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摩崖
“不是说买一箱盐一桶清油吗，怎么只买了一袋盐，怎么又买了两桶清油？”祝三阳有些不乐意，虽然张颠十分为他着想的果然是回美格县城才买了盐和清油，但是这数量的搭配让他很是不满。 盐多轻啊，一箱也不见得有十斤呐，这油多重啊，眼前这么一桶绝对超过二十斤了啊！ 祝三阳的小心思张颠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就是不搭理祝三阳。 从昨天到现在，类似这样的小把戏张颠可是故意为之了好多，每一次祝三阳有达到临界点的趋势，张颠就会演上一出鬼上身，这无疑让祝三阳很是憋屈。 “我们去哪！”祝三阳把盐装包里，把油一提，显然是认命了。 “我们回摩罗翁觉啊，回去顺路把这些东西给俄尔送去。”张颠说得有些理所当然。 “你个骗子！你昨天不是还答应我，今天还要带我去玩半条命的吗！”祝三阳原来已经开始惦记着电脑游戏了。 这让张颠有些高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要是能在电子竞技上擦出火花来，再加上源自于张野的一切，梦想，还会遥远吗？ “不是我骗你，是美格县城还没有网吧啊，没有网吧，没有电脑，怎么玩电脑游戏呢？还有再玩下去，花花你还要不要了？放心吧，冬天大雪封山，我们直接住峨眉去，多的是时间来玩电脑。” 张颠说得是实话，说是县城，也是邛都的小弟，但是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美格县城比起宁台来都差得太远了。 美格县城是解放以后才新建的，城在半山腰，只有一条街，从头到尾只需要五分钟不到就可以把整个县城逛完。 这里连一张新版的神州地图都找不出来，还指望能有网吧？ 也就是因为这，雄心勃勃的张颠才会带着祝三阳去峨眉来了个大采购。 采购的东西很单一，除了几套衣服和几只用来哄骗祝三阳的香酥鸭子之外，张颠买的全是书。 地理书买的是《蜀川地理风情人物志》，摩罗翁觉这个称谓就是张颠从这本书上看来的，这是大风顶主峰的名称，听上去很有民族色彩，不过张颠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生物书买的比较多，譬如《珍贵木材指南》这样风格的书籍张颠就买了五本以上，再算上一些珍惜动植物繁育配种之类的书籍，光生物类的书籍起码就有五十来本。 再加上几本字典和《论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样五花八门的书，两个超大号登山包就这样塞满了，这么多东西，全是祝三阳一个人拿，就是三阳真的可以开泰，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现在又买了盐和两桶清油，祝三阳双肩上一边一个登山包，就连手里也闲不住了。 最让祝三阳无法言语的是，头发颜色十分花哨的他和张颠在旁人的侧目之中奔出美格县城后，每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张颠就会将一块鸭子rou塞进他嘴里。 娘哩！我齁得慌呐！ 这玩意好是好吃，可是吃多了也咸啊，猴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祝三阳的心里在流泪，之前他从来没敢想过，一粒盐都恨不得掰成两个半粒来用的自己，今生今世居然还能再有被齁住的时候？ 一只鸭子吃完了，祝三阳有些沉默，刚想说些什么，另一只鸭子又开始了。 又一直鸭子吃完，祝三阳彻底哑火，他已经被齁得说不出话来了… 至此，张颠把祝三阳手上的清油接过，开始了负重登山，一天一夜后，一鼓作气的两人赶到了俄尔家。 依山傍水的一块小空地上两间又小又破的小土坯房，俄尔的家地理位置不可谓不好，俄尔家的境况不可谓不凄凉。 俄尔有些老了，恐怕都得有六十岁了，他十多年前花了全部家财买回来的的老婆在三年前死了，留下了一对刚会走路的儿女，为了这两个成天冷得鼻涕横流的小家伙，俄尔的吝啬，甚至在整个美格县都是小有名气的。 “俄尔买老婆是不是犯法的啊？肯定是！不然他住在这里干嘛！那既然都是逃犯，我们和他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恩，我们得对那俩小家伙好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呐。” 祝三阳有些感触，因为他还是有点喜欢逗弄俄尔家那两个小鼻涕虫玩耍的。 “彝族人家相亲的流程是这样的，男女双方当着双方的亲戚朋友看一眼，看得上，当场说价格，说好了以后男方给女方钱，收了钱，女人择日而嫁，然后她就是他的老婆了。