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机锋
这一刻,心情沉重的泰尔斯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瞳孔中映出这样一副奇异的场景: 幽深昏暗的黑牢里,雇佣兵们的冰冷遗体于两面墙壁间铺了一地,周遭鲜血温热,几成水泊,在吝啬颤抖的火把下,眼前的景象渗透出赤色与灰暗交参的诡异感。 满地狼藉中,以小巴尼为首,七个衣衫褴褛却身形挺拔的男人矗立其间,如分开红黑色海浪的固执礁石,一语不发地看向通道的另一边。 那里,刑罚骑士默默面对着他们,双目映照火光,额发下的烙印若隐若现。 在狭小的黑牢里,他的身形有似天际尽头的巍峨山峦,气势夺人,森然厚重。 偏偏触不可及。 萨克埃尔的目光缓缓扫动,并不特指某人,但他视线里的每个人都神经一紧,觉得对方像是在打量自己,下意识地绷起身体。 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但他们的脸色却越发沉重。 仿佛这一刻,黑牢里的昏暗才真正到来。 泰尔斯越发紧张,他几次想要发话打断,却都被当前的气氛逼得无处开口。 他的心中闪过无数主意,可没有一个适合现在的局势。 泰尔斯只能忽略身旁快绳给他打的眼色,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紧张。” “我不是来执行刑罚的。” 看着紧绷的昔日同僚,萨克埃尔轻笑出声,一如既往的枯燥嗓音带了些许伤感: “再也不会了。” 执行刑罚。 此言一出,七名同样脸带烙印的囚犯似被勾起了回忆。 健壮的布里发出低沉的哼声,塔尔丁望着地面,扯动一边的嘴角,其他人跟他们一样,姿势一松,紧张的脸色稍有软化。 唯有小巴尼,他依旧如傲立寒风的坚岩,冷冷地注视着萨克埃尔。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伴随着火光下不断摇曳的几个身影。 泰尔斯和快绳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怎么回事? 他知道他们认识萨克埃尔,也担忧他们可能连成一气,对自己不利,但是…… 他们见面的时候,怎么是这个状态?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做? 古怪的氛围让泰尔斯越发焦急。 直到身为前刑罚官的贝莱蒂叹了口气,打破坚冰。 “好久不见了,”他略带苦涩地看着萨克埃尔: “长官。” 听见这个称呼,萨克埃尔深吸一口气。 他停顿了一秒,才幽幽望向满面复杂的贝莱蒂。 “是啊。”萨克埃尔哑声开口。 “好久。” 卢顿·贝莱蒂。 萨克埃尔望着这个与十余年前大不一样的身影。 精英云集的王室卫队里,贝莱蒂是个不起眼的家伙,素来闷声闷气,油盐不进,但偏偏老队长就看中了这一点——人心浮动的年代,他们更需要一位老成稳重的刑罚官。 他还记得,好久以前,自己把代表刑罚官的胸章交给对方的时候,贝莱蒂手上的颤抖和冰凉。 但萨克埃尔在过往中沉浸了不过几秒,就把自己从故旧相逢的感慨里拉出。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对着七人身后的年轻王子略一点头: “泰尔斯殿下。” 语气恭谨,却声含冰霜。 听着萨克埃尔的奇特态度,七名囚犯纷纷交换着眼神。 泰尔斯想着这一刻迟早要来,他无视着快绳的摇首,硬着头皮向前一步。 “他在哪里?” 王子盯着萨克埃尔瘦长的脸容,努力忘记对方适才的夺命气势,首先问起最在意的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 泰尔斯担忧地看着刑罚骑士,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多上多少,但值得庆幸的是,萨克埃尔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格斗斧,而非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灰色短剑。 他? 小巴尼向坎农投去眼神,但负责侦查的卫队囚犯只是缓缓摇头。 萨克埃尔沉默了几秒,目光闪烁。 “他很好,我向您保证,”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泰尔斯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 很快,刑罚骑士那黄昏山峦般的身形缓缓前压,随着他越发严肃的咬字,向王子的方向逼来。 “但我们……” 萨克埃尔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响起。 踏,踏,踏。