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情恨两难断
三佛岛的海风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清凉，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一切又似乎根本没有开始。郑和在叶承那里得知了关于忘思果的事情，于是派遣军队几经搜寻，终于在岛西深山中找到了这种果实，然后一把火付之一炬，但是究竟如何才能解了这忘思果的药效，一时间郑和与叶承都是没有任何办法。 受伤未死的霍然也被郑和军队找到，并告知了叶承，安排其在船上由御医妥善医治。 郑和需要在三佛岛中逗留几日，因为很多激战过后的事情还需要善后，叶承与钟晴正好有了闲暇也可以多休息几日。 这一日郑和十分挂念霍然伤情，于是专门登船看望，等来到霍然所在船舱挑帘门进入时发现，他正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我以为你会忘了来找我。”霍然没有睁眼，好像知道来的人是叶承一样。 “霍将军，你伤势可有好转？”叶承进入后矗立一旁问道。 “谢谢叶公子挂念我的伤情，只是霍然不知公子是否还有更为挂念的事情？”霍然幽幽道。 叶承在屋内慢慢踱步，他知道霍然说的是什么。 “霍将军，坦白相告，我叶承此时心中百转千回，也没有个定论。”叶承道。 霍然轻轻一笑道：“我就知道是如此的，一个人如果生活的安逸了，并且马上就会有大好的仕途前景，如何会再去为自己死去的人去承担那份仇恨呢？” 叶承听罢正色道：“霍将军，你误会叶承了，叶承岂能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再说此次来三佛岛叶承也绝非是为了郑和或者朝廷，更不是为了皇帝，我是为解救那些孩童而来。” “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在郑和面前提出一定让他引荐你见皇帝的要求？又为何迟迟不来见我，只字不提复仇之事？难道你忘了，正是你那皇帝父亲想要亲手害死你的母亲吗？难道你也忘了，正是因为你那父亲的薄情寡义，才会让你母亲郁郁而终吗？”霍然如连珠炮一般向叶承发问道。 “我自然是不会忘得，所以此次我求郑和引荐我见皇帝，也就是我那父亲，正是要亲眼看一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叶承答道。 霍然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说道：“叶公子，我这身伤疤全是拜朱棣所赐，但这些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如果你不能替母亲报仇，恐怕上违天意，下负母意，让你母亲九泉之下也是难以安眠的。” 叶承苦笑道：“但霍将军你可知道，我母亲临终时时如何嘱托的？” “霍然不知。” “母亲只字未提复仇之事，他让我有机会就与父相认，在父亲出某个一官半职，一来可以尽忠报国，二来日后可以承欢膝下，父子共享天伦。”叶承苦笑道。 “你母亲真是这么说的？”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如此，母亲至死也没有跟我提过那段大火的经历，若非霍将军你言，我根本就不会得知。如今你让我复仇，母亲让我侍父，叶承一时间确实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有一点叶承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这个当今的天子，我的亲生父亲，我必须要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再做定夺。”叶承斩钉截铁道。 霍然叹了一口气，仰面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好吧，你有你的想法，我不能勉强，但是如果你父亲不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个天下就真没有什么公理可言了。” 叶承躬身道：“霍将军，你重伤未愈，还是好生休息吧。你的救命之恩，叶承一定会用一生报答，但这件事上，还是请霍将军能够容我自行定夺。” 霍然嘴唇紧闭，不再说话，叶承见状便轻轻退了出去。 来到甲板之上，叶承看着迎风飘扬的郑字旗以及那些来回摇曳的桅杆，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竟是久久不能平复。 “叶承啊叶承，你终于有机会见到你的父亲了，是他生了你，但也是他害得你的母亲悲苦了一生，现在你终于有机会找他一问究竟了，如果他真是那样负心的人，你是否要一剑刺穿他的胸膛呢？如果真是那样，你又是一个孝顺还是一个忤逆的人呢？”叶承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 “叶哥，你在这里呢？”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叶承的思绪被突然打断了，他连忙顺着声音望去，但见一位身着紫色软罗裙，面若凝脂、清丽秀美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正是崇明岛主“小孟尝”魏冲之女魏柔。 “魏姑娘，没想到你在这里呢。”叶承招手笑道。 魏柔也是一笑，然后婷婷袅袅地走上近前施礼道：“我是偶然经过此处，正巧发现叶哥你从船舱中出来呢。看样子你有烦心事，不知魏柔能否帮你？” “沧溟城破，孩童们已经知道，罪魁匪首陈祖义又已经落网，如今的三佛岛已经被肃之一清，我又怎会平添什么烦心事呢？”叶承笑道。 魏柔摇摇头道：“不是的，叶哥你骗不了我的，魏柔虽然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资质愚钝的弱女子，但是你心中的喜怒哀乐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真的没事，不用你挂怀了。对了，你回到中原之后有何打算？”叶承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因为这是他与永乐大帝之间的私人恩怨，是父与子的情仇纠葛，他不想让外人过多知道，更何况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我......我不想怎么样，四处漂泊，寻个安身之处吧。”魏柔支吾起来。 “你不想去找你的父亲？”叶承问道。 魏柔听罢连忙摆手道：“父亲已经不知所踪，我又如何能够知道他呢。” 叶承大笑起来，他知道魏柔虽然外表看似柔弱，其实极有主心骨，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害怕别人知道她要去找魏冲，因而跟踪者她，这样当她找到魏冲的那一刻，也就是她将魏冲暴露出来的那一刻，所以她才会讳莫如深，为的就是不让别人认为她会去找魏冲，从而让魏冲可以安全度日。 叶承看破却没有道破，因为他此刻的心情更能明白魏柔的想法，一个父亲即使再无恶不作，他终归是儿女的父亲，作为儿女又怎能忍心去伤害自己的父母呢。 叶承此刻正在想着万里之外的父亲，如今的明成祖朱棣，而中原应天府中，朱棣也在想着他的心事。 “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朱棣问道。 “没有。”道衍和尚的回答总是如此言简意赅，能用一个字表述的，他从不用第二个字。 但是如今不比以往，朱棣开始有些不耐烦道衍和尚的这种态度，再他看来这种方式已经不是一种自信干脆的表现，而更像是一种敷衍。 “郑和已经去了有些时日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根据密探来报，建文帝一行应该是往南走了。”朱棣声音低沉但有力。 “郑和的军队如今已经开拔三佛岛，贫僧收到的最后一封来信就是他们启程从崇明岛离开前夕发来的。如今应天府庭院中的绿叶都开始变黄了，想必三佛岛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道衍和尚道。 “袁珙日前也已经派人回禀并未发现建文帝的行踪，陈瑛早先时候也已经说过了，没有发现建文帝下落，如今郑和也是归期渺渺，难不成这建文帝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朱棣抬头看了看宝殿墙壁上挂着的宝剑。 本来这墙壁上挂着三柄宝剑，一日绿衫，一曰晴日，一曰月华，如今却只剩下两柄，那柄月华剑已经在叶承那里。 “和尚想问皇上一句话。”道衍和尚道。 “广孝，你我还用如此见外吗？多少年来咱们都是一路走来的，你在我面前就可以大胆地知无不言，我一概赦你无罪就是。”朱棣拍了拍道衍和尚的肩膀笑道。 道衍和尚听罢先是一躬，继而说道：“谢皇上，和尚想问的是您如紧锣密鼓地去找建文帝，是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其除掉？” 朱棣目光移动向道衍和尚，然后道：“确有此意。” “处掉之后呢？皇上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道衍和尚继续发问道。 “后果就是中原从此安定，社稷可保无虞。”朱棣道。 道衍和尚听罢笑着摇摇头道：“非也，如今靖难之后盗贼蜂拥，江湖也已经开始动荡不安，各路枭雄英杰跃跃欲试，虽然目的各不相同，但打的旗号却都是恢复正统。一个建文帝死了对他们来说难道是坏事吗？他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推荐上自己的皇帝或者干脆用个傀儡冒充帝王，真的死了，假的也就无从分辨了。” 朱棣手捻须髯，缓缓道：“你的意思是？” “杀一个人有时候不如留着一个人对自己的帮助更大，如若我们留下建文帝，以他的能力和魄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东山再起的，更何况京城根基已固，建文帝与他的余党是没有机会的。但是若有人冒充了他的旗号，他却是势必要站出来反对的，这样就会让那些胆敢起兵谋反的人名不正言不顺，由一个真的建文帝替咱们清除假的建文帝，不是一件好事吗？”道衍和尚侃侃而谈道。 朱棣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他走到墙壁跟前，缓缓将其中那把晴日剑摘了下来，仓啷一声剑已出鞘，只见他提着宝剑，向道衍和尚慢慢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