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忽而河东又河西
约莫行了十来天,已抵达玄鼓城中,见城墙规模更胜往昔数倍,城楼之上,旌旗战戟连成一片,宛如刀山一般。盘蜒从城门走入,找一卫兵,拱手道:“我乃万仙弟子,道号盘蜒,特来求见你家将军。” 众卫兵不敢怠慢,前后拥着,将盘蜒送入宫内。宫中龙柱雕墙,飞檐凌轩,广场纵横数亩,态势非凡,更胜过昔日蛇伯城。想来城中王妃乃是天子的亲meimei,自然赏赐丰厚。 亲兵进去告知公爵,盘蜒等候一会儿,只见一虎目大汉快步走过石阶,正是东采英来了。两人一见,那大汉欢喜的快要上天了,大笑声中,双手握住盘蜒手掌,喜道:“军师,我的好军师,你可总算下凡来见我了。” 盘蜒自也高兴,说道:“我不过顺路来此,见你家中宅子漂亮,岂能不来瞧上一番?” 东采英说道:“军师说的好,但只留片刻,可太把我当外人了。不住上一年半载,岂容你跑路?” 盘蜒笑道:“万仙有规矩,年轻弟子,不得师长首肯,不可轻易入世。我若久住,非得有天雷来打我不可。” 东采英大失所望,说道:“军师不帮我忙,三年来我只觉处处不顺,只盼军师能回来帮我一把,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盘蜒道:“若处处凭借天机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将军何等豪杰,不可倚仗这灵幻占卜之术。” 东采英点头称是,问起东采奇情形,盘蜒道:“采奇在万仙门中倍受众人爱戴,万仙中真假仙女无数,却鲜有人风头能盖得过她。” 东采英挠挠头,苦笑道:“我这meimei青春永驻,等我七老八十,她定然容颜不减,到时在回来瞧我,那可尴尬至极了。”又问起义兄张千峰境况,盘蜒如实相告。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前厅,只见一光彩照人的少妇迎了出来,却也认得,正是当年执意嫁给东采英的罗芳林。盘蜒躬身道:“贫道参见王妃。” 罗芳林此时风姿绰约,犹胜当年少女之时,但神色间有一股子威严,当真雍容华贵,眸光衬着宝石,雪肤配于彩服,容色不容逼视。 她微笑道:“你是采英的贵人,又是万仙的仙家,那可真是不得了的贵客,采英,今夜可要大摆筵席,招待盘蜒仙家。” 盘蜒道:“贫道求之不得,只怕吃穷了将军。”三人一齐大笑。 三人走入厅中,宫女奉上茶水点心,交谈片刻,忽然有人来报:“城主,皇上又传来谕旨,要城主领军相助,讨伐冯国叛逆。” 东采英、罗芳林眉头一皱,东采英问道:“皇上可说要何时出征?” 那亲兵说道:“皇上说:越快越好,须得尽早平息叛乱。”说罢退出大厅。 盘蜒久不理俗事,于诸国消息所知不多,问道:“素闻冯国国主忠于天子,一片赤胆,可昭日月,为何如今出了乱子?莫非国君丧生,朝中内乱了?” 东采英正要开口,罗芳林神色忧郁,说道:“此事不劳仙家....” 东采英笑道:“夫人,对于咱们这位媒人,又有何可隐瞒的?”转头对盘蜒说道:“皇上怀疑各国都有万鬼北蛮的内jian,号召天下公爵侯爵伯爵,一股脑儿将家中嫡子送往灵夏的国都,说是代为照看,教授帝王之术,实则以其为质。哪家不遵号令,便为通敌之罪,诸侯共伐之。” 盘蜒叹道:“他疑心重重,见人当鬼,自然瞧谁都jian恶,如此倒行逆施,反而真有人反了。将军,你府上公子可还安好?” 东采英又是惊讶,又是不安,问道:“你怎知我养了孩儿?” 盘蜒道:“我瞧夫人脸色不豫,自然也受此连累。如此猜想,只怕将军也深受其害。” 罗芳林再也忍耐不住,眨眨眼,流下两行清泪,她道:“哥哥对我夫妻二人恩宠有加,咱们岂能有二心?但他....他只觉采英坐拥大军,武功绝世,连咱们都信不过。已将我那两个孩儿...全数召至灵夏去了。” 盘蜒忽然紧紧瞪着罗芳林,心头迷茫,隐约见她印堂、鼻尖、嘴唇三处有浮光练成一线,似幻非幻,似真非真,面相极为奇特。三年之前,两人初遇时,她不曾有这般异样,此刻盘蜒却可轻易看出。 但那一道浮光却另有暗影相伴,似绕树飞舞的蝴蝶。 罗芳林见他死瞪着自己,眼不眨,身不动,委实无礼至极,抹去眼泪,平静问道:“仙家,为何盯着我瞧?可是我脸上有什么古怪?” 东采英打起圆场:“准是老婆你漂亮无比,连军师这等人物都迷得不行。”他生性豁达,又对盘蜒感恩无比,不以为忤,反以为荣。 盘蜒一个冷颤,回过神来,说道:“我看王妃相貌,真乃有福之人,不久之后,将有一场大难....” 