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襟危坐

    她爸妈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隐瞒真相？仅仅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一个个问号在他脑海里盘旋。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他两手拎着有点俗气的大包小包礼品跟在胡梦菲身后，穿过院子，朝紧闭的大门走去。

    胡梦菲走到门前按了两下门铃，一小会儿，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中等个子，精瘦的，cao着外地口音普通话的中年女人。她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跟在大小姐身后的这位陌生男子，然后露出惊喜的笑容，“先生，你好，我来帮你拿吧。”她边说边利索地从吴子健手中接过沉沉的礼品袋。

    “我爸妈呢？”胡梦菲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问。

    “你妈在厨房，你爸刚回来不久，去了书房。”保姆笑呵呵地答道。

    吴子健弯腰脱了鞋，换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拖鞋，然后跟在胡梦菲身后，绕过玄关朝客厅走去。

    客厅很大，靠墙一侧摆着一组沙发，对面一侧墙上挂着一只液晶电视屏。

    胡梦菲拉着他来到三人沙发前坐下，保姆放下东西，很快去了厨房，然后端了一个托盘，把两杯刚泡的绿茶放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我妈。”胡梦菲见他一脸的惊魂未定神情，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放松点。”

    吴子健回之一笑，看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兴奋地朝厨房走去的胡梦菲，拿起玻璃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故作镇定。

    偌大的客厅里，留下吴子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一般。

    他两眼盯着从茶杯里冒出的热气，眼前浮现出两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认识胡梦菲是在两年以前，秋季的一天。他参加公司组织的旅游，他们一行人先去福州玩了两天，然后又乘上了由福州开往厦门的一列动车。车上，吴子健去茶水间，刚盛了一杯水，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身旁正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女孩，杯子里的水洒在那女孩的衣服上，那女孩惊叫了一声，退了两步。吴子健拿着只剩小半杯水的杯子，看着眼前这位留着一头披肩乌黑长发，楚楚动人的女孩，神色紧张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时下意思地摸了摸口袋，可是身上没带餐巾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幸好水温不高，没什么大碍，那女孩低头摸了摸自己被弄湿的衣服，抬头见吴子健不停地打招呼，笑着说：“不能怪你，我走得太快，没注意你转身，没事，没事！”

    吴子健见对方没有怪罪自己，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那女孩转身朝自己座位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朝还傻站着的他回眉一笑。这一笑，让吴子健顿感眼前一亮！那个女孩就是胡梦菲。

    “妈，我来帮你介绍。”

    吴子健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抬起头，见胡梦菲挽着一位体型丰满，看上去四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赶紧起身，微微一鞠躬，微笑着打招呼，“阿姨……”话刚出口，觉得这样称呼有点不妥，因为刚才胡梦菲喊保姆就叫阿姨的，于是连忙改口，“伯……伯母，你好！”

    “坐，快坐！”胡梦菲母亲笑着，伸手示意他坐下，歉意地说道，“刚才我正在厨房烧菜，没听见门铃声。”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吴子健脸上露着轻松的笑容，心里却感觉很紧张，他依旧毕恭毕敬地站着回答。

    “你快坐下，别那么严肃好不好？”胡梦菲松开母亲，绕开茶几，走到吴子健身旁，拉着他坐了下来。

    “是啊，小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随便一点好了。”胡梦菲母亲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前坐下，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和她的男朋友。

    “我妈知道你今天要来，一早就和阿姨去了菜场，还亲自烧菜呐！”胡梦菲挽着吴子健的胳膊，夸耀着母亲。

    “很久没下厨房了，手有点生，不小心还被划伤了。真是老了没用了。”胡梦菲母亲摇了摇头。

    “要紧吗？”胡梦菲看着母亲左手食指上包着的创可贴，焦急地问道。

    “没事，就划破一点皮。”胡梦菲母亲，摸了一下自己包着创可贴的手指答道。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晚上出去吃，你非要在家里，还要自己烧！”胡梦菲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饭店有饭店的味道，在家有家的氛围！”胡梦菲母亲看着他们，解释道，“小吴第一次来我们家，怎么能去外面吃呢？”

