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可怜可憎
陈宗元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郑和话中的意思。自己身为这三佛岛主陈祖义的义子，参与了诈降谋划，并且还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如何能够没有罪过呢？ “自从得知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之后，我已经对这世上没有什么留恋了，只请能够亲眼看到你们将这恶贼处死，我就死而瞑目了。”陈宗元道。 在刚才说话之际，郑和早已安排人将陈祖义抬走医治，此时点头道：“郑某答应你这个要求。” 叶承在旁颇为陈宗元惋惜，虽然他确实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却绝非出于自愿，而是被陈祖义利用，如果因为此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惜之极。但是又转念一想，惩罚陈宗元应在陈祖义之后，到时候向郑大人求情，事情必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当即对此提出异议。 “来人！将贼首之子陈宗元带下，念他携父投诚，先好生看管起来，待凯旋回朝再行定夺。”郑和吩咐道。 等士卒将陈宗元带下后，郑和转而对叶承道：“叶少侠，沧溟城刚刚攻破，事无巨细还有很多等我处理，郑某先行一步，等安顿好之后咱们再畅饮一番，也好让郑某聊敬少侠屡次相救之恩。” 叶承笑着摇摇头，拱手待郑和离去，自己的心情却是无比沉重。 看着应宝殿，沧溟城中的官兵来来往往忙碌着收拾残局，叶承不由得想到了当时在崇明岛击败魏冲后的景象，但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有钟晴相陪，还有霍然、胡三笑等人，如今一样忙乱的场景之中，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矗立在那里。 “连陈宗元也不知道晴儿现在何处，茫茫三佛岛，我该去哪找寻她呢？她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叶承一遍遍重复着告诉自己。 如果就此自暴自弃，也许叶承就不会是叶承了，他在悲伤中猛然间想起了一个地方，于是向身边军卒借了一匹马来，没有知会任何人，急忙向那里奔去。 此时的钟晴的确没有死，但是她却比死还难受，因为现在的她被柳月娥带到了一个平生从没有待过的肮脏地方，这里的污浊让钟晴感觉快要窒息了，但更令她惊讶不已的是，这个污浊的环境下竟然还有上百人与她同在一起。 这里就是凤鸣山的凤鸣洞，陈祖义在得知大明船队到来之际，就提前将所有从中原掳掠的儿童藏在了这里。 凤鸣洞虽然有一个好名字，但其实却比鸡窝强不到哪里去。这些孩童被一百多岛上的喽啰严加看管着，根本没有外出的机会，吃喝拉撒都要自己在洞中解决，如此条件之下这里的空气环境可见一斑。 钟晴是富家子女，钟万候历来对她无有不从，什么奢华的旅馆客栈没有住过，如今却要蜷缩在这凤鸣洞中，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怀娥，你放我出去！”钟晴终归是大小姐脾气，忍不住喊了起来。 但清脆响亮的声音没有召来柳怀娥，而是召来了两个目露凶光，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只见每人手中拎着一条皮鞭，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钟晴的面前，挥鞭就打。 钟晴连忙双手护住脸，身体蜷缩在墙角一隅，她哪里受过这等罪，钟万候平日里连一个手指都不会动她，如今却要挨着鞭子，当即疼的钟晴真感觉生不如死一般，但她倔脾气上来了，任凭皮鞭加身，就是不肯松口，反而嚷地更加起劲。 “柳怀娥，你没有听到沧溟城的炮火声吗？现在郑和的军队肯定已经攻破了城池，什么王策之流早就死了，你还不识时务，将我和这么多孩子囚禁在这肮脏不堪的地方，等到大军一到，必定将你砍头！”钟晴大声说道。 也不知是钟晴的话还是皮鞭声吸引到了柳怀娥，只见不一会儿功夫，柳怀娥便晃动着她那诱人的腰肢来到了洞口。她先是一皱眉，继而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先是看了看那些蜷缩做一团，已经萎靡不已的孩童，继而将目光落在了钟晴的身上。 “好meimei，这都是命，沧溟城的事情咱们都管不了，咱们只能顾自个儿眼前不是？”柳怀娥说着，手帕并没有从口边拿开。 “既然你还担心自己的安危，那还不赶紧将这些孩童和我放了，说不定叶哥哥他们赶来之后还会饶你一命呢！”钟晴道。 柳怀娥却笑了起来，如同花枝乱颤一般：“meimei，当初害死我父母，将我掳掠来强迫我、欺凌我的王道明死了，后来登岛硬要我做他小妾的陈祖义死了，现在恐怕连那被我玩于鼓掌之间加以利用的王策也死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能报的仇也都报了，我早就不想什么饶命的事情了，因为我对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我又怎么会去考虑什么让他们饶我一命的事情呢？” 