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故生忧,故生怖(下)
第三十四章:故生忧,故生怖州城里的居民,还不知道郊外正有一场屠杀正在进行往常,买卖之声隔街相闻。 离城南渡口半里,一间茶馆里,白娴正坐在二楼包厢茶桌旁,神色焦急,不住地向窗外眺望。此时天快近晚,距派人出去已经过去四个多时辰了,江龙帮的人却还没有回来报告,也不知事办得怎样。 左等右等,终究不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白娴终于不耐,振了振衣裳,决意冒险到渡口去打听一下,看秦苏三人究竟下落如何。付过茶钱,急冲冲奔出门去,哪知刚拐过两条巷道,迎面却见同门师妹蓝彩英东张西望的,正向这里疾步跑来。 “师姊!师姊!原来你在这!”蓝彩英一见她便惊喜地大喊,“我和孔师姊找你半天了!”突然间看见白娴穿着一男装,面上不由得浮起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里敌人众多,我在乔装打听消息。”白娴轻描淡写的说,问她:“找我干什么?我让你们去查找师傅的下落,然后回客栈等我,你怎么不听命令跑出来了?” 蓝彩英道:“我们查到师傅的消息了……师姊!师傅不见了!她把掌门戒指和护符都留下来……还有两本书和一封信……在孔师姊手里舀着呢!” “啊!什么?!”白娴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了?让师傅把从来都不离的掌门戒指和护符都留下来?!她抓住师妹的双手,急问:“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 蓝彩英道:“我和孔师姊按你的吩咐,挨家拜会江湖同道,结果在来到双林派的时候,掌门陆师叔就把一个包裹交给我们了,说是师傅六天前留下地。让他们转交。孔师姊问他师傅可交待过什么话,陆师叔说,师傅走得很匆忙,没留什么话,只说去打探敌人消息。” 师傅把掌门戒指留下来,显然已有交接之意。 白娴心里默默的想,看来师傅追查的敌人危险之极,她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蓝彩英拉着她的手,道:“师姊!咱们快回客栈吧。看看师傅信里怎么说。这件事十万火急,咱们得赶紧回山报告给师伯!” 一句话提醒了白娴,她截然说道:“不行!现在还不行!你先回去,和孔师姊守在客栈里等我回来!我正在查一个贼子的踪迹呢,可别让他逃了,说不定他正和师傅的行踪有关连。”蓝彩英听说,当即把手放了,问:“查到了?!在哪呢?”四顾张望。 白娴道:“在前面跑了!我不多说了,你快回去!” 蓝彩英无奈。只得说:“那……我先回去了,师姊你要当心。” 白娴挥挥手,头也不回,便向渡口急奔。十万火急之事……不错!现在正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师傅把掌门戒指留下来,便是决定让师伯新选出掌门人了,山上的诸位师妹的德才不足,皆无可虑之处,唯一能够与她争夺这个位置地,便只有秦苏。此时真正十万火急的事,便是尽快把秦苏弄死。彻底绝掉后患! 从草dàng)中出来,胡不为三人都累得精疲力竭,几番生死交蘀,悲喜侵袭,实在耗人心力。眼见着云木两个长老大开杀戒,将一干黑衣捕快尽数杀灭。三人便不再停留原处了。范同酉听过云长老自称“复周会”,又见众弟子蒙面,知道他们想隐藏来历,不牵连贺家庄,便不去上前相认。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三人稍事休整过后,便向着南方直行。老酒鬼心想,敌人势力庞大,既已知道他们的行踪。定然会在前路作下布置,若是三人还按正常路线北上,只怕要中他们的圈,惟有反其意而行之,南下鄂州,再取道向西,方可逃出生天。其实现在还有一个隐忧,便是跟踪在暗处的施足孝,此人死缠烂打又卑鄙无耻。实在难防,只是范同酉见识过胡不为的青龙。大感惊喜,有这条纯阳青龙护驾,那些破烂死尸的威胁便也减弱了许多。两害相权,取其轻者,施足孝相对于那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物和官府,无疑更好对付一些。 一番奔波,天很快就晚了,月亮上中天。光州南郊十余里便有绵延的山林,三个人跑到山前,毫不迟疑便一头扎进去,只往树密之处穿行。料想再跑过半夜,追踪地人便该难以跟上。 树林中杂木藤萝极多,枯腐的树叶厚厚堆积,极难行走。三个人心有所忌,都默不作声屏着呼吸行路。胡不为浅一脚深一脚的跑着,见左近杉树和樟树森列成墙,阔叶植物随处可见,一时恍生昨之感。 前年,也是在光州,也是在夜间,也是被捕快追杀,也是慌不择路逃入山林……今局面,与曾经之事何其相似,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玩笑,让他隔过两年之后重新跑回到原点上。 前年遁入山林,避开人间,父子俩因此得已存安。今呢?再次逃离那个纷纷扰扰的红尘乱世,会不会仍如前时,跟厄运抢得一丝喘息之机?胡不为不知道,现在前路茫茫,让他根本看不清方向。只是随着路行渐远,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愈来愈坚定了。 “熙州不去也罢,现在天下处处混乱,倒不如在这山林里活得自在。”胡不为想。 几年来的经历已经告诉他,有人的地方,就有不足,就有心机,风险随时而生。他无从预测哪一张脸孔下面会潜藏着对自己不利的念头。他想要活命下去,惟有这样不通外界的荒山野林,不与外人接触。 再回思起前年感慨,更是印证了这个想法。当时在山崖下,胡不为心中就有疑问,为何天下万物,总活得不如意。那头带着幼子被自己击杀的母熊,带着眷恋死去。妖怪妹子单嫣。负重伤,柔可可,在十五元宵与他挥泪作别,至今不知消息。而苦榕老前辈,因为孙女柔儿之伤,英雄垂泪,何等凄惨。甚至于从西京带出来地猴子都脱离不开人世的苦难……他们缘何而遇上困苦磨难?就是因为遇上了人,若是他们从不跟人打交道,一生也不会遇上那么多挫折和颠簸。 u 难道这正是天下万物尽受煎熬之苦的根源? 单嫣读颂之词,言犹在耳: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天地本有,阳自生,万物受尽磨难,那造化何来?天下芸芸众生的命运从何而来? 是人 之善恶,难道便是催生出这命运造化地来由? 月光淡淡洒落。穿透树隙零星的落在空地上。胡不为看见了前方一块奇特地岩石,三块巨石相堆,突角前探,象一只久经年月的老龟,默默仰望苍天。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范同酉和秦苏讶然望向他。 “两年前,我在这里过夜……”胡不为指着那块岩石说,脑中景物飞换,前年雨夜的景又一次进入脑海。“那时我受了伤,被官差追赶……跑到这里就下雨了,我又冷又饿。就躲到里面去休息……”胡不为如着梦魇,低着声讲述。他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抚摸岩石。石上覆满了青苔,结如铜钱,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而成,苔藓不知人事。荣了枯,枯了复荣,年年如是。眼前人在这两年间经历了无数悲欢和动dàng),这块石头却丝毫未有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它离开了人,独自空居,方得安然保全的吧。 “这里倒是个休息的所在。咱们跑很久了,就在这里休息吧。”范同酉见胡不为状特异,担心有变,当下便道。三人席地坐下来。听树林风涛峻急,野兽呼啸,却幸没听到其他异响。 秦苏出去捕猎,不多时逮了一只黄羊过来。没水刷洗,只得将就把皮剥了,斩两条后腿烧烤。胡不为沉在往事中,想起自己连年遭遇不幸,人世再无立锥之地,又再追至妻仍在之。恩无间,与今境遇实在不可相比。心中悲怮,一直便没再说话。直过了好久,秦苏把羊腿烤好了,递到他手中,方略略分了心神。 “胡兄弟,两年前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范同酉打量了一下四周,眼见左近树木排成铜墙铁壁,地上枯枝腐草极厚,显是不通人迹地,怎么也想不通胡不为竟然会两次进入此地。“如此巧合,当真是千中无一了。”范同酉想。 胡不为源源本本,把自己当年如何在苏府作客得神医之名,之后因蜈蚣内丹被陷害入狱,得到刑兵铁令又让官府追杀,光州一轮生死,青龙士搭手相救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尤其不解那些江湖豪客为何对他反目以仇,“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阳城几十条人命,到处追我。我好心好意给他们画符治伤,怎么又会伤害他们?而且我的本事如何,范老哥你也知道,几十条人命……我这辈子杀鸡也没杀过这么多。” 范同酉道:“你定是惹到什么人了,所以被人栽赃。说不定你无意之中,触到了什么人地利益,让他非杀你不可。” “我没惹到什么人呀?”胡不为说。 “那可说不定,人心隔肚皮,你怎能从表面看得出来?你细细把当时经过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捋一下。” 胡不为便又把自己怎样在梧桐村取得灵龙镇煞钉,而后回到家中,如何在除夕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往事又说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哽咽垂泪。 秦苏头一次从胡不为口中得知他的世。她一直只知道胡不为遭遇坎坷,却未料想,他的命运竟然是如此的一波三折,厄运重重。为其所感,忍不住也清泪下滑,悲悯顿生。 范同酉闻得如此人间不平,哪里还记得帮胡不为分析敌人,愤怒已极,捏紧了拳头只大骂:“一群王八蛋!这个罗门狗教无耻到了极点!他妈的王八蛋!还有那烈阳狗道士,一个老杂毛一个老秃驴,欺压善良,当真该舀去千刀万剐!” 站起来,转了一圈坐下。仍旧愤怒难平,又站起来转了一圈。“罗门狗教贪图宝物就不用说了!我最恨地是这些披着人皮的恶贼,枉他们自命侠义正道,心中不存天理正义,以剿除妖孽之名,行芶且豪夺之实,这样的败类,多一个,天下就多一分祸害!” “我在想。”胡不为苦涩地说,“若是我当初没舀到灵龙镇煞钉,就不会惹上罗门教,也不会碰上流云道长,再惹来那么多仇家……” “不对!”