    “那你叫阿姨烧不就行了嘛！”胡梦菲微微一皱眉。

    “小吴第一次来我们家，我总得露一手吧，再说了，你不是老说很久没吃我烧的菜了吗？”胡梦菲母亲看着女儿笑呵呵地回答。

    胡梦菲笑了起来，瞧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友问，“你猜我妈几岁了？”

    吴子健打量了一眼，见胡梦菲母亲一头新染的深棕色头发，细眉大眼，微笑间眼角露出一丝淡淡的鱼尾纹，虽然打扮一般，但看上去很有气质。

    “很年轻，伯母顶多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吴子健用肯定的语气答道。

    母女俩被逗乐了，尤其胡梦菲母亲，开怀大笑了起来，“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年轻啊！”

    “我跟我妈一起出去，人家都说我们像姐妹呐！”胡梦菲指了指母亲的头发，“你看！我们俩的头发都染成一样颜色的。”

    “这么开心，我在楼上都听见你们说笑了。”说笑间，从楼梯走下一位身穿白色圆领毛衣，一条灰色运动裤，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

    “爸……”胡梦菲朝走来的男子笑着介绍道，“吴子健来了。”

    吴子健赶紧站了起来，“伯父，你好！”

    “坐，坐！”胡梦菲父亲走到另一只单人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用随和的语气一边说，一边用飞快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吴子健。

    “伯父，伯母，我买了些东西，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吴子健瞧了一眼周围，没有发见自己忙了一下午买的那些礼品，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东西都被保姆收走了，于是瞧了一眼胡梦菲。

    “哦，是啊！今天子健买了很多东西，我还怪他呐，不就吃顿饭嘛，弄得这么紧张！”胡梦菲心领神会地替男友说着话，“东西被阿姨放好了，在储藏室，我去拿！”

    “不用，不用去拿了！”胡梦菲母亲紧接着说道，“小吴，以后不要买东西了，家里都有，人过来就可以了，跟在自己家一样啊！”

    “小吴，在哪儿上班？”胡梦菲父亲看着他问。

    “哦，我在一家房地产估价公司工作。”吴子健看着胡梦菲父亲，满脸认真地答道。

    “估价公司？”胡梦菲父亲寻思了一下，接着问，“那么说，你是房地产估价师了？”

    “估价……助理。”吴子健尴尬地一笑。

    “子健很用功的，现在估价师很难考，去年他已经考出了两门，准备今年再考，考出来就是估价师了！”未等吴子健开口，胡梦菲立即帮男友补充道。

    胡梦菲父亲瞧了一眼吴子健，用赞叹的口吻说道，“不错，未来的估价师，我看好你。”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会读书好啊！我就是没什么文化，你这个年龄，当时我还在拿铁锹挖马路呐！”

    “你是今天第一次听见我爸这么讲，我是耳朵老茧都听出来了。”胡梦菲在一旁笑了起来。

    由于不清楚她爸的底细，吴子健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笑了笑。

    “小吴，今年你几岁了？”胡梦菲母亲满脸笑容地问。

    “我比菲菲大两岁。”吴子健转过头，看着胡梦菲母亲回答。

    胡梦菲父亲见吴子健正襟危坐，笑着说：“小吴，就当是在你自己家一样，放松点！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也就比你大二十多岁吧，你可以叫我大哥，公司里他们都这么叫的。”

    “伯父，你真会开玩笑。”吴子健感觉她父亲确实挺有意思的，瞧了一眼身旁的胡梦菲，笑了笑。

    “爸，你又瞎说了，他叫你大哥？”胡梦菲拉了拉吴子健的胳膊，笑了起来，“那我们算什么关系？不是乱套了吗？”

    见他们聊得起劲，胡梦菲母亲站了起来，“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说完，转身朝厨房走去。

    胡梦菲父亲瞧了一眼老婆的背影，然后看着吴子健，“我刚让他们送来一箱红酒，晚上陪我好好喝一杯。”

    “好啊！”吴子健爽快答应。

    “我爸开了一个酒庄，以后带你过去想喝什么自己挑。”胡梦菲紧搂住吴子健个胳膊说道。

    “是嘛！”吴子健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父亲。

    胡梦菲父亲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喜欢喝酒，开酒庄玩玩。”