很封建，很原始，但这就是他们的风俗和传统，不算犯法的。” 这是《蜀川风情人物志》上面的说法，张颠看过一遍。然后他后来还看了《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现在却能准确无误的把这个理论说出来，这记忆力不可谓不恐怖，但是这在张颠想来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传说中的穿越者都是自带此类功能的。 说着说着，张颠和祝三阳都看到了门口有些茫然的俄尔，祝三阳朝他咧嘴哈哈一笑，俄尔这才回过了神来，一时间俄尔有些咬牙切齿，这两个贼！偷盐，偷猪饲料口袋，还偷鸡！这次来他们还想偷什么！俄尔的警惕心理一下就提了到了摩罗翁觉那般的高度。 “猴哥，你说俄尔那个小气鬼会不会把我们送给他的东西卖了，拿去再换一个老婆回来？”祝三阳突然很是神往，他在想，要是熊开花也能这样该多好，那自家爷爷几斤银子拍出来不就完事了？哪还用得着自己整天担惊受怕的！ “不会，俄尔有心无力了。”张颠十分笃定。 “睡觉还需要力气呐？”祝三阳十分好奇。 “那可是个体力活！”张野是个过来人，张颠也算得上是小试过牛刀的，对于这事，还算得上是有些心得。 “你就蒙我吧！”祝三阳不明觉厉。 两个人说得高兴，连俄尔何时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们都不知道。 “我的力气…很大很足！”俄尔的汉话说得不太利索，但是张颠还是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给脸红脖子粗的俄尔比了个大拇哥，然后献宝似的把清油递给了一脸写满了‘我是超人’的俄尔。 “菜籽油，给阿兹莫和伍切尝尝吧，味道香着哩。”张颠和俄尔说起了彝话，祝三阳顿觉鸟语花香的同时，抱着两个朝他飞奔而来的小鼻涕虫玩闹了起来。 “你们是遇到鬼了吗？怎么头发弄成这样了！还给我送东西？我的盐呢？一袋，不能多也不能少，还来就行了，菜籽油我不要！”俄尔眼放精光，精明的光芒。 深知俄尔脾气的张颠对此早有准备，十分利索的把那袋盐扔给了小算盘可能已经在叮当响的俄尔，招呼童真无限的祝三阳提着清油就欲离去。 “阿兹莫，把那个大个子缠住，伍切，来把这个小个子的大腿抱住！” 对于张颠这一手釜底抽薪，俄尔也顾不上面子了，当即还了他一个杀手锏。 张颠笑道：“不用这样，我们进去说吧？我带了好东西回来啊，不过，你得把你家的秆秆酒拿出来才行。” 好东西说的自然就是香酥鸭子了，秆秆酒则是彝家特产的酒，度数不高，味道香醇。 酒rou排开的时候，祝三阳看着鸭子都有些想要落荒而逃了，索性还有些荞面馍馍和洋芋可以让他死磕，这无疑让俄尔家的两个小鼻涕虫笑开了花儿，他们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rou食。 “小羊，你带小家伙们出去吃，我有事要和俄尔说。”张颠下了命令，已经对张颠的发号施令有些条件反射的祝三阳二话不说拖着两个小鼻涕虫就要出去。 他这一拖，两个熊孩子哭得哇哇的，没办法，祝三阳只得回身拿了一只他现在已经有些深恶痛绝的鸭子塞到两个小鼻涕虫手里，这才让他们雨过天了晴。 祝三阳不知道张颠和俄尔谈了什么，反正当他带着两个小鼻涕虫回去的时候，两人手把手勾肩搭背的样子，就好像亲兄弟一样亲密无间。 摩罗翁觉的山崖下，两间土坯野草房，在这一年的夏天，多少显得有些风雨交加的感觉。 当时光飞逝，当那条名为大风溪的山间小河变成一个超级豪华的别墅的护院河流之时，俄尔已经是整个大凉山都排得上号的富家翁了，他的这个别墅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摩崖。 想当摩崖别墅女主人的美丽姑娘不是一个两个，可他却总是拒绝，祝三阳不止一次问过他这是为什么，他却总是不回答。 祝三阳对于男女之事还是有些模糊，张颠却是清楚的，他在想，俄尔，看来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不止张颠一个人这样想，不然以俄尔现在的富裕程度，就是买一百个老婆也不在话下的嘛。 这一年的冬天，摩崖别墅哭声阵阵，俄尔死了… 张颠花钱请人在别墅旁的山崖上给他弄了一个摩崖石刻一般的墓碑，然后将俄尔火葬了。 火葬也是彝人的传统，这是俄尔要求的，当张颠把俄尔的骨灰从摩罗翁觉山巅洒落的时候，张颠隐隐看到了远方风雪之中那秀美动人的峨眉四峰。 摩罗翁觉是雄壮高大的，与之相比，峨眉有些矮了。 俄尔，与之相比，自己也有些矮了。 风雪之中，张颠和祝三阳哭声震天，或许是因为俄尔的死，或许是因为生意伙伴没了，或是只是因为近三年没有再哭过的他们，有些想哭了，也或许只是他们终于知道了俄尔不续弦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