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把酒祝东风（1）
今日棋盘湖上风雨大作，离愁宫中却是交杯换盏，热闹非常。 百年名门离愁宫今日宫门大开，笑迎百家客，一尽地主之谊，二庆新任武林盟主选拔之喜，三贺离愁宫弟子拔得头筹，宁波宫主后继有人。岂不快哉！ 尤翩迁与宁波在江湖上共享盛名，乃是多年知交，此刻两人坐在一处浅笑盈盈，衣带飘香，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武当、青城、少林、峨嵋、昆仑以及其余众多与会门派，各路英豪亦是笑颜相迎，不问贵贱出身，大家同庆而已。 一时间但闻得整个离愁宫中喧闹不绝于耳。 萧华素来喜静，虽然他与萧妍和宁波的情分因为父母的缘故十分的亲近，更因为父母昔年之盛名，兼之他自己现在的盛名，在座诸君都想要与这位天骄相交一番，但不喜就是不喜。 随便找个托词，萧华便出厅离席。只得萧妍一张俏面艳色如同桃花，在宁波与尤翩迁两人身前身后跟都会绕个不停。 她年幼，亦不太通江湖中事，纯然可爱，宁波甚喜之。 离愁宫名为“离愁”，取自江淹的《别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之意，可见当年建立这一派系的开山之祖亦是个多情之人。只是情到浓处情转薄，道是有情却无情，于是终于有了这座离愁宫傲立江湖百年。 只是若门户中皆是女儿家，女儿家多情丝，此处又不是道观尼庵，难免有一入情关便无可取舍的存在，现今的宫主宁波何尝又不是如此？ 宫中虽然美伦美央，宫外纵然是绿树红花，又几人可甚离愁？ 萧华站在一棵硕大的古桑树下，不由得陷入深思。 他本来并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在这参天百年的古桑之下却有了诸多不该有的念想。 正在神思游走间，听到一女子的声音，爽朗明快：“原来虹jiejie在这里。”正是亓娇。 萧华一愣，才发现自己竟是无意识间走到了偏僻处。 抬眼看见面前的金丝细匾上三个行云流水般的草书“涌月园”。 于是止步。 便待转身。 耳里偏又听到姬虹的声音：“是亓jiejie吧，快请坐。” 耳听亓娇笑答道：“jiejie今日是新任的武林盟主，理当受江湖中群雄礼敬，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悠闲？可是让我这个想要与jiejie共饮的meimei找得辛苦呢。”她话是这样说着，但语气间却全无半点辛苦的味道。 萧华突然察觉自己至始至终觉得宴厅上的不足来自何方了，原来，新任的武林盟主缺席，所以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这样一想，他便也如亓娇一般，想弄明白姬虹为何不出席这盛宴。若她是因为年纪太轻出任盟主而畏手畏脚心生怯意，只怕早晚这中原武林会沦为旁人掌中之物。但看她当时接下尊天令时的落落大方，又不似如此，心下不由疑窦丛生。 于是，堂堂天骄做了一件他自己最不齿的事情：站在女孩子的窗下听女孩子们的墙根儿。 涌月园精致典雅，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均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品孤种。粗眼望去不过是极尽机心，别具一阁。但细心观望，才会发现这满园花树皆采九宫八卦之阵而植入，若是不谙此道者，踏入进这阁中，只怕便迷失路途再难走出。 姬虹与亓娇便一个站一个坐在离园门口较近的六角凉亭之内。是以萧华能听到她们的说话。 姬虹已经换了一身衣着，却仍是薄薄的水色，且清且淡，印着她秀雅的容颜。 亓娇仍是艳丽如同朝霞，一身红衣给她穿得便似彤云一般，明丽却不刺眼。 这两个女子在一处别一番好风景。 姬虹拉了亓娇与自己同坐，才笑道：“jiejie说笑了。meimei不过是个不谙江湖规矩的初出芧庐之人。哪里就真的担得起这武林大任。meimei在此只是在想，我不过是倖而得胜，自众前辈面前取得了尊天令，但meimei威不足以服众，武林中诸事凡杂，我处事经验全无，这武林盟主的担子着实有些沉重。” 