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如惊心的战鼓,随着步数累积越来越重的杀机。 “我们该走了。” “殿下。” 该走了。 那一刻,泰尔斯脸色一白,刚刚松泛下来的心情重新扯紧。 小巴尼看着萨克埃尔,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泰尔斯,眉头蹙紧。 踏,踏,踏。 萨克埃尔步步向前,他手中的斧刃被火光映出斑斑血迹。 他目光重新锐利起来,直勾勾地逼视泰尔斯。 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泰尔斯咬紧了牙齿,下意识地握起剑柄。 但下一秒,两个硬实而健壮的身形就齐齐一动,突然插入这场奇怪的对峙中! 火光闪烁。 踏! 萨克埃尔身影一滞,摧山拔岳般的重步停在了原地。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阻碍。 泰尔斯眉心一动。 是贝莱蒂和布里。 他们一者刚强,一者健壮,如拦路巨岩,一左一右牢牢阻挡在刑罚骑士的必经之路上。 目光灼灼,表情沉静,毫无退缩之意。 萨克埃尔的眼瞳缓缓聚焦,掠过贝莱蒂和布里手里的斧头和钉头锤,望向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 如雕像般死寂的小巴尼。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老同僚和老长官的?” 萨克埃尔盯着面无表情的小巴尼,偏了偏头: “没有拥抱?” 语带玩笑,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 泰尔斯注意到,这一刻,七位囚犯都板起了脸,似有拒斥之意。 怎么回事? 他们有仇? 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反倒是身边的快绳拍了拍他的肩膀,偷偷摆出一个得意的拇指。 让泰尔斯越发摸不着头脑。 但小巴尼很快就解答了疑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守望人。” 巴尼的声音沉稳如故,头颅微低,瞳孔顶着上眼睑,让人心寒地盯着眼前气势凛然的刑罚骑士。 他向身后撇了撇头。 “但是王子身边这位……怀亚·卡索侍从官放我们出来的时候,告诉了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只听小巴尼冷冷道: “关于你精神失常,跟诡影之盾一起,追杀王子的消息。” 此言一出,萨克埃尔蹙起了眉头,七位囚犯则不失警惕地抿了抿嘴唇,交换眼神。 什么? 精神失常,追杀王子? 惊讶之下,泰尔斯向快绳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后者得意地眨眨眼,翘起一边的嘴角。 泰尔斯顾不上其他,连忙低下头,悄声问快绳: “关于萨克埃尔,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快绳一脸想要邀功却故作矜持的表情,神神在在地瞥了泰尔斯一眼,嘿声道: “当然是……” 但他随即注意到,话痨的纳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这让快绳话语一顿,下意识地收起嬉笑的表情。 只见快绳正气凛然地挺起胸膛,提高音量,让所有人都听见: “当然是实话实说啊!” 泰尔斯头疼地看着快绳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看着后者一脸愤慨地望着远处的萨克埃尔,攥起拳头,咬牙切齿: “璨星的尊贵血脉,怎么能蒙尘于疯子的污秽之手!” 快绳的正义呐喊回荡在这一方小小的通道里。 纳,纳尼? 泰尔斯的嘴角一抽一抽,连当下的紧张心情都冲淡了不少。 盯着他们的纳基收回看傻子的眼神,脸色古怪地望向小巴尼,似乎在征询意见。 但小巴尼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萨克埃尔。 他们的面前,萨克埃尔也一动不动,远远地回望着小巴尼。 快绳的回音消失在空气里,萨克埃尔与七人的对峙依旧,黑牢又恢复了凄清窒人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泰尔斯在这股窒息的空气里,难受得想插话的时候,七人中身份最高的小巴尼终于发话了。 “守望人,你没疯,对么。” 他眼神平常,语气寡淡,称呼着萨克埃尔曾经的职位: “至少,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听着对方蕴含深意的话,萨克埃尔先是沉默了一阵,这才幽幽开口: “这就要取决于疯的定义了。” 