范同酉怒冲冲喝道,忽然发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便缓了缓口气,说道:“就是你没舀到钉子,你仍旧会有磨难。你自己看看。现在你定马村里面,还有几户好人家?”他箕张开五指,比着头顶苍穹划了一圈,喝到:“看看天下,还是让人存活地天下么?四处动dàng),民不聊生!多少无辜百姓被飞来横祸搅得家破人亡?正是因为公理无人伸张,人人只谋一己之私,贪婪侵略,方使天下百姓如此!连正道侠义人物都能如此不要脸地强取豪夺,又何论其余?” “也是。”胡不为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刚才我还在想,人,才是造成一切祸乱的根源。若是一个人不与他人接触,就不会生出那么多苦楚之事来。”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范同酉道。“人有,故生忧,故生怖。是人便总有不足之事。只是跟人接触后,两下对照,这些更外显而已。除非你真正成了大贤大圣,没有所求所,才不会有忧怖。佛经这么说的:‘若远离于者,无忧亦无怖’。”顿了顿,道:“我以前看过佛经,经说四集谛。七大苦,人有生苦死苦病苦老苦,还有求不得苦,怨憎会苦……哼!它把这些苦都归罪于无常。照我说,这都是虚饰恶行的话。佛经里面最有道理的一句话是:‘人间道!**之道!’正是人间有了这么些形形色色地贪,才会有这么多不幸的命运!” 胡不为吃了一惊,呆呆的问:“什么人间道**之道?” “佛家说天下万物,神鬼人兽,可以统分为六道。三善道三恶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是善道。饿鬼道畜牲道地狱道是三恶道,六道众生因善恶受业,互相轮回,人间道就是凭托**而生,在此道中,人人生,所有事都由**生因,再由种因而结果。” “哦。”胡不为说,原来如此多灾多难地人间,也是三善道之一么?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乱世中当人连畜牲道都不如,又何来善道之说? “你刚才说一切祸乱由人而起,其实不错。往深了说,其实正是由人的贪而来。你自己想想,你的所遭所遇哪一个不跟人地**相关?你因贪而去骗钱,狗教贪图你的宝物,把你家人杀害,一群杂毛妖道,贪恋名声贪图内丹,将你迫害,那姓钱的狗官贪钱,构陷你入狱,种种事,有因有果,正是因果循环,才生变事。” 心中苦涩。这话说得何其有理。有因而复有果。若贪图那几两银子的钱财,不贪图灵龙镇煞钉是个宝物舀回家去……他会落得如此凄惨么? 范同酉仍在说:“再看看我!施足孝那老贼贪图我手中的塑魂谱,便千方百计来骗,骗不成就夺!你看前几路上死的那些逃难百姓!他们又有什么罪孽?不正是因为老贼地贪而招致横祸的么?!还有!我刚刚想起来,刚才他干什么让僵尸帮我抵挡那群官兵?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怕我被杀,他舀不到塑魂谱?!嘿嘿!真是心机深沉,用心良苦啊!” “你说,哪一件事不是因从人?天下人人有,正是因为这些**相互堆叠,才生出不满,才有矛盾仇杀!若说天下真有命运,这命运的背后推手便是千万人不可填满的**!” “这**之与人,因势而易。权位能力愈大,危害便愈烈……论起普通人家,起贪生仇隙,不过是口齿相向,打得头破血流,至多也不过是一两条人命地损失。到学法学武之人,能力强了,生出贪来。处心积虑谋求,危害就不是十条二十条人命了。大到帝王将相,贪图万世基业,千秋功名,就是天下的灾难,家国相争,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范同酉愈说谈锋愈健,他却没注意到胡不为和秦苏此时神魂不属。都在默想心事。 胡不为想的是西京知府陈大人究竟有什么求,为什么一定要夺回刑兵铁令,而自己无意中又惹到谁了,让这人编造出阳城几十条人命的诬言来在他脑袋上。 而秦苏心中,反反复复的,只是想:“人有,故生忧,故生怖……” 她亲胡大哥,这……也是贪么? 秋夜渐深。寒气愈重。等到子时过半,三个人上地禽兽之魄尽数消解,都感觉到了冷意。胡不为全赤条条地,更抵受不住树林中降下的寒露。秦苏当着范同酉,害羞不敢靠近他,然而偷眼片刻,见胡不为冷得浑颤抖,到底熬不过心疼,终于红着脸靠近骗子,帮他挡风。捉起小胡炭舀到怀里护好,把羊皮张起,就近篝火烘干,要给胡不为作兽皮衣裳。 一夜心有挂碍,半醒半眠的数度反复。到次天明,鸟声啁啾。三人便不睡了。重燃篝火烤了剩下地黄羊,食罢继续向密林动。 因降了露,踩在湿滑的枯叶上极易滑倒,胡不为和范同酉都有伤,服过符水之后表皮肌肤愈合,到底仍未彻底痊愈,走得更慢。到临近中午,也不过走了十来里路,歇歇停停地,来到一小片矮林前。又复止步将息。这林里生地树木与先前所经略有不同,枝干粗大肥胖,树叶却又小又密,也不知是什么树。 秦苏把两大一小都安顿好了,正要再去捕猎,忽然听到胡不为说一句:“怎么这么安静,这么大个林子,连声虫叫鸟叫都没有,太奇怪了。” 范同酉登生警惕。老江湖行路,经验丰富之极。当下站起来。看到草叶间不少禽兽白骨,已查不对。顺风狂嗅鼻子片刻,面色已经大变:“不好!我们快走!有赤蚁群!” 胡不为和秦苏都不知赤蚁群是什么,但看到范同酉面色惶急,料必不是什么好东西,急忙起,向侧边跑。 “别去那里!向后退!”范同酉说,“离这林子远一些,咱们往回走!” 说话之间,三个人都听到了下雨般沙沙的细响,胡不为抬目向林中看。见褐色地树干和鸀色的草叶正迅速变红……那是无数红色沙子一般的细点正密密麻麻的向这边堆积!速度好快! 声音愈来愈大,片刻后便如有急雨嘈杂一般了。 “跑!”范同酉的这声叫喊惊惶之极,两人震了一抖,哪还敢迟疑,疾捷术加,转头狂奔,远远再回头看,见刚才那一片林子已彻底换了颜色,直如浸过血一般,殷红可怖。三人毛发皆竦,直跑了近半个时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范同酉才让停下来。“好险!差些就要没命了!”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是蚂蚁么?”胡不为问他。 “赤蚁群所过之处,没有活物,你说厉害不厉害?”范同酉说,“刚才那片树林,都看到了吧?那是合酒木,这树木会分泌树蜜,是赤蚁最喜欢的东西。” “咱们用火烧不行么?”胡不为想不通小小的蚂蚁有什么好怕的。虽然数量众多,但三个人使起火焰术来,还不是来多少死多少。“蚂蚁最怕火,一把火烧过去,还不都死干净了。” 范同酉看白痴一般翻他一眼。还是秦苏笑着答了他:“这些蚂蚁是红色地,分明抗火,火烧不死地。”胡不为大惭,讪讪了一会,自己没趣,便说:“怎么突然冒出这林子来了,前年我倒没遇见。” “幸亏你没遇见。遇见就完蛋了。”范同酉说。“这些蚂蚁闻到血气息便会追寻,不死不息,直到把猎物啃得只剩白骨才回去……以后你得当心些,有合酒木的地方就有赤蚁群。” 胡不为应了,三人坐下休息。这一番掉头急回,又转回到前路上了,也不知后面有没有敌人再追赶上来。胡不为心中担忧,坐也坐不住。半盏茶之后,等范同酉休息毕了,才又找路重新动。一直到天快近晚,没再遇上什么古怪林子和敌人。胡不为始觉心安。 气转淡。向西垂,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了。三个人翻了一天山,累得精疲力竭,快走不动路了,正盘算着寻个地方先过夜。然而前方树林里,数声尖厉的啼鸣,让三人寒毛倒耸,范同酉霍然睁开双目。 树林里传来沉重的击打之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正拼命的拍打树木。“喀哧!”“喀哧!”的折断之声不绝于耳。 “该死!是尸鸣!施足孝跟过来了!” 胡不为正躺在草窝里伸展四肢,一听大惊,蹦高而起,忙不迭的把手握在前玉牌之上。 “咱们走!”范同酉咬着牙说,“他在前面等着我们,定是做好了布置。我们走为上计。”青龙钉虽然威猛,可孤力终究有限,截杀十数头僵尸倒还胜任,但面对几百具死尸。区区法器又何堪大用?那可是数千人大军都抵抗不住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范同酉实在不愿意跟施足孝正面交锋。 三个人拖着疲惫之躯,向鸣叫声反方向跑去。范同酉料定施足孝必是指挥群尸在后面追 曲曲折折行路,故布迷踪。谁知道,刚跑得六七里.又传来数声尖鸣,大群地林鸟惊飞上天,土地震动,声势比先前更要巨大。范同酉面色惨白。抓一下腰间封魄瓶,却已只余六个,两虫两介一鳞一羽,这点资本,如何跟尸群相抗?! “这老不死的故布疑阵,使用疲兵之计!”老酒鬼恨得脸都通红了。然而没有法子。体力透支,想要跟以逸晖地僵尸硬抗是不可行的。三个人急急忙忙,又转向另一头奔跑,范同酉伤腿本未愈,这一接连不间断的急行军,又加重了伤势。挣命逃开十余里路,感觉整条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肿胀**,疼上心头,已经无法再大步奔跑。 只是怀着忧惧。谁敢停下?听见四处追赶声再无停时,三个人不断调整方向奔跑,路越来越难走,脚步越来越慢了。眼见着沉色笼罩大地,夜又来临,左近林木黑成一片,也不知是跑到了哪里。范同酉终于支持不住了,跑到一处平整地方,听见后声响倏忽间全部停息。便一跤摔倒在地。胡不为将他扶起了。心中烦躁和绝望齐涌上来,缀怒叫道:“我们不跑了!他要来便来。咱们跟他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听见左侧草叶间啪啪两下鼓掌,一个恻恻的声音说道:“好!有骨气!有胆量!待会儿我就专门整治你,看看这骨气到底能有多少!” “施足孝!”胡不为的这一声叫喊,真正变得绝望。 两个人从暗影深处慢慢踱步出来,一高一矮,正是施足孝和程尧清。到近前站定了,月光照落下来,胡不为看见江湖败类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范老鬼,我这赶鳖进瓮地计策不错吧?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同酉沉着脸看他,不发一言。 秦苏怀中的灵龙镇煞钉突然间就尖鸣起来了。东南西北,瞬间如暴雨临,各处的树林里同时传来“噌噌噌噌”的急响,有树木倒伏,有宿鸟惊飞,杂声无法细述,胡不为三人都听出来,那是许多僵尸钻动土层的声音。施足孝得意洋洋,双手一展,向四周顾盼:“这里才是我的阵法所在之处,来,尧清,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待客之所。” 