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禁足小铃铛
许宁在礼查饭店报了房间号,不料陈家全家已经都搬走了。那侍者口角笑吟吟的,笑得颇含着点意味,许宁不放心,苦苦追问。她粉粉一张团子脸,双眸温润似黑珍珠,求告起来,极是动人,那侍者经不住,就悄悄儿的说了:“陈将军的三姨太太争风吃醋,讲大姨太太曾经不守妇道什么的……陈将军气坏了,差点在饭店里动起手来,惊到其他客人,领班带着我们去劝。嚯!那二小姐,凶得很,立起两只眼来训她姨奶奶,说要告她诽谤,后来就劝开了,他们反正新宅子也好了,就搬过去了。” 许宁晓得思啸是大姨太太所生,听说安香攀扯思啸生母,心下突突的跳,又想:“思凌一直跟大哥友爱,不知被气成什么样呢!”忙忙要去看他们,核实了地址,出门来找黄包车,却是作孽,有个恶少经过这边,小小年纪,已晓得见色心喜,看许宁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裙,绝非礼查房客,自无顾忌,再看她左顾右盼的样子,********认定了是流莺,上前且问一声:“小姐,你价码多少?” 许宁吓一跳:“哎?” 恶少以为搭上讪了,喜孜孜凑上前便要再说一遍。许宁方问出口,已自悟了,涨红脸回头就走。恶少被撇当地,面子下不来,咬牙便追过去,许宁吓得魂也要飞了,忽听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三弟跑哪里去了!” 是思凌的声音。 许宁举目,果见思凌和思啸并肩立着,如孽海中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放步忙奔过去,两兄妹也看见了她,更看见了她后面那个人,思凌一手揽了许宁,一边放声呵斥:“思斐,你做什么!” 那小小恶少,原来是思凌的三弟,八年之久,也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看许宁躲在思凌身后的样子,“呵”一声才想起来:“原来以前跟二姐混的小食客,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此语一出,许宁满面涨红,思凌黑郁郁的眼睛一眯,眼里能飞出刀子来,思斐不由发怵,头一缩,要往后逃。思凌叫一声:“站住。”问他,“你是趁机溜出来玩的对吧?身边带了多少钱?” 思斐站住,只管嘴犟:“多少也是我的零花钱。我又没禁足。陈贝儿才禁足了!” 已有些人看过来,思啸息事宁人:“珠姨的东西,我们已取了。三弟,你没事就先回去罢。” “他肯回去么?”思凌抢白,“没用的东西,玩不起,还老贪玩。上次跑马场被摔得哇哇大哭,还不记教训呢!” 思斐怎受得住这话:“上次你们两个打一个,不算!” 思啸诚然与思凌并缰驰骋,思斐想挤,挤不进,摔得哇哇大哭,却不是思啸故意要欺他。听了思斐的话,思啸一哂,思凌已冷笑道:“我一个,便敌不得你么?——有了,这里二楼正有个弹子房,我晓得这几天你偷珠姨的钱去那儿撒漫使费,长进了不少。” 思斐正要否认,思凌断喝:“你敢不敢与我三局定胜负!” 思斐脖子一梗,那是只有个“敢”字,又问:“你输了便如何?” “任你如何!”思凌又道,“你若输了,向我宁meimei鞠躬认错,身边带的钱全部给我,敢不敢答应?” 思斐道:“你输了,连你放在家里的钱都给我,趴在地上爬出去,答不答应?” 思啸眉毛一拧:“恩斐!”恼的是后头那半句赌约。 思凌微笑:“大哥,你别管了。他就也就想得出这种话了。”拧身向礼查电梯去,思斐忙忙跟上。 许宁担心着问思啸:“这可怎么办?” 思啸鼻子里哼笑一声:“别睬他们了。”倒是气定神闲,也往电梯去,许宁只好跟上,但见一班电梯正好咔咔往上升,思凌在铁栅后头向他们挥手。他们等下一班,许宁想想,又问:“陈大哥,刚才听见说陈贝儿,她是谁呢?” 思啸道:“是我们那四妹,小铃铛。” 许宁奇怪:“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 是,陈家四兄妹,三个都是思字辈排行,怎到四小姐改了?却原来安香太在乎女儿的大名,左取一个不是,右取一个不是,眼看要上小学,非定个不可,亏安香怎么想得起来的,说大名随便随便取个也使得,照着乳名来罢了,便叫思铃罢。陈太太听了不管,叫报给陈大帅。安香大喜,真把名字报过去,跟陈大帅说,太太已准了。
陈大帅火冒三丈,立马就来找陈太太,质问她:“你准了?这什么名字,姐妹俩一个发音!你脑袋挨驴踢了?”陈太太不作声响,由他发火,陈大帅扯嗓门哇哩哇啦了一阵,看太太不回应,拳头都打在棉花上,讪讪的也就停下来,已生出悔意。陈太太白了他一眼:“我是死人么?你都听着是一个音,我不理,便说好?她就算不在乎她女儿长大了尴尬,我不怕凌儿生气?” 陈大帅一想:“有理啊有理,莫非是安香胡言乱语陷害你?”又生气,这气却往安香那里去了,拔腿就找安香,要问个明白。陈太太阻他道:“算了罢!她自生了之后,一直抱怨没调理好,心境既不好,脑子有时也糊涂些了,恐怕误会了,未可知,不过是个名字,莫再闹了,一家人总是和为上。” 陈大帅一发敬佩太太:“还是太太贤德。”陈太太笑道:“且慢拍我马屁!大名不定一个,却总不是个事儿,上学也不好叫,四小姐年岁也大了,不能总像幼稚园般混赖。” 陈大帅趁势道:“太太的意思怎么取好?” 陈太太道:“难得香meimei松了口,就照乳名来也使得,我想英文里铃铛是BELL,就叫陈贝儿,多洋气,又动听。英文名都是现成的,伊莎贝儿,竟不用另取。” 陈大帅叫好,又有些犹豫,因先前发火已发错了,这会有疑难也不敢擅问。陈太太早把他这二踢脚的驴子脾气摸得熟熟的,主动问:“大帅可是觉得这名字没有用上排行的‘思’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