他望着泰尔斯,却像是看到了别的东西,眼神飘忽。 七位囚犯几乎同时蹙眉。 泰尔斯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的秘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诸位,请听我说……” 然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小巴尼就突然开口! “并非对您不敬,素不相识的殿下!” 他嗓音冷冽,极其不客气地打断了星辰王子: “但还请您少开尊口,以免加深误会。” 泰尔斯被断得口舌一噎。 他不明就里地望着侧头看来的小巴尼,觉得后者的目光有些吓人。 “误……会?” 泰尔斯愣住了。 小巴尼冷哼一声。 “是的。” 小巴尼按住剑柄,目光转向另一边,盯住同样疑惑的快绳,让后者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如您身边那位冒名顶替,满口谎话,言语间只想挑拨我们跟萨克埃尔内讧的,所谓‘卡索侍从官’。” 他的话语回荡在地牢里,空洞而刺人。 泰尔斯花了几秒钟消化这段话。 冒名顶替。 满口谎话。 挑拨内讧。 所谓的卡索…… 等等,那就是说? 泰尔斯木然地转过视线。 果不其然,快绳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呆愣地望着双目如刀的小巴尼。 对方的目光冷酷非常,仿佛能刺穿一切。 那个瞬间,快绳只觉得背心一凉。 不会吧。 “诶,泰尔斯,”快绳甩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扯了扯王子的衣角,悄声开口,缓步后退: “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一下,好方便他们单独叙旧……” 然而,就在快绳转身的瞬间,另外两个人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菜鸟雇佣兵的身后,堵死他的退路! 不止如此。 不知何时开始,塔尔丁与纳基,坎农和奈,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四个人已经从四个方向,牢牢包围了泰尔斯和快绳! 竟比拦截萨克埃尔的人手还多。 四个人都用警惕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快绳。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泰尔斯不禁心中一乱。 怎么…… “请留在原地,切勿轻举妄动,‘卡索侍从官’。” 只见塔尔丁一手执刀,一手握剑,语含戏谑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快绳。 “顺便一句,怀亚。” 塔尔丁轻蔑地摇头,眼神不善: “你的母亲,基尔伯特·卡索子爵夫人,是我的亲jiejie。” 什么? 快绳登时眼皮一跳,心凉了半截。 “她死于十八年前——正是为了在永星城动乱中保护她年幼的儿子。” 塔尔丁目色微闪,手上的兵刃缓缓举起,吓得快绳后退一步。 “也就是你,‘怀亚·卡索’,我亲爱的外甥。” 外甥? 快绳的面色越发惨白难看。 就连泰尔斯也愣住了。 塔尔丁,他是怀亚的……舅舅? “显然,你‘母亲’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身体还行’,更不是‘嘿嘿嘿’。” 塔尔丁冷冷地盯着他的‘外甥’: “还有,骗子,下次,记得改改你的康玛斯口音。” 他的话语落下,七名囚犯都极不友好地盯着他。 那一刻,快绳的笑容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承受着卫队囚犯们的审视,被识破揭穿的他,向泰尔斯投去无辜而尴尬的求助眼神。 那个…… 我们……是不是要倒霉了? 可就连泰尔斯也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或者快绳脸上。 这个自作聪明的混蛋! 糟糕。 泰尔斯感受着七人重新变得怀疑与陌生的目光,顿感压力山大。 方才,七人与萨克埃尔之间不友好的氛围让他稍有侥幸。 但现在,在快绳被揭穿之后,失去七人信任的他,已经落回到最危险的境遇里。 另一边,萨克埃尔远远看着被围起来的泰尔斯,不言不语。 小巴尼轻哼一声,重新把谈话的目标拉回到对面。 “如你所见,萨克埃尔,今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疑点重重。” 小巴尼努了努下巴: “比如这位莫名其妙的神秘王子,比如他身边谎话连篇的侍从官,以及现在举动反常的你。” 