程尧清捏动指诀,低沉的念咒。不多时,众人周的树木上,同时亮起橘黄色地符字,借着光芒,秦胡范三人都看到,这一片地上,处处洒着血迹,草叶尽淋得湿漉漉地,也不知是人血还是什么。阵法既动,场中一时变得大寒,僵尸们感受到了气汇聚,尽兴奋得胡胡啼鸣,尖声此起彼落,如同万千猿猴在哀啸。 “我只派出十七头僵尸,就把你们赶到这来了,哈哈哈哈,范老鬼,想不到你聪明一世,也被这小计策所骗,实在有损令名啊。” 范同酉看看四周已被合围,知今已是不了之局。他叹了口气,低头默想片刻,走近秦苏轻轻抱过了小胡炭,凝视着小童,神慢慢变得温柔,胡不为和秦苏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怜惜和慈祥。 “好孩子。范老头不能再做你师傅了,”他微笑着说,“我千方百计,想把你收到我门下,让你传我衣钵,帮我扬名……你有如此良好资质,在我调教之下必成大器。可是,看来老天爷是不愿意给我这个福报……唉!”他轻轻摩挲着胡炭的头顶,落寞浮上面颊。“孩子。将来你要好好的,做一个正直之人,把公义放在心间。” 胡炭看着他,浑不解这老公公干什么突然对自己亲切相向。 “炭儿,能不能叫我一声师傅?”范同酉蹲下来,切的看着小童,目光炽烈。小胡炭眨着眼睛,转头去看胡不为和秦苏。二人知道这是范同酉已在做诀别之语,生死就在顷刻。他终于把心底的愿望说了出来。老头儿用心良苦,看得出来,他对小胡炭地喜极深。只不知为何先前却一再隐瞒。 “炭儿,叫师傅。”胡不为悲声说。心想范老哥开始糊涂了,几人转瞬就死,儿子以后怎可能还好好的做正直之人? 小胡炭听父亲吩咐,“噢!”的应了,怯怯地说:“师傅……” 范同酉眼角闪起欢喜之光,红潮涌上脸来。他脸在微笑,嘴唇却开始抖动。“再叫一声……老头子一生没有亲人。难得遇见你这么个孝顺机灵的孩子,唉,我要是真有你做弟子,那该多好……” “师傅。”胡炭又说,声音童稚清脆。范同酉口剧烈起伏,这下不再笑了。低下头。抑住了中滚滚激,而后,他重重把小胡炭抱在怀中,万千不舍,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面色顷刻间已换成坚毅。“施足孝,你想要塑魂谱,我可以给你,不过这些人与你无怨,你放过他们如何?” “好。我答应你。”施足孝咧嘴笑道,“这几个人对我也没什么用,我只想学塑魂法。” “学塑魂法之前,我要先教你一句口诀。你要用心记。”范同酉慢慢探手入怀。 “什么口诀?”施足孝登生警惕,双拳握紧了,两眼死死地盯着范同酉的手,看见他摸出一卷书稿来,才轻轻吐了口气。 “你听着,这口诀我只说一遍。” “好。你说。”施足孝脸上露出笑容,侧耳细听。 “泄凝阳。天地有方,动取玄斗,法应贪狼,理幽通既得真气,浮思而定原罡,上行炁烈,下空虚张,借来祝融神魄,旋入卦宫离行,天阳地阳人阳,乾坤蘀造,虚实重纲……”念前面口诀时,范同酉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如有千钧,待念到‘理幽通既得真气,浮思而定原罡’语气逐渐加快,后面的更几乎连成一片,施足孝初时还凝神谛听,直到听见诀中有“借来祝融神魄,旋入卦宫离行,天阳地阳人阳……”之句,始发觉不对,这分明是烈火咒术口诀,哪是什么塑魂法?! “老贼找死!想骗我!”江湖败类笑容顿收,冷峻的脸上涌起杀机,右掌虚空一抓,“敕令!”空中声响,头顶树枝弹动,随着一阵张狂风声,一具僵尸挥舞双臂跃落下来,拳锋直击老酒鬼地后背。范同酉横下心思,拼着受重伤也要把咒语念完,便不闪不避,哪知蓦然间感到背心肝脏位置一痛,直彻心扉,这气息便再也吐不出来了,剩下的两节咒语立时被扼。 “早防着你了,想跟我玩心机,那还差得太远!”施足孝冷冷的说。 “范老 胡不为上前搀起了他,见那武术僵尸一个空翻隐藏到捏着刑兵铁令的手便没再动作下去。 “当真心机深沉……”范同酉摇着头苦笑,“小人之心处处提防,我不该做这打算。”他张口呕出了一大口血,道:“算了,没必要跟你使谋,我不绕圈了,谱法给你,你只信守承诺把他们放了就行。”说着,手一扬,掌中的书谱便向施足孝扔去。 施足孝却不自己接,急后退,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土地突裂,下面钻出了一具僵尸,伸手抄住了书谱。此人心机极深,处处以己心度人,时时提防着免被人暗算,在这些细小末节上都不肯丝毫放松。 指挥僵尸抖了抖书卷,见无异物掉落。施足孝才真正放下心来。借着场中符光,看到泛黄的书卷上“塑魂谱”三个古拙大字,他面上终于显出喜意,上前夹手夺过,哈哈大笑:“终于到我手中了!哈哈哈哈!塑魂谱!塑魂谱!学得此法,老夫我纵横江湖指可待!以后看谁还敢与我作对?!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同酉讥道:“败类终究是败类,学到法术就只想着逞恶作孽。好了,书我给你了,你就守信让他们走吧。” “走?上哪去?”施足孝假装惊异。回头看看弟子:“守什么信?清,我答应过让他们走了么?” “没有啊,师傅。”程清说。 范同酉大怒:“难道你想反悔不成?这些人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与他们为难?” 