此时两个壮汉早已停手矗立在两旁，虽然只是被抽了七八鞭子，但钟晴只感觉到浑身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如今听见柳怀娥的一席话，不禁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问道：“既然你都想去死了，那还不赶紧找个地方去如你所愿，干嘛要在这里害我们呢？” 柳怀娥笑得更加开心了，她转身看了看洞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一辈子不长，却受了一辈子苦，你们的一辈子还长，却马上要享一辈子的福，你说我要是这么死了，你们会记住我吗？又岂非对你们太过便宜了？”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先前你说你的遭遇时，虽然也觉得你可恨，但起码还同情你有些可怜，如今看来你的可怜也无法掩盖你内心的可憎！”钟晴道。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这些男人手中的玩物，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恨我，他们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只花瓶，一只茶杯一样，现在你能恨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柳怀娥凄然一笑道。 “你真是死不悔改的女人，说吧，你要把本小姐怎样才高兴？”钟晴对柳怀娥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柳怀娥一只脚已经迈出洞口：“你说的不错，刚才的炮火声已经停息了，想必沧溟城已经被官兵攻破了，其实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破城之后一定会来这里找你们的，我即便想走，也已经无路可去，更何况我并不想走呢。在这山洞之中，就在你们待得脚底下，我早就安排人埋好了炸药，等到你的叶哥哥和其他人来救你们时，我就让你们永远厮守在这里。” 钟晴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想到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那么即便叶承来了，也很可能会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和自己死在这凤鸣洞中。 本来殷切盼望叶承到来的钟晴，如今却反而极力想让他不要再来。但是叶承想起来的那个地方，正是凤鸣山。 穿越茂密的树林，叶承不断遇到在荒郊野外避难的百姓，眼见得有个老农携孙依靠在一棵大树旁，叶承连忙下马走到近前问道：“这位老伯请了，在下姓叶，想要去凤鸣山一行，不知该如何走？” 老伯仿佛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吃饭了，眼皮松弛下垂着，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叶承，缓缓道：“再走五里地有个三岔口，沿着最左侧的小道一路向北就到了。不过你这小伙子真是奇怪，大明军队来了，听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不找个地方先躲起来，骑着个大马招摇过市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 叶承一听便知这些百姓必定是受了陈祖义、王策等人的蛊惑，认为朝廷军队是来抢夺烧杀的，于是淡然一笑道：“老伯有所不知，我就是跟随大明军队来的人。” 老伯不听则以，一听之下连忙抓住小孙子的手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往后跑，但因为年事已高更兼连日逃亡饮食俱废，体力羸弱之下竟然是没有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孙子的手被爷爷拽的生疼，不由得小嘴一咧，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不要紧，旁边不远处的村名都注意到这里，以为有官兵前来林中捉人，一个个都拿起随身携带的锄头、镰刀，纷纷聚涌过来。 叶承看到此景，不由得笑道：“老伯勿怕，我虽然跟随大明船队而来，却是江湖中人，并非官府之人。” 这时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大声道：“管你什么江湖中人还是朝廷中人的，你来我们这三佛岛就是该打！” “是啊，该打！”“本来过得好好的，是她们让咱们现在无家可归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继而有几个胆子大的村名迈步上前，其中一个手举锄头，冲着叶承搂头便砸。叶承微微闪身避过，道：“各位勿怕，请听在下解释......” “你找阎王老儿去解释吧！”一个矮胖的百姓突然挥舞镰刀又砍了过来，叶承哪能与这些寻常百姓动手，又是闪身避过。但是事与愿违，叶承的忍让却让这些百姓更认为他是心虚胆小，一时间又有三五个加入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