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亲近
马车一路徐行,出了城门,往城郊而去。一路上,却是行人如织,热闹非凡,不见半点儿平日的萧条之感。兰溪几人或骑马或乘车,见这情景都觉新鲜,不由将马车停靠路旁,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沿着苕溪岸边漫步而行。 下车时,兰溪和傅馨怡各自取了帷帽遮面,须臾间,傅修耘特意定神往兰溪鬓边望去,果见那乌鸦鸦的青丝鬓边,绽放着一簇荠菜花,而且是价值不菲、永不凋谢的那种。说不出来的介意,说不出来的不安,就是因着这簇神秘的荠菜花,就是因着那神秘的送花之人。 傅修耘的目光因着纷乱的思绪,有了两分放肆,以着兰溪一贯的敏锐,她早该察觉。然而今日,自从听了那“荠春”的由来之后,她便很是心不在焉。直到傅馨怡兴奋地拉扯着她迈开了步子,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江南果然要比京城暖和了许多,每年京城的上巳,别说赏花儿了,有时连冰都尚未化尽呢,冷得直缩脖子,谁敢当真为了漂亮就只穿着单薄的春衫出门?” 兰溪还有些迟钝地想到,是啊,前世在京城,她也在上巳节时出门踏过春,那一年的三月三,还当真如同傅馨怡所言,河里仍然漂浮着碎冰,她穿的,仍是夹袄,身上还裹了一件斗篷,仍觉得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可是,再看看现下周遭,草绿了,树枝上抽了新芽,甚至有几簇生命力旺盛的野花不惧春寒料峭,绽放出别样的色泽,当真是浓郁的春日气息。 看来,这江南也确有江南的好处。待得久了,竟也习惯了,如今想起京城的冬天,竟已有了丝丝的畏惧。 兰溪还在不懂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慨,那边,傅馨怡已经因着一簇野花,开心地欢呼一声,放开挽住兰溪的手,笑着奔了过去。兰溪恍惚着回过神来,看着因着一朵花,笑得如同孩子一般的傅馨怡,嘴角半勾,不由莞尔。 “怡儿被宠坏了,有点儿任性,却没什么坏心眼儿,孩子气得很,若她有什么冒失之处,还请表妹见谅。”傅修耘信步踱至兰溪身边,与她一同望着傅馨怡,轻声道。 兰溪转过头,望向他,见他目光专注而柔和地凝视着傅馨怡,嘴角带笑,不知为何,一刹那间,兰溪本还窒闷的心房竟似黑沉的屋子透进了亮光,得以呼吸,“没想到,表哥还真是个疼爱meimei的好哥哥。” “表妹这话的意思是,我不是一个疼爱表妹的好表哥?”傅修耘皱了眉望向兰溪,神色间居然有一丝丝委屈。 兰溪扭头望去,不知为何,突然觉着这样的傅修耘很是滑稽,似乎就这么一个表情,拉近了这四年的距离,哪怕四年前他们也算不得很熟,但这一刻,兰溪突然想起了那个方向感极差,总会迷路,却又偏偏爱面子不肯承认的少年郎,喉间痒酥,忍俊不禁,便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傅修耘见那轻纱绰约,微风轻拂间,如花笑靥若隐若现,也不觉随之而笑。 片刻后,笑声方歇,傅修耘眸光如水,静静投注在兰溪身上,“一直没有机会跟表妹道一声谢。” 兰溪眨眨眼,有些不解,“表哥,这谢从何来?” 傅修耘目光有一瞬的暗淡,却是稍纵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下一刻,他已若无其事笑道,“表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离开青阳时,曾留信请表妹相帮一事,表妹仗义相助,自然该得我一声谢。” 兰溪这才恍然大悟,俏皮笑道,“表哥说的是那幅画的事儿吧?那算不得帮忙吧?之前表哥不是给了我一匣子的石头么?要算也只能算是银货两讫。” 傅修耘一愣,还有这么一说? 兰溪见咱们的探花郎居然也有这么呆头呆脑的时候,当下更是乐开了花儿,“表哥,你就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儿了,你这样,若落在今上眼里,怕是后悔给你点了个探花郎了。” 傅修耘被这明显调侃的话,似是激出了两分气性,当下不客气地回道,“表妹好钢口。但出口之言还得慎重啊,说来,我这般玉树临风的外表有时也是一种负累,若是丑上两分,当日金殿之上点的便不是探花,而是状元郎了。”
这般自负到厚颜无耻的,果然也就是自家表哥了。兰溪惊愣了,摇头失笑。 “呀!你们快来看,那是什么呀?”傅馨怡突然指着近旁的水面,惊讶地叫道。 兰灏、兰洵兄弟俩本就走在水边,凑在一处不知低声说些什么,离得近,便也跟过去看。兰溪和傅修耘要离得远些,两人过去时,那三人已经俯身捞起了那水面上的物件儿,兰洵更是仰头喝了一口,赞道,“好酒。” 兰灏也跟着捞起一杯,喝了一口,细细品后,道,“似是京城丰味居的百香酿。” 兰洵将杯中剩余的酒喝尽了,展眉惊叹道,“我这杯怕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了。” 兰溪两人已走到近旁,抬眼间几片载着陶杯的荷叶顺流而下,兰灏、兰洵两人方才就是取了那荷叶上的陶杯,饮了那杯中之物。两人走至时,刚好听清这兄弟两人言语,傅修耘很是感兴趣地走上前,也俯身捞起了一只酒杯,而兰溪,却轻轻拧起了眉。 “没想到这江南果真多佳话,居然还真有人仿这魏晋名士不羁之风,行这真正的曲水流觞,我们今日当真有幸。”傅馨怡眉眼俱欢,笑着赞道。 那边,傅修耘已经品罢一口酒,惊叹道,“这应是京城黄家酒肆的梨花白了,只怕至少是五年以上的陈酿,此间主人好生大方。” “这大方不够,刚是挥霍才是。”兰洵笑言,却是冲着兰溪挤眉弄眼,很是有两分怪异。 兰溪狠狠瞪他一眼,沉着脸迈开步伐,顺着水流往上游走去。 “表妹这是怎么了?”傅修耘皱眉问道,好好的,怎的突然便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