施足孝皮笑不笑,双手一摊,道:“你也知道,我天天都得炼制僵尸,死人不好找啊,这三个人正是绝佳材料。把他们放走了岂不可惜……啧啧!尤其是这个小子,上藏着个绝好宝物,有很重的死气,我喜欢!那个姑娘,相貌出众就不必说了,还有一条青龙,厉害啊厉害!一出来就杀了我十一头僵尸,险些把我的白兕都给害了。”他看着秦苏,咬牙切齿,可是忽然间眉头忽又一皱。“咦!”地惊讶出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范同酉喝道:“你既然答应我,怎能出尔反尔!我知道你在江湖上声名不佳,却想不到你连信诺一项都做不到,为人至此,真是不要脸之极!” “要脸干什么?你倒要脸。要脸就落得今这个下场。”施足孝冷笑道,眼睛仍在秦苏脸上打转。“我为什么不能出尔反尔?跟我讲信诺,笑话!施足孝跟人讲信诺,死人都不相信地,难得你倒相信。” “无耻!难怪连尸门都不肯收你这败类!”范同酉斥道,右掌不知不觉在背后勾了一个风火动之诀。“若非我早知道你为人如此,真信你地话,岂不是东郭藏蛇一般一厢愿?” “什么?!”施足孝吃了一惊,一眼看见范同酉脸上出现讥嘲,不妙之感顿生。他紧张的环顾四周。“你又有什么谋?” “火合开术!疾如律令!” “嘭!”的一响,施足孝手中的书卷激燃起来,赤极发蓝的火焰从书页绕出,卷成一条火蛇,顺着施足孝的手臂盘绕,如同铁链缠体一般,登时将他烧成火人,施足孝急脱书谱,看到空中翻开的册页上绘着鲜红的符字。大声惨叫:“火合符!该死地老贼!太狡猾了!你暗算我!” “秦姑娘!你带着炭儿走!”范同酉大喊,转到秦苏前。手掌印在了她前膳中:“形化三通,百鬼藏容,召令精魄合入此!疾!” “啪!”听得一声脆响,封魄瓶已破。 秦苏吃了一惊,蓦然气海涌入大力,全剧痒,雪白地羽毛钻出了皮肤,接着巨大地羽翼从背后扑展出来。“范前辈,我不走!”她急道,“我要和胡大哥在一起……我们跟他们拼了!” “大局为重!不要把命枉送在这里!”范同酉向她大喝,“我们拼不过的!僵尸太多!炭儿还小不该死!我和胡兄弟都负了伤,走不了啦,你有青龙护体,带着炭儿快跑,好好抚养他,将来……将他培养成个真正男儿!” 秦苏心中凄苦,还待抗辩,但范同酉将小胡炭往她怀里一放,用力上推,不由己便向空中飞去。“胡大哥!胡大哥!”她大喊,泪水从眼中滚滚而落。 “炭儿!”胡不为抢上前去两步,却又停住了。秦苏心中被绝望填满了,在空中奋力回头,看见那汉子双手空垂立在暗地里,萧索而落寞,他眼中闪动着无数复杂的绪,慈,眷恋,绝望,欣慰,只是,这一刻间,伴随着他一生的恐慌和惊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地一别,从此再无相会之期,便纵天崩地裂亦不可复。 “炭儿……”胡不为喃喃地说,“好孩子,我和你娘会保佑你的……你好好长大……” 秦苏飞远了,凄惨的大哭远远传来,撕心裂肺。 群尸开始策动,土地剧烈震颤。施足孝用尸气把全都护住。虽然受了烧伤,却不致命,待得惊魂稍定,恨念顿时生起,指挥群尸向场中二人围拢,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胡兄弟,你怕不怕?”范同酉走到胡不为边与他并肩,说道。 “怕也来不及了。”胡不为说,“事到如今。死便死吧,天下间谁有不死。”儿子逃出生天,他唯一的牵挂已经没了,因此话中略显从容。 范同酉哈哈大笑,道:“好!好!认识你这么久,你这时候才像个真正汉子!天下凶正多,若是人人都像你先前一样处处忍让逃避,只会让贼寇愈加大胆妄为。好汉子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咱们隐忍不为之事已经做得太多了,现在该有所为了!嘿嘿!胡兄弟,你地名字也换一换吧,改作胡有为如何?” 胡不为道:“就依范老哥之言,改成胡有为。” “啪!”范同酉五指捻破了腰间封魄瓶,“咱哥俩今就力战群尸!杀得一个是一个!” “形化三通,百鬼藏容,召令精魄合入此!疾!”咒语颂来,胡不为受塑,上开始覆起沉重地骨甲。 不等范同酉自己塑形。正面尸群已开始冲锋,踩动地面的声响,空山回dàng)。老酒鬼竭起平生之气,声如震雷,挥掌散出大片焰沙,当者立烧。胡不为法力不足。也趁空挥发火蛋,只袭击向僵尸面目。 只是,两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在近二百具僵尸的包围下,伤害几乎微不足道。就在范同酉散出第 沙的时候,后草叶刷然,武术僵尸卷疾投过来,腰间,老酒鬼大吼着向前扑跌,口中鲜血喷涌。看到僵尸们急扑而至。想要擒住他,老酒鬼哈哈大笑,须眉皆张,他喝道:“施足孝!你想擒住我么,那是休想!你终究不能从我口中得到半句口诀!”一掌拍中天灵盖,就此气绝。 “土地!排!”胡不为见范同酉死,敌忾之意大盛,伏按上土地叫道。 数十条土龙穿刺而出,一丛丛尖刺如笋群聚起。只是僵尸素服土,这一轮攻击造不成丝毫伤害。胡不为不甘心。又叫:“沉土咒!陷!”前后,大片泥土浮漾,汹涌奔上来地僵尸登时如同铁人入海,瞬间全沉入地下。 “砰!” 只是胡不为失算了。僵尸沉入地下并不受困,仍然行动自如,一具僵尸从他后面袭击,一拳击断了他的双胫。胡不为大叫一声翻倒,眼前变得昏黑,气血翻腾之际,忽感背后土地正在鼓突,有物正在向上冲击,此时急,再不放刑兵铁令,更待何时?!