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实话实说

    这顿饭虽然没法跟昨晚那顿丰盛的晚餐比，但吴子健却觉得特别对味，尽管只是很普通的啤酒，可喝进肚里感觉比昨晚的红酒过瘾。两个人聊了很多，他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

    这顿饭从中午吃到下午两点半，店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聊着。这时，放在蓝色羽绒服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吴子健拿起衣服，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一瞧，原来是胡梦菲打来的，赶紧接听……

    “你在哪儿？”

    “我……我在外面吃饭！”

    “什么？你已经到了？这么早……”

    “好、好，我马上回去。”

    吴子健挂了电话，放回手机，瞧了对面的汪云海一眼，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了，我要回去，我女朋友已经到我家里了。”

    “呦！”汪云海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看，笑了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改天……改天我们再喝！”他见吴子健已经穿好了衣服，于是一边举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买单，一边对他说，“你先走吧，别耽误正事！”

    吴子健微微摇晃了一下身子，涨着微红的脸，抱拳道，“小弟先走一步，改天我买单！”

    尽管今天他喝的酒没有昨晚那么多，但由于是空腹喝的，所以酒劲来的特别猛。吴子健走起路来感觉两只脚像是踩在云里一般，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珍味阁酒家门口，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飞快地朝黄浦区瞿溪路方向驶去……

    吴子健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驶入瞿溪路上的瞿安新村。

    瞿安新村是八十年代初建成的住宅小区，里面有几十幢六层高的老工房。为了迎接五月份在上海举行的世博会，每幢楼都被粉刷一新，而且做了“平改坡”改造。

    出租车转了几个弯，在一辆乳白色的MINI后面停了下来。“先生，到了！”司机发现没有动静，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吴子健耷拉着脑袋呼呼大睡着，便大声提醒，“到了，到了！醒醒，醒醒！”

    吴子健被叫声唤醒，瞧了一眼车窗外，摸了摸口袋，拿出交通卡递给司机，连声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不会喝就少喝点，幸亏你没吐，要是吐了我还要去洗车，生意也不好做了。”司机埋怨了一声，接过交通卡，在读卡器上照了一下，然后还给他。

    吴子健接过卡片，没再搭理司机，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看了一眼那辆MINI，然后朝33号大门走去。

    刚才在车上睡了一会儿，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可走起路来还是有点晃晃悠悠的。他就这样一步一摇地上到二楼，在201室门口停下，重重地敲了两下门。

    由于竣工已久，虽然外墙被粉刷了一遍，让人耳目一新，可大楼内的布局是无法改变的。每层有四户，户型跟现在新建成的住宅楼没法比。最好的户型也就是两房朝南，不过卫生间和厨房间都很小。

    吴子健的家所在的201室位于最东端，里面有两间卧室，一间朝南，一间朝北，中间连着过道，过道一侧是厨房和卫生间。由于空间比较小，所以借助通道，厨房是敞开式的，这样既能用来烧饭，也当做休息和会客的场所，成了一个多功能的饭厅。

    “呦，你怎么才回来啊！”开门的是他母亲，母亲见儿子通红的脸，责怪道，“哎呀，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还喝成这样，你不要命啦！”

    “我……我就喝了一点点……”吴子健笑嘻嘻地边说边摇摇晃晃地朝门里走。

    “阿姨，我来吧！”胡梦菲正坐在饭厅陪吴子健父亲聊天，见吴子健醉醺醺的样子，赶紧起身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他。

    吴子健被女友搀扶着来到他的朝北卧室，刚躺到床上，他父亲手里捧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他父亲的个子不高，看上去也不算胖，虽然额头上布满皱纹，头发也花白了，可走起路来挺有精神的，一点看不出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喝点茶，醒醒酒吧。你说你，昨晚喝得醉醺醺的，今天中午不在家好好歇歇，又跑出去喝什么？明明知道菲菲要来，哎……好好躺一会儿吧！”吴子健父亲把茶杯放在床头柜上，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虚掩上房门。

    “怎么了？中午跟谁一起喝酒了？”胡梦菲拿过一条毛毯，盖在吴子健身上，然后坐在床沿上瞧着他问。

    “一个同事，外地的，过年没回家，请我吃饭，就喝了一点点酒。”吴子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慢慢坐起来，脱外套。