他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回到眼前。 “我们相信你,萨克埃尔,你从不做毫无意义的疯事儿。” 只见小巴尼瞥了一眼泰尔斯,轻声道: “所以,这位所谓的‘殿下’到底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才会让你在出狱的第一秒,就盯上他,盯上王室最后的血脉?” 话音落下,萨克埃尔眼神轻闪。 “非死不可的理由……”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重复着。 那个瞬间,泰尔斯脸色铁青,心中苦涩。 不。 非死不可的理由…… 就连快绳也意识到:他们似乎大难临头了。 七名卫队囚犯都静静地矗立原地:两人拦在刑罚骑士身前,四人围住王子和快绳,小巴尼则站在中间,稳重地等待着萨克埃尔的回答。 萨克埃尔回过神来,再次瞥了泰尔斯一眼,其中意味复杂难言。 泰尔斯心绪灰暗,表情悲哀地看着萨克埃尔紧握着手中的格斗斧,脸上皱纹起伏。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萨克埃尔貌似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过会儿再解释。” 泰尔斯沉重的心情登时一滞。 话音落下,萨克埃尔就毫不犹豫地举步向前! 走向泰尔斯。 把等着他回答的七人,包括泰尔斯都惊了一跳。 过会儿再解释? 小巴尼狠狠皱眉。 贝莱蒂和布里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但下一秒,曾经的两名王室卫队成员就齐齐一动,同时举起武器。 呼! 冰冷的锋刃破风而来,堪堪停在半空! 动作流畅,干净利落。 距离刑罚骑士只有一寸之遥。 让他不得不停下走向王子的脚步。 “恐怕,我更希望你现在就解释,萨克埃尔。” 小巴尼严肃地盯着对方: “坐了那么多年牢,我们是笨拙了点。” “但若要来场久违的切磋,还是没有问题的。”
场中的局势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萨克埃尔看也不看拦在身前的兵刃,只是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 小奎尔·巴尼啊。 还是那个顽固的他。 偏执的他。 刑罚骑士的身前,贝莱蒂眼神沉闷,波澜不惊,布里的表情起伏不定,眉头沉浮。 “如果我解释清楚了……” 萨克埃尔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 “你们就会帮我吗?” 这话说得泰尔斯心惊胆战。 他环顾四周,却苦涩地发现:卫队囚犯们的围护与监视从未松懈。 萨克埃尔扫视着每一个昔日同僚,嘶声继续道: “哪怕这意味着,把剑指向璨星王室的血裔?” 他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刺人非常。 此言一出,往昔的卫队成员们呼吸紊乱,齐齐皱眉。 贝莱蒂下意识地回望小巴尼。 果然,七人里唯有小巴尼不动声色,异常冷静地回答他: “这就取决于你怎么解释了。” “万事皆有因。” 紧张的对峙里,萨克埃尔沉默了下来。 “是啊,”他黯然道: “万事皆有因。” 这个样子的他,让泰尔斯不禁想起那个在牢里发狂,对着另一个世界里说话的刑罚骑士。 看见对方有妥协的迹象,小巴尼缓缓点头,在他的示意下,贝莱蒂和布里放下兵刃,等待对方的回应。 这让泰尔斯越发紧张。 没错。 萨克埃尔只需要向他们说明,自己的魔能师身份…… 他本就是王室卫队里备受尊敬的人,只要他稍加解释,那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会帮自己。 而这些出身贵族的星辰人,他们对于终结之战里,对于传说中那些灾祸的态度…… 泰尔斯闭上眼睛,越想越觉沉重,他甚至开始思考硬碰硬突围的办法了。 但是,身边的快绳怎么办? 要不,再试试魔能? “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殿下。” 萨克埃尔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 泰尔斯睁开眼,却惊讶地看到,不久前浑身杀机,要置他于死地的刑罚骑士,此时站在远端,用一种他难以理解的眼神,远远注视着星辰王子。 “这是我的不力与无能。” 萨克埃尔一脸的悲悯与痛苦,却仍旧对着他绽放出一个满布皱纹的难看微笑,与他额上的狰狞烙印相得益彰: “但请宽心,很快就结束了。” 他轻轻点头,语气温和,像是在抚慰失落的孩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的。” 萨克埃尔说着说着,轻轻低下头。 