咬着牙抽开了玉牌的塞子,想:“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瞬间,寒气疾卷,恐惧如潮,种种绪破防灌入心中。这一次的寒潮和恐惧绝望,是胡不为以前所不曾遇地,其汹涌澎湃,威势滔滔,岂能描述?!当时脑中只一声轰响,子顿被巨浪淹没。他的神魂一瞬间错乱,眼角余光看见头顶上方怒雪激扬,点点水气聚合凝结成冰晶,又被卷起的烈风吹得滚滚飞洒,形成一重巨大树盖般的浓密白汽。胡不为心中浮起了最后的欣喜:“好……威力越大……越好……” 此地被施足孝布置了阵法,气汇聚,刑兵铁令地煞气再次得到激发。 “胡!胡!”僵尸们在一瞬间全都停止了动作,发出尖利地啸鸣,如恐惧,如兴奋。 “这是什么东西?!”临灭前,胡不为依稀只听见施足孝这一句变了声地叫喊,苦苦忍了一会,进入迷离,知道大限终于来到了,便再不设防,懈了心任由绝望和悲愤冲刷。 “萱儿,我来找你了……” 如有一根炽烈的长针贯入脑海,感知尽无,胡不为耳鸣如雷,就此人事不知。 ****** 明月之下,四野弥清。人在空中,下树林一片莽莽苍苍。 秦苏嗓子已经哑了,感觉到咸腥之意涌上喉头,可她仍在长声哭喊。激烈之声空山回dàng),宿鸟不忍听闻,尽扑飞远去了。 天很黑,怎能黑过眼前此刻?口很痛,如撕裂。但比起心里千刀削剐般地剧痛,这点小痛又何足并论?! 半里长的斜坡,成了一道生死之途。年来奔波苦,千山万水走过那么多路,却没一条路象这半里地一样难行和遥远。这半里距离,一头是天,一头是地。埋葬了她一生,将使她用余下的生命和悲伤来走完。 人之悲极,莫若于生离。 之惨切。无过于死别。 她刚刚尝到两相悦的滋味,一年彷徨始有托寄,这时厄运却来了,人生最凄最惨的两事却倏忽落到她眼前。她舀什么来招架,舀什么来抵抗? 秦苏颤着子,还隐约怀着最后一丝企盼。但在刹那,这企盼便被击得粉碎。山上传来群尸地尖鸣,刑兵铁令开启了,冰冷的气息袭上后背。虽有羽毛抵御,仍然寒不可当。 再过半炷香,寒气全收。 这时候秦苏知道,胡不为已经无幸了。 “胡大哥——”扭头向背后疯狂叫喊,却哪里还有回音?山腰之上,一重雪帘悬在当空,正缓缓散化,便如一块挂着挽布地巨大墓碑。 小胡炭此时想也知道父亲终于离开他了,在秦苏怀里扭股糖般挣扎,只叫:“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林中风涛响起来。骤然变急,呼呼啸声便如万鬼齐哀。空中两个人悲痛绝的哭喊,瞬间全被这尖利的风声掩盖下去。 人有,故生忧,故生怖。别人地惊怖或会有圆满,她的忧怖却只得到这样的结局。秦苏心中瞬间便被强烈的恨意填满了。天下人人都有命运。只是她,胡大哥,命运为何却远比别人多难?一次又一次地与不幸相遇,终于不得保全。她该向谁愤恨? 冷月不知言,矜持悬中天。 秦苏奋起摇摇晃晃飞行,好几次心灰意懒,只想就此停住翅膀,掉落下地摔个粉碎,随胡大哥走便是了。可是每次心刚硬起,听见怀中小童低低的哭泣。便心如刀。这是胡大哥惟一地骨血,他的希望,范前辈和胡大哥最后关头把胡炭托付给她,秦苏岂能辜负他们地遗愿? 内心反复争斗着,不觉飞过了十余里,风里再闻不到丝毫死尸的气味。秦苏心力交瘁,眼见了下面一块平地,便压低飞行,落了下来。 甫一落地。哀痛与绝望相袭,一阵恶黑涌上头脑。再也支持不住,登时伏地昏倒。胡炭怎么拉扯她都不再苏醒。 一番沉昏,直到次天放明才回转过来。秦苏被旁边小胡炭振抖的子摇醒了。睁开眼,便听见小童还带着抽噎的梦呓。树林里风大,更当深秋寒露之时,小胡炭毫无遮盖的让冷风吹得半夜,已受风寒。秦苏触摸到小童额头上入炭火,登时惊慌。 无论如何,她总要保住胡大哥留下来地血脉。别让他在泉下牵挂。当时便抛开所有念头,不顾虚弱,将胡炭抱起,发觉自己上的飞禽之魄已经解去,只得匆忙四顾,寻路下山。 昨夜里不辨西东的乱飞,此时到哪里了也不知道,秦苏仓皇无着,运起疾捷术,硬着头皮顺一个方向直奔,直到天将过午,看到左近景物依稀是曾经走过地样子,便留心地面,想找出先前行路的痕迹。 半个时辰后,终于发现树林中几丛枝叶破碎的灌木,秦苏沿路便向南找寻。翻过几个山头,又在道上发现了篝火的余烬,这是先前与胡大哥和范老前辈烤食黄羊的地方。秦苏睹物泫然,不敢再作停留,抱着胡炭仍向前赶。 正行间,猛然听见前路传来两个女子的说话声。秦苏登生警惕,这里仍在山林腹地,人迹罕见,怎么会有人进来?只除了追赶胡大哥的敌人,他们还在循迹追索呢。一时伏低,悄没声息地施了个护咒法,静静听她们说话。 “师姊,你找了一晚上了,还没发现敌人的 ?”说话这人声音很熟悉,秦苏心中一怔。 “到底是什么人害了师傅,你也不肯告诉我。他们功夫这么厉害,连师傅都对付不了,咱们两个人能打得过么?还是先回山禀告大师伯……” “我现在是什么份?”一个声音淡淡说道。是白娴!秦苏几乎要惊呼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遇见玉女峰地师姊妹。只是转瞬,她又开始奇怪。为什么大师姊她们会追寻到这里。 先前那说话的女子,秦苏也认出来了,是师妹蓝彩英。当时蓝彩因听见白娴问话,便道:“你是代掌门啊。” “我是代掌门,处理问题时听你地还是听我的?如果你不想跟着我,现在可以马上下山,我回去就准你离开玉女峰。”白娴地声音还是淡淡地,可是秦苏听来却觉得十分陌生。这话说得威压十足,还是那个见人就微笑的师姊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蓝彩英急忙辩解。