    胡梦菲赶紧帮忙，“你昨晚在我家喝多了，今天中午还出去喝成这样，你爸妈一定以为昨天我爸妈惹你生气了！”

    “怎么……怎么会呢？”

    “认识你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喝成这样。”胡梦菲瞧了一眼门口，然后轻声问，“是不是昨天受刺激了？”

    “你说什么呢？真以为我喝醉了？”吴子健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急了，大着嗓门嚷道。

    胡梦菲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轻一点，你爸妈就在外面！”

    吴子健被她捂得有点透不过去，伸手去挠她痒痒，胡梦菲松开手，笑了起来。

    “听到又怎么样？你都快是我老婆了！”吴子健没有停手，仍旧去挠她痒痒。

    “好了、好了！你再这样，我不陪你了！”胡梦菲连忙躲开，站了起来。

    吴子健一把拉住她，让胡梦菲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轻声说：“让我爸妈听到不是更好嘛，不就证明昨晚没事？”

    “你真的没事？昨天真的没吓到你？”胡梦菲有点不相信似的看着他。

    “我这么大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不就一幢别墅嘛，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吴子健瞪大眼睛，开始吹嘘起来，“我是估价的呀，什么房子没见过！”

    “算了吧，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助理，要真考出估价师，还不知道把你美成什么样了！”胡梦菲笑着回答。

    吴子健傻笑了一声，“不过，说实话昨天真的把我惊呆了！”他伸手拉住胡梦菲的双手往自己胸口贴，“你是不是感觉我现在的心还跳得厉害！我告诉你，从昨晚到现在我的心一直是这样七上八下的乱跳，我怀疑已经得了心脏病了！”

    胡梦菲松开他的手，瞧着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是存心想骗你的。只是……只是我怕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你有心理负担。”

    吴子健轻叹了一声，责怪道，“其实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哪怕先透露点消息也行，幸亏我没事，要不然现在我肯定躺在医院里了。”

    “别瞎说好不好啊，不吉利。”胡梦菲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其实我给过你很多暗示，只是你没反应。”

    吴子健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有吗？”

    “自己去想！”胡梦菲卖起了关子。

    睡了一晚，刚才又被汪云海开导了一番，现在的吴子健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他感到忐忑，他看了一眼胡梦菲，然后笑了笑问道，“我走以后，你爸妈对你说了什么？他们对我印象好吗？”

    胡梦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只要我看中的人，我爸妈怎么会反对呢？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子健松了一口气，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又被一层愁云掩盖，“一会儿要是我爸妈问起这事，我们怎么说？”

    胡梦菲脱口而出地说道，“实话实说，还能怎么样？我家本来就住别墅……”

    吴子健打断了她的话，“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一直以为你们家……”

    “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解释的，你就放心好了。”胡梦菲发现他为了这事，唠叨个没完，有点不耐烦起来。

    忽然门口传来吴子健母亲的声音。“子健，你好些了吗？我烧了酒酿圆子！”

    虽然胡梦菲第一次上门，但她嘴很甜，一口一声阿姨，一口一声叔叔，还抢着帮胡梦菲母亲打下手，把两位老人哄得十分开心。

    晚上，吴子健母亲烧了一桌的菜，四人围坐在餐桌旁。她看着这个第一次上门，却已经让她暗暗点头的未来儿媳，笑着招呼道，“菲菲，别客气啊，我也不太会烧，你随便吃！”

    “阿姨，你烧的菜色香味俱全，比我妈烧得还好！”胡梦菲赶紧恭维道。

    “呦！今天我妈烧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嘛！”吴子健看了一眼满桌的菜，又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胡梦菲故意大声说道。

    “是啊！”胡梦菲满脸惊喜地答道，“阿姨，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的？”

    吴子健母亲瞧了一眼儿子，笑眯眯地说：“是子健跟我说的，有些菜我还不太会烧，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谢阿姨，让你费心了！”胡梦菲赶紧道谢。

