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疑惑难消
方正命数十名校尉团团围住朱祁铭,“请殿下移步内室。” 前院的喝斥与叫骂声愈来愈烈,朱祁铭觉得似有耳熟的声音混在里面,便想去看个究竟。“本座前去看看。” 前院中,荀家那两个护院竟然寻上门来,自侧门闯将进来。二人还带着六分酒气,拳法甚是了得,众锦衣卫知他们与朱祁铭相识,所以不敢拔刀伤人,只得赤手空拳上去阻拦,接二连三地被二人打翻在地。 “你们受了何人指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外出掳人!” “快把我家公子交出来!” 本座何时成了你家公子?朱祁铭钻出人堆,见二人借着酒劲,叉着腰叫嚷,颇有一番置身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气概。 “快叫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对,快叫你家主人!” 他家主人是天子!连天子亲军都敢痛殴,真是无知者无畏!朱祁铭方想出言招呼二人,却被方正抢在了前头。 “牛三,为何不拦住他们?” 那边牛三抱拳略一躬身,也不答话,直直地站在那里,对眼前的情形视若无睹。 “你二人是何方人氏?想造反么!”方正冲荀家护院喝道。 “我们是······” “我与你们只有一面之缘,何必纠缠不休!”不知为何,朱祁铭隐隐觉得不可将自己过去的行踪当众泄露,便赶紧打断二人的话,“快进来吧。” 二人盯着换装后的朱祁铭,不敢贸然相认,揉揉醉眼惺忪的眼睛,这才“公子”、“公子”地叫个不停,快步来到朱祁铭身边。 朱祁铭领着二人进了内院,拐入内室,支走婆子和锦衣卫。荀家护院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往仅有的两张椅子上一坐,倒让朱祁铭只有站立的份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今日冒犯了何人?”朱祁铭焦急地道,他觉得是该给这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护院补补课了。 “听人说是什么锦······衣卫,不就是看家护院的吗!” “是啊,城里大户人家的护院穿得真体面,不过武功倒稀松平常。” 护院?朱祁铭闻言哭笑不得,想想保安州北部的乡村该有多闭塞,竟然连锦衣卫都没听说过!不过话说回来,锦衣卫嘛,将其视作天家护院也不为过。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那可是天子的“护院”啊!若非方正给了本座几分薄面,而牛三又不发号施令的话,你二人恐怕早就在人间蒸发了! 这个方正还算够意思,回京后可得择机替他美言几句。 想到这里,朱祁铭料一时半会跟二人也说不明白,心中一烦,又开始了徒劳无益的劝说:“州城可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快回去吧。”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州城又如何?三十多年前我就来过!” 三十多年前?躺在你娘怀中吃奶的时候来的吧! “我翻过一座山,到过胡庄,足有三十里远啦,荀家护院中,就数我见过世面!” “咱们若撇下你不管,捧在手里的饭碗可就砸喽!荀家真是一户好人家呀,荀家上上下下谁的话最······” 又来了!朱祁铭头顿时大了,咬牙道:“大不了我给你家小姐留个字条,你们回去后,荀家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二人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不要字条,只要人。” 百理说不服痴汉!朱祁铭无奈,只得做了妥协,“我要在州城逗留数日,你们先找家客栈住下,静候消息吧。” “也好,不过,咱们每天须见上你一面才行。”一名护院道,见朱祁铭点了头,又有了得寸进尺的意思,“听说你是卢二娘家的亲戚,我看那些护院对你极为恭敬,想必这里的主人也是你家亲戚。卢二娘有这么阔气的亲戚,何必在卢家村受穷!诶,这么大的宅院,住在这里肯定十分舒坦!” “你二人不可住在此地,不可对旁人说出自己的姓名、籍贯,在何处做事也说不得,否则,你二人若说漏了嘴,我便回不了卢家村喽!”朱祁铭悄声道。 二人微楞片刻,赶紧闭上嘴巴,连连点头。 朱祁铭扫了门外一眼,见牛三将数十名校尉叫在离内室十余丈远的地方警戒,不让任何人靠近内室,突然之间心中莫名地多出了一份信任感,便出门吩咐牛三将二人带出宅院。
牛三不多礼亦不多言,默默领着二人出了宅院。 这个时候,方正已来到朱祁铭身边传膳了。 ······ 偌大的膳房只设一案一座,案上的开片竹管自外延伸而来,于案上曲曲折折绕一圈,又笔直通往室外。 曲水流觞!当年王羲之因曲水流觞而成就了不朽的《兰亭序集》,而朱祁铭却只能以此为戏,聊以抚慰漂泊已久的心灵。 窗外的晚霞与室内的灯火勾起了对往事的追忆,恍然之中,只觉得王府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 心中何止装着王府!此刻思念与忧虑交织并存,思念承载的是nongnong的亲情;忧虑盛装的是对卢家村难舍的情怀。即便置于天子亲军的严密保护之下,心中还是有太多的疑惑待解,有太多的掩藏无法解封。 似乎不必再与方正谈什么涿鹿山、松树堡的风景了,对一个冒死救护自己的锦衣卫千户,只需把酒言欢即可。可是,就算这点心愿,如今想要兑现,仍是太难!门外肃然侍立的锦衣卫,何人敢来与王子同席? “霓娘!” “霓娘请!” 门外响起锦衣卫的招呼声。淡淡的幽香先于轻细的脚步声抵达膳房,朱祁铭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形朝这边袅袅婷婷走来,竟是午后吹箫的女子! 霓娘?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称呼,让朱祁铭脑海中浮起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只是随着一声轻唤,那道模糊的人影未能成形便倏然散去。 “公子,一人难戏曲水流觞。”霓娘跪在案边,明眸流盼间,纤纤玉手握住酒壶,略一倾斜,金黄色的液体便缓缓落入洁白的酒盏之中,“这是出自绍兴叶万源坊的女儿红,公子年少,少饮几盏倒也无妨。” 佳人美酒,若再长六岁,他或许会体验到何为浪漫满屋。只是他却年少,心中除了疑惑,装不下太多的心念。脑海中那道散去的人影重新聚集,凝思之下,已然成型,赫然是那个留给他深刻印象的女子。 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