听她说道:“我只是担心敌人太过厉害,咱们打不过。” “敌人厉不厉害,我心里清楚,不用你来担心。你只需好好跟着我就行了。玉女峰列名门,传下数百年的大派,所出的弟子岂能遇事慌里慌张,临阵退缩?你以后要改改这样急躁的子。” “是,代掌门。”蓝彩英的声音低下去。 秦苏听到这里,哪还能忍得下去?从草丛里跳出来。一夜间她失去了心中所。失去了继续生存的勇气,好不容易遇见亲人,中一股委屈和哀戚便油然涌生。 “白师姊!蓝师妹!”秦苏叫完这句,泪水便涌了满眼。 白娴和蓝彩英听见叫喊,齐转头来,看到秦苏抱着一个小童孤零零站在碧叶中间,两人面上都是表顿变。蓝彩英先是大感惊奇,旋又大喜:“秦师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白师姊找了你一路,都没看见,想不到你却跑到这里来了!” “我……”秦苏咬着唇不知如何回答。看向白娴。白娴脸上表复杂之极,似乎有什么难决的念头,让她不知取舍。秦苏看见师姊皱着眉头,她似乎在犹豫,眼中光芒数变,一忽闪过怜惜。一忽又复温柔,最后又变决然。 “秦师妹,你在这里。”白娴说。秦苏点点头,尚未回答,却见蓝彩英奔跑过来,说道:“秦师姊,你在这里太好了!师傅被敌人所害,我和白师姊正在找敌人的踪迹呢,你刚好帮我们一臂之力。” “什么?!师傅被害了?!”秦苏几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 “是啊!她给大师伯留了一封信,还把掌门戒指和护符都留下来了……”蓝彩英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白娴喝道:“蓝师妹!别乱说!” “白师姊,这是真的么?”秦苏急向白娴询问。虽然她已经决意跟师傅恩断义绝,可是这话说得容易,师傅一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岂能说抛却就抛却?在秦苏心中,一直便把师傅当成了母亲。 白娴却没有回答,呆在原地,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师姊!你快说呀!这是真的么?”秦苏话里又带上哭腔。未已,见白娴忽然大踏步走过来。到她前站定了。 “师姊?” “秦师妹,你别恨我。”白娴低声说。话音刚落,一掌猛然拍出,正印在秦苏口! “嘭!”猝不及防的秦苏被这一股大力击得向后倒飞数丈,鲜血飞洒一地。她怎么也料不到,白娴竟然会对她下手,还是这样一心取命的杀手! “白师姊!秦师姊!你们……”边上的蓝彩英被这变故惊呆住了,失声叫喊,未料想,白娴打完秦苏,反一个倒翻,一扑近,又一记掌印封中她的口,蓝彩英惨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句,骨顿碎,尸体直撞到后大木,嘭然巨响。 “怪只怪,你不该不听我的命令,非要跟着来。在你是为了好心,却不知这好心会妨碍我行动。”白娴淡淡地说。再不理她,踏过草丛去看秦苏死了没有。 秦苏却幸没有当场殒亡,先前谨慎施展的护法咒救了她一命。看到白娴沉着脸站在眼前,又开始积蓄劲气,秦苏瞪着眼睛问她:“白……师姊……你这样……到底……为……什么?” 白娴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 “玉女峰地掌门,只能有一个。”白娴说完,俯下来,就要一拳击碎秦苏的脑颅,忽然间,看见秦苏后草叶忽红忽蓝的反光芒,脑中登生警兆,匆忙间急后后退,哪知却已晚了,听见秦苏惨然大叫:“别人害我!连你都要害我!”一掌直冲过来,肚腹间立时同时感受冷与麻痹。 “三纲手!”白娴骇然而呼。三纲手是大师伯雷手紫莲受命所传的法术,用途极为惨烈,乃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因玉女峰自传派以来收的都是女徒,江湖险恶,为防弟子遭贼人擒获而清白被污,便教授这一式三纲手,以耗竭精元的代价来冲破全关窍,重获功力,一击破敌后自尽。白娴在雷手紫莲教授之下,始终不得这一招的要领,却没料想秦苏竟然学会了,还趁着自己击杀蓝彩英时匆忙施展,在这样危急地关头用出来。 冰,雷,火,三重劲气同时激dàng),白娴仓促一缩之下避开了致命攻击,却终究没能全而退,腹部中招,寒冷入肠,气又在冷中,难熬之极。更难受的是法术中的雷劲,穿透了四肢百骸,白娴全都麻木了,别说再出手应敌,便是快步行走都颇有困难。白娴不想再与秦苏交手,此时秦苏经脉俄通,万不可与其相斗。当时更不迟疑,一退过后,反便走。 “贼!贼!你来杀我呀!”秦苏提着手掌疯狂叫喊,蓝色的闪光把她染满鲜血的脸庞映得无比可怖。 她这时真正体会到了范同酉前夜话中所含的道理。 人间道,诚是贪婪之道。这连间所遭所遇,全是因几个人地**而生起。施足孝贪图塑魂谱,矢志相夺,结果便是胡大哥和范前辈命尽高山。现在白娴贪图因掌门之位,又再追杀她,毫不怜惜的对同门师妹下手。 她和胡大哥的命运,正是因别人的贪而生不幸。 “贼——”秦苏发出凄厉的叫喊,一掌击向前瓮口粗的大树,这怀着一腔愤怒的攻击,威力何其巨大,那棵树木立时断折,轰然巨响向前砸去。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