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伏杀
清晨,一行六骑趁着天色未亮之时,已是快马奔出了驿站,尘烟弥漫处,马蹄声远,往北而去,正是昨夜歇在此处的耿熙吾一众人,刚好六个,还都是一袭嘉兴卫兵士的妆扮。 身后,那林子里蛰伏了一夜的人随之快步登上拴在林子后一条溪谷里的马,随之打马北去,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一行六人。 这一众一前一后的,走后不久,这驿站里昨夜也在此处落脚的一队商旅也准备启程了,一边将货物往马上或是骡子上系,当中一个八字胡的,便侧头望了一眼正帮着他拉绳子,将箱子绑紧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莫不是新来的?” 那是个高大健壮的小伙子,裹了件粗麻布的衣裳,皮肤黝黑黝黑,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覆在头上,有些垂落下来,遮掩了一半脸容,五官里唯独一双眼,湛湛如同天边寒星,亮得很。闻得这问,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言语,但手下拉扯着绳子的手却并未停下,三两下,利落地捆好了箱子,又踱了过去,帮着其他人将装满货物的麻袋往马背上扛,之前那八字胡见了便不由点点头,虽然不多话,但却是个实诚的孩子,也不知罗老大是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个年轻人。 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必然都是家里穷,又有志气想让家里人过好日子,能吃苦的人。否则这天南地北的跑,风餐露宿常年不着家不说,若是遇到个山贼马匪,轻一点,血本无归,重一点,怕是连性命也会丢了,但凡家里有办法,谁又愿意走商呢?想到此处,八字胡难免心中唏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又忙活起自己的去了。 待得一切货物都打点了妥当,商队领头的罗老大一声令下,二十几匹马骡踢踢哒哒上了路,一串铃铛响,那是商队特有的标志……那年轻人抬起头来,一双半隐在一头乱发之下的双眸湛湛发亮,即便刻意抹黑的肤色,在乍亮的天光里,熟悉他的人也绝不会认错,不就是方才应该已经走了的耿熙吾么? 可是,他非但没走,还以这副模样混进了商队了。 从一早知道圣旨召他回京开始,他心里就开始有些不安。毕竟这些时日贾骐的焦灼他都看在眼里,贾家的人明里试探,暗里查访从没有断过,他暗中思忖,便已料定他之前想要取的东西只怕在那日便已落在那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手里了。只是那黑衣人身份不明,耿熙吾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怕贾骐他们也心中无数,这才反而疑心上了他,几经派人查探。他虽心中明了,暗自外紧内松地让他们查个彻底,偏偏东西没在他手里,自然一次次地查,却也什么都未查到。 但这很显然并未就此让贾骐和他身边的人打消疑虑,这次被召回京,即使没有陆詹来信让他尽力拖上一拖,他也能料到危机重重。 之后便与长风几个仔细商议过,定出了这招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在出城时,察觉到一路有人跟随起,便决定实施。 耿熙吾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仅凭这一招便能蒙蔽贾家人的眼睛。毕竟贾家人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不是凭空而来,而且,若是贾家人果真认定了那样东西在他手里,是决计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派来的人必然都是佼佼者,不会轻易被糊弄。 即便理智清楚,但耿熙吾还是抱了一丝侥幸,他日日盼着能早日返京,如今虽然挡在回京路上的不止是千山万水,还有生死伏杀,但他仍义无反顾。 可是直到在商队里仍然察觉到阵阵强烈的杀气时,他便知道,还是不行了。 不愿伤及无辜,他悄悄离了队,一步步往深山的林子里窜,身后窸窸窣窣,隔着不远的距离也是一串足音,同样擅长于隐蔽与追踪,前方逃窜的,后边追杀的,都恍若风声,一阵连一阵。 耿熙吾从不是一个畏战,只知逃的人,将引到此处,不过是怕伤及无辜罢了。如今离商队已足够远,他便也停下步子,转过身,单手习惯性地背负身后,神态平稳从容地等着人来。 脚步声近,却是由四面八方而来,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将他重重围住,个个太阳xue高凸,双目精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一来就这么多。
嘴角半扯,耿熙吾一向冷凝的面皮上掀起一抹笑,却让人很有两分毛骨悚然,“你家主子……不知是皇后娘娘,柱国侯爷或是贾五老爷,居然这么看得起我这一个小辈?” 不过杀他一人而已,居然精锐尽出? 没有人回答他,此刻,显然也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黑衣人中显然有人是头领,手一挥,发号施令,耿熙吾抬眸一惊,手半握成拳,已攒了力,随时准备迎头痛击。 而那些黑衣人也不预备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起刀落,十几道刀光汇聚成一道,由四面八方齐齐砍来,耿熙吾知,这一场伏杀,是为他而设,要想活,只能以命拼杀,踏着尸山血海活下来。 他,必须活下来。他还要回京城去。 他目中狠光暴涨,大喝一声,从后腰取出一柄短匕,横挡上前,那匕首虽短而薄,但却极为锋利,骤然发出的银光与那些杀人的利器不遑多让,眨眼便交缠在一处,难分彼此。 兰溪最近这几日很有些心绪不宁,自从听说耿熙吾从嘉兴启程开始就悬吊起的心没有丝毫的回落,反而随着他几日来的音讯全无,而越发惶惶然。她想尽了各种法子,想从父亲那儿,从师父那儿问得他的消息,却总是一无所得,她甚至不惜存了利用长漠的心思,派出了流烟,却没想,仍是无功而返。兰溪当然可以自欺欺人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她骗不了自己,父亲几日来越发的早出晚归,偶尔得见一面都越发凝重的脸色,让她心中的不安沸腾到了极点,她知道,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这一日,转眼离六月初六已有十日,她再也等不下去,正好赶上陆詹来了府里与兰三老爷闭门密谈,兰溪一早便让人看紧了外书房的动静,一得了消息便赶来将人双双截住,不由分说定要问出个明白。 “四郎……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