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驯马
“自是有事。” 夏侯流冽轻叩座椅扶手,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令连慕臣猜不透他的来意。 “你来这里,萱萱知道吗?” “嗯。” 见他竟然给了肯定的答案,连慕臣略有些惊讶。萱萱知道他来这里,那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吗? “我不说废话。”夏侯流冽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模样,直接了当地道:“我想知道我和和幽然的事,萱儿是怎么知道的。” 萱儿?连慕臣不禁舒眉,感慨一笑。这个留给他的称呼,那丫头终究还是给他了。 “我想,这件事,你问萱萱更好。” 夏侯流冽眼睛一眯,眸光变得危险起来,他们越这样守口如瓶,他就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连慕臣感觉到他锐利异常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这样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说的。”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转头瞥了眼夏侯流冽。“你与其问我这个问题,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她身上,让她开心。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夏侯流冽审视地望了他一会儿,确定从他身上套不到任何话了,便淡然转身准备离开。 “你只需要知道,她为你付出很多,你绝不可负她。” 连慕臣的嗓音突然在夏侯流冽身后响起,即便夏侯流冽背对着他,亦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 连慕臣见他停下脚步,继续说道:“我娘临死前我曾答应过她,我这辈子都会护萱萱周全,若你敢负她,我必定与你拼命。” 夏侯流冽没有回答,直接快步走出了房间。他刚跨出了房门,就看见夏侯靳臣倚靠在门外。他淡淡地瞥了夏侯靳臣一眼,迈步往院外走去。 待夏侯流冽回到云端轩,便发现南盈萱正坐在屋内等他,见他进来,忙心急地上前。 “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说有事要和师兄聊。” 夏侯流冽安然落座,忽略她满面急色,轻应了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南盈萱着急得不得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威胁地望着他。这快要到嘴的杯子被夺走了,夏侯流冽无奈地抿嘴。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虽然南盈萱并不知道夏侯流冽要与师兄聊什么事,但他这句话却莫名让她松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夏侯流冽手中,在他身旁坐下。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南盈萱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连慕臣,于是低声恳求道:“爷,明天带我去见师兄……” “不必。”夏侯流冽马上便拒绝了她,看着她略显失落的侧脸补充道。“四日后的春猎,你自然就会看到他。” “夏侯……那人要带师兄去春猎?”她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大夏王朝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春猎是每年的重头戏,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各级武将,甚至当今圣上与太后都会到场。这夏侯靳臣在这种场合带师兄出现,究竟意欲何为。 “王叔已经上奏向皇上禀明连慕臣的身份,并且为他请封世子了。” 夏侯流冽状似平常的一句话就如一道惊雷在南盈萱脑中炸开,她猛地抓住夏侯流冽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说……请封世子……” “嗯。” 南盈萱紧紧地握住夏侯流冽的手,心中却仍然无法平静下来。不管师兄愿不愿意,这夏侯靳臣是铁了心要带他认祖归宗了。夏侯流冽见她坐立不安的模样,反手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王叔会处理好的他的身份的。” 南盈萱抬头瞥见他安抚的眼神,很意外他竟然明白自己在担心些什么。