罗芳林虽极有涵养,但闻言也不禁动怒,沉声问道:“这算哪门子的福气?” 盘蜒道:“大难之后,必有大福,王妃只需设法度过此劫,将来富贵无极。” 罗芳林心想:“我本已极为尊贵,还能再如何‘富贵无极’?这江湖术士胡说八道。” 东采英领教过盘蜒本事,却登时信了,急忙问道:“军师,那大难应在何处?大福又是怎般?” 盘蜒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但贫道慈悲为怀,哪怕豁出性命,也不忍令你二人受难。那大难应在灵夏皇城,只怕要着落在两位公子身上。” 罗芳林与东采英齐声惊呼道:“什么?我们孩儿?” 盘蜒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罗芳林霍然站起,冷冷说道:“道长,你来我府上作客,我夫妇欢迎之至。但你危言耸听,拿我孩儿安危大做文章,是否太过无礼?” 盘蜒连忙起身作揖,说道:“贫道岂敢如此?只是事关重大,不得隐瞒。” 东采英冷汗直冒,说道:“军师算无遗策,绝.....绝不会....”饶是他一身功力超凡脱俗,情急之下,定力全失,难以措辞启口。 罗芳林终究不信这等风水命数言论,却也放不下心,她暗想:“小心谨慎,千次不多,莫非哥哥身边出了jian臣,谗言诬陷我夫君?此事不可不虑。”于是说道:“仙长,我夫妻有私事要谈,还请仙长暂避。” 盘蜒道:“我也恰好有急事要办,便不多留,将军,咱们后会有期。” 东采英竭力挽留,说道:“莫非军师觉得咱们怠慢了你?我这就向你磕头赔礼,军师莫要生气。”
盘蜒笑道:“将军放心,咱俩这等交情,岂能因小事而生出脾气来?我是真不能久留,就此告辞了。” 东采英无可奈何,与盘蜒依依惜别,罗芳林等盘蜒走远,说道:“夫君,我非去灵夏走上一遭不可。” 东采英沉思片刻,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罗芳林道:“万万不可。如今孩儿在皇上手中,看似平安,实则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断送他二人性命。你......你不记得我那罗塘哥哥的下场么?” 那罗塘也本是天子亲兄弟,封为公爵,极受信任,然而由于频频劝阻天子莫要横征暴敛,增养兵马,引起天子不满。一年之前,天子命其外出,前往一素来野蛮不臣之地征税,却又暗中送信,增长税额,使得当地百姓震怒,竟活生生将这位公爵分尸。 天子闻讯嚎啕大哭,原来他本不过想给罗塘一个教训,谁料危难突发,竟葬送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贤臣。罗芳林与那罗塘交好,更是恨透了天子的无能愚蠢,却也暗中惊惧,无法可想。 两人回想起此事,皆感不寒而栗,罗芳林道:“既然你信得过你那军师,咱俩孩儿便真处于险境,皇上让你讨伐冯国,纵然冯国有冤,咱们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你用兵厉害,冯国绝不是敌手。而我前往皇城,管束我俩孩儿,无事则已,有事也能应对。” 东采英知道唯有如此,本想派麾下四大妖将一齐护送,但罗芳林道:“皇上自当年玄鼓城外一战,对万鬼、北妖耿耿于怀,鹿宁他们如入了皇城,稍有不慎,便凶多吉少。”东采英唯有作罢。 次日一早,东采英便派一支千人护卫,多请高手,护送罗芳林出城。 ..... 盘蜒沿大道飞奔数日,行至一处旷野中,忽见山坡上坐着一人,此时晨雾浓厚,天色阴沉,盘蜒看清此人正是那血云,心头一震,握住刀柄。 他生平从未如此惧怕一人,在这“血云”面前,盘蜒仿佛俎上鱼rou,一身功夫机智,却全然使不出来半分。 血云双目一片漆黑,化作黑雾,从眼中涌出,样貌十分狰狞。盘蜒浑身僵硬,问道:“我已照你所言,前往陆腾,你还要怎样?” 血云身形一晃,已到盘蜒身后,盘蜒想要转身,但那血云在他耳畔问道:“你看出来了么?” 盘蜒颤声道:“看出来什么?” 血云道:“你看见她了,看见她身子里的潜能。你为何不替她算卦?你也不知道她将来会怎样么?” 盘蜒怒道:“你说的可是罗芳林?她却有富贵之相,但那又如何,她是天子之妹....” 血云道:“你看到就好,看到就好。但她自己一无所知,所以咱们得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