    吴子健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给父亲满上，然后往自己杯中倒。

    “不许喝，你已经喝了两顿酒了。”母亲赶紧大声阻止。

    “是啊，你还是喝点饮料吧，酒喝多会伤身的。”胡梦菲站了起来，从吴子健手里拿过酒瓶，放在一旁，然后坐下。

    吴子健笑了笑，拿起一瓶橙汁，往胡梦菲杯中倒，“好，就陪你喝橙汁。”

    “先帮阿姨倒嘛！”胡梦菲瞧了他一眼。

    “我妈不喝这个的。”吴子健替她倒了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是啊，我不喜欢喝饮料，你们喝！”吴子健母亲笑了笑，站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白开水。

    “爸，妈！”吴子健等母亲入座以后，拿起杯子，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接着说，“我和菲菲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四人碰杯而饮。

    放下酒杯，吴子健父亲，拿起酒瓶替自己满上，然后瞧了一眼胡梦菲，笑着招呼道，“别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他又看了看儿子，“子健，你别干坐着。”

    “是、是！”吴子健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对面胡梦菲的小碟子里。

    吴子健父亲摇了摇头，责怪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木头木脑的，人家女孩子第一次到我们家来，你一点都不客气。还要我提醒，真是算盘珠子。”

    吴子健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其实他是有心事，不知道怎么开口跟父母解释那件事，瞧了一眼对面的胡梦菲，见她夹起菜，慢悠悠地吃着，心里有点着急起来。

    他觉得这件事晚说不如早说，说晚了，会加深误会，早说也许大家一笑了之也就过去了。

    他看着父亲，笑了笑说：“爸，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事情？”吴子健父亲感到很奇怪，平白无故的有什么事情好解释的？他愣了愣，看着儿子。

    “事情是这样的。”吴子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暗吸了一口气，“其实有件事情我以前没说清楚。”他看了一眼胡梦菲，接着说，“她爸不是当工人的，她妈也不是开小店的。”

    “那他们做什么的？”吴子健母亲好奇地问。

    胡梦菲接过吴子健的话题，抢着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爸以前是工人，我妈以前确实是开了一家理发店，不过我爸现在已经改行开了一家小公司，我妈开了一家美容院。”

    “哦！”吴子健父亲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做生意好啊！现在的人就要头子活络，没本事的人才靠死工资过日子。”

    “话不能这么说。”吴子健发现父亲似乎有点不开心，赶紧说道，“我觉得不一定开公司就一定算是有本事，你不是常跟我说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就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有谁的技术比你高？”

    胡梦菲瞧了一眼吴子健，马上接口说：“是啊！子健说的对啊！其实做生意风险也蛮大的，我觉得还是靠技术吃饭比较稳妥。”

    吴子健父亲瞧了他们一眼，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人倒是蛮会说话的嘛！别光说不吃啊！别客气，别客气！”

    “是啊！菲菲，你别坐着不动，随便点。”吴子健母亲瞧了一眼胡梦菲，笑着说道。

    吴子健父亲跟着说了一句，“子健，你也随便点。”

    听了父亲的这句话，吴子健笑了，大家跟着笑了起来。

    吴子健父亲对儿子管教很严，平时在家也是不苟言笑，在吴子健心里有种敬畏感，今天那句“你也随便点”，让他感到很意外。

    刚才的解释仿佛就像没发生过似的，一切正如吴子健想的那样，一笑了之！

    大家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了起来……

    晚餐过后，胡梦菲小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一家三口把胡梦菲送到楼下，胡梦菲从挎包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遥控按钮，然后上前几步，拉开停在楼下的那辆乳白色MINI车门，回头朝吴子健父母挥手道别，“叔叔、阿姨，再见！”

    吴子健想上车送她，被胡梦菲拦住了，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吧，你好好陪陪你爸妈。”说完，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胡梦菲见吴子健父母依旧站在大门口，于是按了一下按钮，降下车窗，跟站在一旁的吴子健说道，“让你爸妈快回去吧，外面很冷的。”

    “好！你自己路上小心。”吴子健后退了两步，跟她挥手道别。

    一直到MINI从视线中消失，吴子健才跟着父母走回楼里。

    回到家，吴子健刚要回自己卧室，被先进屋的父亲叫住了，“子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他转过身，看着父亲，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