亓娇眉眼一抬：“听jiejie这话，其实jiejie正在想着如何才能执掌好这手中的权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jiejie心生怯意。jiejie自不必担心，这十日中你技压群雄自是凭得真本领，在武功上便不会有人不服。再则这十日来jiejie你是何等样的人品想来大家也看得清楚，否则那许泊林也不会真的就卖个破绽出来。jiejie胜他，一是天理，二是人心，人心不可夺。jiejie若是忧愁日后统领江湖之事，有宁波姑姑与一众掌门，自然相商相量，慢慢便会了。谁人也不是生下来就懂得走路说话的。” 她口角锋利，竟是字字珠矶：“jiejie若是信得过meimei，便放宽了心。任是这江湖浪险，meimei陪jiejie一同闯下去便是了。”话中含意自不必言明。 姬虹直盯着她俏丽双眸，一双手紧紧握住亓娇的手，道：“好jiejie，有你这一番话我便心中有了七分的把握。正如jiejie所言，哪个人不是历练来的，哪个是生下来便会走路说话。” 亓娇亦笑道：“jiejie心中其实是大有主意的，若是怯意，自可不必日日争胜，其实jiejie对这武林盟主之位是极认真的。若是要做便做的最好，jiejie是这意思吧。jiejie现下在这里苦思，看似无头绪，避着人，其实亦是一种内敛，不张扬方是jiejie的本色，正好可以看清厅上人的本来面目。” 姬虹笑道：“jiejie真是我的知己。” 亓娇复笑道：“咱们这样jiejiemeimei的唤来唤去，到底不如结个异姓姐妹如何？” 她一向快人快语，更是极喜爱姬虹的人品性格，便一语道出。 姬虹恰有此意，点头道：“如此甚好！” 亓娇且笑：“那就捡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好了。” 两女同时笑出声来。 萧华听到她二人要结拜为异姓姐妹，心中不知为何也是一喜。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脸上一红，连忙转身展开轻功远离开去。 园中那两人相视一笑。 姬虹道：“门外那听墙根儿的可是走了。” 亓娇笑道：“不管他是谁，再好的轻身功夫也瞒不过jiejie这双耳朵。这天下间，我还真不知道有谁人的轻功能高过了jiejie去。” 姬虹一手拉着她，两人同跪在皎洁明月之下，以天为父，地为母，三拜而起，复三击掌，结为异姓姐妹。 亓娇拉了姬虹起身：“如今可是好姐妹了。只不知道你与我到底那个是jiejie哪个是meimei。” 姬虹道：“我生辰是庚申年七月初十。” 亓娇哎哟一声笑道：“我也是！” “哎？”姬虹又惊又喜。 亓娇复道：“jiejie是什么时辰？” 姬虹道：“辰时。” 亓娇又是一声哎哟，道：“那我可真得叫你一声jiejie了，我是未时生的。jiejie。” 她一声“jiejie”叫得极是亲热，直叫到姬虹心里里去。 姬虹一手自怀中取了那“罗衣翩翩”道：“既然是姐妹，此物便做jiejie予meimei的礼物如何？” 亓娇大喜过望，她也不推辞，只一径接过来细看道：“这就是在擂台上收了许泊林雨丝飘的罗衣翩翩？” 姬虹道：“不想meimei竟识得此物，这样，meimei当不负此物。” 亓娇喜道：“meimei幼时曾听师傅的旧友提及，还以为只是传说，可今天一见之下方知世上事无空xue来风。只是这礼物太贵重，倒教meimei一时想不起可以以何物相抵。” 她漆黑的明眸一转，自腕上褪下一只通体血色，艳如桃花的玉镯，递到姬虹面前：“这镯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meimei自小带着，实是meimei心爱之物。jiejie若是要嫌弃，meimei可不依。” 她巧笑嫣然，满脸都是做meimei的撒娇意味。 姬虹露齿一笑，由得她亲手将之戴在自己左腕上。 绯红的玉镯，衬得姬虹的肌肤更白更嫩，莹莹艳色给她整个人也添了一层艳光。 亓娇不由衷心叹道：“果然jiejie才是最衬这鸡血玉的。” 姬虹抬起手来，看着血色红镯，笑望亓娇。 两女皆是会心一笑，心中暖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