    正如胡梦菲说的那样，她父亲没什么架子，很随和。三人聊得很开心，只是吴子健始终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

    趁着还没开饭，胡梦菲开心地拉着吴子健去二楼参观自己闺房，然后又带他到处转悠了一大圈。

    那幢别墅不仅在小区中央位置，还两面紧邻景观湖。不过让吴子健吃惊的不仅是别墅的位置，而是这幢别墅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除了有十几间房间，还有两个停车库，在别墅下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棋牌室、健身房、桌球房，还有一间是专门作为家庭影院的，另外还有一个酒吧，酒吧对面是一个游泳池。

    吴子健站在游泳池边傻站着……

    胡梦菲从吧台旁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柔地说：“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太让我吃惊了！”吴子健看着游泳池答道。

    胡梦菲搂住他，笑了起来，“是不是有种做梦的感觉？”

    吴子健看着她，神情严肃地说：“你这样会让我的心脏受不了的，感觉好像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

    “缘份！说明我们真的很有缘！”胡梦菲纠正道，然后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希望你是因为看上我家里的钱才跟我一起，说明我们的感情是很纯的。”

    “可你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啊！”吴子健发出一声感叹。

    两人正躲在地下室说着悄悄话，楼梯口传来保姆的声音，“小姐，开饭啦！”

    晚饭很丰盛，胡梦菲父母对于这个毛脚女婿看来也很满意，尤其她父亲的侃侃而谈，让吴子健忐忑的心变得平静和放松了，红酒一杯接着一杯。

    晚餐过后，又聊了一会儿，吴子健起身告辞。

    胡梦菲拉着他朝车库走，车库里一辆乳白色MINI和一辆白色宝马停在那儿。

    胡梦菲按了一下遥控按钮，车库的卷帘门缓缓升起，然后她打开MINI车门，见吴子健愣愣地看着车，于是笑着催促道，“快点上车啦！我当你司机。”

    吴子健低头不语，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拉开车门上了车。

    胡梦菲上车后，系好保险带，瞧了他一眼，见吴子健涨红着脸，依旧沉默不语，于是开起了玩笑，“怎么了？心脏还没好？”边说边发动引擎，轻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启动了……

    虽然在饭桌上，吴子健看似很放松，但他内心的忐忑还是没能逃过胡梦菲的眼睛。对于自己的隐瞒，她感到很过意不去，一路上不停地打招呼，希望得到谅解。

    “好啦，别这样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骗你的。”胡梦菲朝他一笑。

    吴子健看着前方，一脸严肃地说道，“以前你一直跟我说，你爸是修马路的工人，你妈开了一家小店，给人理发。你家离市区很远……”他又瞧了一眼手握方向盘的胡梦菲，叹了一口气，“可今天……今天你让我实在是……你让我怎么跟我爸妈说呢？说你以前一直在骗我吗？”

    胡梦菲用歉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怎么办？”她打了一下方向盘，接着自圆其说起来，“不过我也没骗你啊！我爸以前真的是修马路的工人，我妈真的是开了一家小店的。”

    吴子健瞧了她一眼，语气激动地说：“什么小店，给人理发！你这叫误导好不好，你这么讲的话，我一直以为你妈在小区里开了一家理发店，可你妈不是自己说了嘛！她开的是一家美容院，还有你爸，现在明明是开公司当老板的，而且生意做得很大。这……这能一样吗？”

    胡梦菲笑了起来，“好了，好了！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行了吧！”停顿了一下，她用肯定的语气接着说，“至少证明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你害苦我了！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呢？尤其是我爸，他心脏不太好。我都这么吃惊了，我爸要是知道了……”吴子健轻叹了一声，“我担心他的心脏啊！”

    胡梦菲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反正要去你家，到时候我向他们道歉。”

    吴子健满脸忧虑地说道，“怪不得你下午约我先在外面碰头，原来是这个原因。难道明天我们也先把我爸约出来，给他打打预防针？”

    “好啦！你不是自己也说了吗？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见父母只是过过场而已，没事的，放心吧！”胡梦菲安慰道。

    吴子健又轻叹了一声，“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