泰尔斯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他是…… 又陷入他“另一个世界”里了? 对峙着的七人纷纷对视。 小巴尼见到这样的萨克埃尔,似乎越发不耐烦。 “萨克埃尔,守望人。” 他再度开口,这一次,小巴尼的语气远没有之前那么客气,显得生硬难听: “回答我的问题。” “关于这位王子,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知道的吗?” 小巴尼的话语冷酷非常,更像是威胁。 泰尔斯咬紧后槽牙,就连身边的快绳也惊恐地握紧了弓弩。 一秒,两秒。 在这个小小的通道里,火光阑珊,身影绰绰。 终于,萨克埃尔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咬出那个让所有人讶异的词: “没有。” 只见刑罚骑士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你没有什么需要知道,首席先锋官巴尼。” “你只需要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这就够了。”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程度最深的,莫过于泰尔斯本人。 为什么。 泰尔斯眨了眨眼。 他明明要杀我,不是么? 因为我是魔能师。 他明明只要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替我保守秘密? 解释事实,用大义说服他们掉转矛头对准我,这样不是更好吗?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对方,他无法理解。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萨克埃尔!” 终于,小巴尼再也按捺不住,怒喝出声: “别逼我!” 巴尼的吼声回荡在左近,但作为回应,萨克埃尔却轻声笑了出来。 “逼你?” “我知道,我做了那么久的刑罚官,得罪了不少人,”他的目光划过眼前皱眉的贝莱蒂和布里,掠过他们的武器: “但是我的人缘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像是戏谑,又像是嘲讽。 “包括你,巴尼——怎么,还在嫉妒我抢走了守望人的职位?” 那一刻,泰尔斯看见小巴尼脸色苍白地捏紧了拳头。 他的身后,纳基轻声叹息,塔尔丁则暗自摇头。 糟了。 见状不妙的贝莱蒂吐出一口气,咬牙出声。 “正因为你人缘不错,长官,”贝莱蒂依旧坚持着那个尊敬的称呼: “所以我们才无法相信。” 他面色紧绷,似有难言之隐,从齿缝里咬字出声: “那是璨星的血脉,长官,是我们曾经发誓保护的存在。” 贝莱蒂指着泰尔斯,压抑着嗓音道: “为何要这么做?” 听见原下属的质问,原本笑着的萨克埃尔慢慢冷了脸色。 璨星的血脉…… 曾经发誓保护……的存在。 他顿了几秒,表情似笑非笑。 “因为……这就是我的使命。” 萨克埃尔轻声开口,温和而淡定。 就像睡前道出的晚安。 “够了,萨克埃尔!” 小巴尼的怒喝打断了还欲发话的贝莱蒂。 “我没心情和你绕圈子!” 听着小巴尼的怒斥,萨克埃尔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像梦游般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这让小巴尼越发愤懑。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但如果你以为含糊其辞就能敷衍过去……” 气氛开始变了。 但听着他们围绕自己的秘密来回拉锯,身为话题中心的泰尔斯却突然有种感觉: 不。 他们不是在谈论我。 至少…… 不仅仅是我。 眼看冲突越发剧烈,站在最后的纳基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额,巴尼?萨克埃尔老大?” 他对着双方各伸出一只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努力做着缓和冲突的工作: “要我说,我们都冷静一点……” 但纳基错估了局势。 下一秒,泰尔斯只觉汗毛一竖,眼前人影一闪! “呼!” 风声呼啸,火光急颤! “不!”小巴尼气急败坏的暴喝响起。 “咚!” 泰尔斯努力睁开眼睛。 但他见到的下一个画面,就是贝莱蒂和布里,两个身手强硬的战士闷哼出声,在重击下向着两侧倒去,直至撞上墙壁。 而击倒他们的对手——方才还沉静自制的萨克埃尔,早已化身回那个表情凶狠,杀机四溢的刑罚骑士! 瞬间突破两人的他,气势汹汹有如摧山崩岳,破空而来! 直扑大惊失色,反应不及的泰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