怎么显示出你的轻视和挑衅?” “好吧,那如果是我亲笔写的,会让你好受点儿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 会客厅里的两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在思索什么。 “总之,关于这个,我道歉,”泰尔斯率先开口,他摇摇头,“我发誓,这是我父亲的主意,我事先并不知情,事实上,我不久前才知道真相。但请相信,我无意觊觎你的meimei,更不是要以此报复你——我还没那么下作。” 詹恩盯着他,目光探究,半晌之后方才作声。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詹恩否认道,“一点也不。” “那你也必须相信我。” 泰尔斯收敛起表情:“为了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 “而那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听好了,詹恩·凯文迪尔。我收到了相当可靠的情报,”星湖公爵严肃道,“此时此刻的翡翠城,有人正意图对你不利。” 会客厅里安静下来。 詹恩看着他,突然笑了。 “我知道这把戏:有人要害我,而你恰巧帮得上忙,”南岸公爵冷笑道:“所以为了活命,我还是最好跟你合作,相亲相爱?”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 “好吧,是我父亲。” 他的这句话让詹恩表情一变。 只见泰尔斯身体前倾,无比认真地直视詹恩的双眼: “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凯瑟尔五世,他想要对翡翠城不利——对你不利。” “此时,此刻,此地。” “携国王之威。” 那一刻,大厅里流淌的时间就像被人重重一锤,砸破平衡,不再均匀。 詹恩仍旧面无表情。 但他的眼神钉死在泰尔斯的脸上,久久未曾移开。 几乎比泰尔斯口袋里的“盟约”,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泰尔斯觉得有些口渴,但低头才想起来,自己的那杯茶早就被摔碎了。 他只得叹息一声。 “所以是的,为了活命,詹恩,你最好跟我合作,相亲相——” 泰尔斯顿了一下。 “嗯,只合作就好。” 詹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细细打量泰尔斯的脸庞。 就好像那上面藏着什么亟待破解的密码。 “就这样。” 终于,泰尔斯受不住这样的视线,他站起身来: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如果你还有兴趣,你知道我住在——好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住哪儿。” 就在此时。 “你怎么证明,”詹恩轻声道,“你父亲?” 泰尔斯笑了。 “那个酒商,如果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以为他是你派来的,你则以为他被我策反了,”泰尔斯耸耸肩,“但无论是他胆敢回到翡翠城面对你,还是他自愿来刺探我,背后都有些道理说不通。” 泰尔斯的声线倏然收紧: “只有一个解释。” 詹恩眯起眼睛: “王国秘科。” 泰尔斯笑了。 “你还不算蠢。” “而我父亲用我的名义,给你们写的这封求亲信,据我所知,他发给了不下十个家族,”泰尔斯摊开双手,向空明宫里的陈设示意,“但现在我却在这儿,翡翠城。” 詹恩脸上的纹路渐渐消失,看不出情绪。 “你觉得这是因为他喜欢翡翠庆典?还是因为他喜欢你?” 詹恩没有说话,他平视前方,表情平静。 就如同身后的祖先。 泰尔斯等不下去,他叹了口气: “好,那让我们回正题吧:你meimei住在哪儿?” 詹恩的目光动了,它们如利刃般刺向泰尔斯。 “玩笑罢了,”泰尔斯不得不举手投降,“看看你还活着不。” 但詹恩的目光依旧锋利,让人难以忍受。 泰尔斯尴尬地笑笑,举步走向门口。 “去找阿什福德。” 泰尔斯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他会给你安排房间,还有新茶杯。”翡翠城的主人淡淡道。 “谢谢。”泰尔斯挑起眉毛。 詹恩没有再看他。 南岸公爵只是重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一堆破碎的瓷片。 它们无助地躺在空明宫的地砖上,片片孤单。 永不完满。 “还有一件事:希莱不在城里。” 詹恩淡淡地道: “这句话是真的。” ———— “殿下?” 马略斯跟上走出会客厅的泰尔斯。 “我们安全了。” 泰尔斯面上的笑容消失: “暂时不会再有争风吃醋的小贵族来跟我决斗,或者什么劣迹斑斑的商人来投靠我了。” “只是暂时?” 泰尔斯瞥了他一眼:“要求别那么高,托尔,你知道这世上最难的事是什么吗?” “嗯,不让一个有问题的酒商进入队伍?”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你能有哪怕一天不讽刺我吗?” “当然,殿下。最难的事,让我想想,根据您刚刚的经历,我猜是,撒谎?” “是,但也不是,”泰尔斯冷哼道,“最难的事,是往真相掺杂谎言,再把谎言嵌入真相。” 马略斯微弯嘴角:“听上去,不像是人能干的事儿。” “可不是么——你在骂我不是人?” “不敢。我是说,这么难的事只有殿下能做到。” “你果然在骂我。” “殿下很聪慧。” “你是怎么做到不带一个脏字儿,貌似夸人,实则骂人的呢?” “关键不在于我。” “你……又骂我?” “殿下聪慧如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