连慕臣这三个名字只要说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师兄是蝶宫的宫主,夏侯靳臣要认他,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 “师兄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师兄是不会抛弃的。” “这个名字对王叔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夏侯流冽挑眉,垂头凑到她面前。她本能地想向后缩,却被他拉回来了。“就算你不相信王叔,总该相信我吧?” 南盈萱撇了撇嘴,别开目光嘟囔道:“不相信你能让事情走到这一步吗…” 夏侯流冽听着她略带埋怨的语调,勾唇浅笑,拥她入怀。但脸上的笑意却未维持多久,她、小雪、连慕臣都对他守口如瓶,到底在瞒着他些什么。 柔和的晨光笼罩着马场,散发宁静淡雅的味道和湿润的青草香气。蔚蓝色渲染了整片天空,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那一匹匹骏马此时正在马厩内饮水,南盈萱缓缓地走到它们面前,却不上前惊扰。 “王妃,这里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您看上哪一匹跟小的说一声即可。”马场的老九俯身恭敬地对南盈萱说道,又用手指了指左边几匹马。“这几匹都是品性比较温顺的。” 南盈萱从进马厩以来,目光就一直落在最右侧独自低头喝水的那一匹黑马身上。马厩内分明有许多匹马,但它却独据一方,别的马似乎都不敢靠近。南盈萱发现它后腿不住地踢着土,似乎想出去跑一跑,扬眉灿然一笑。 “我要它。” “这...” 老九看见她指的那匹马不禁面露难色地望向身后的夏侯流冽。而在夏侯流冽身旁站着的徐又白、应续、凌晔亦是有些惊愕地望着南盈萱的背影,怎么王妃就偏偏挑中了这一匹呢。 身后许久都未传来声音,南盈萱奇怪地回过身,却见夏侯流冽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她有些了然,却又装作不知道,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今日夏侯流冽是带她来马厩挑马的,过几日便是春猎,他知道以她的骑术是不必与他共骑的。刚刚她挑的那匹马是夏侯流冽的坐骑,逸风。此马奔若疾风,是匹难得的良驹,但却性情刚烈,脾气暴躁。除了夏侯流冽,几乎无人能近它的身旁,更别提骑着他跑了。南盈萱一进马厩就认出逸风了,她几年前就曾见过夏侯流冽骑着逸风追捕一只豹,那速度实在是惊人,她早就想一试了。 夏侯流冽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打消她的念头,一时间静默不语。徐又白、应续、凌晔三人也不说话,但从彼此的眼神中就知道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八年前,云王府一行人出门踏春,当时夏侯流冽将逸风让给和幽然骑,但逸风当日却暴戾得比平日更甚,不让和幽然靠近。夏侯流冽喝斥了它一番后,将和幽然抱上了马,都仍是不放心地亲自牵着马走,但没走多远,逸风还是把和幽然狠狠地甩下来了。和幽然摔断了右腿,在床上躺了将近半年,自此以后再也不敢骑马了。而逸风也因此被夏侯流冽冷落幽禁了半年,直至和幽然好了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如今,南盈萱也说要骑逸风,想必爷的心中也是顾念重重的。 这边的几人都在深思熟虑,但南盈萱却没耐心继续等他们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口哨含着嘴中,纵身一跃就稳稳地坐在了逸风的背上。 “萱儿!”夏侯流冽当即面色一厉,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逸风感觉到背上似乎有人,狠狠地甩动着身子,还撒腿在马厩旁的小空地内奔跑起来,撞倒了好几个栏杆。老九和徐又白等人亦是胆战心惊地看着,生怕南盈萱出什么事。反观南盈萱,表情却是异常地淡定。当逸风抬起两只前腿仰天长啸,暴躁不安,一心只想将马背上的南盈萱甩下来时。南盈萱不慌不忙地紧紧地拽住缰绳,双脚狠蹬马镫,身体稍向后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她抬手拉高缰绳,吹响嘴中含着的口哨,悠长清脆的哨音令逸风稍有些平静下来,两条前腿落到了地上,但仍是疾奔不停,还试图冲破马厩前的大栏杆,跑入马场内。南盈萱双手控制着缰绳,不让它前进,反而让它不断地转圈。逸风在马厩内转了大概十圈后,才停下了脚步。 “很好很好。” 南盈萱见它平静下来,俯身鼓励地拍了拍它的颈部,轻轻抚摸着它的喉头处。 她是一脸平静,但看着的几人却是惊魂未定。老九和徐又白等人心中既惊叹于南盈萱出色的驯马术,同时又对她的大胆感到后怕。而夏侯流冽则直接一脸阴沉地走到了那一人一马前。 “爷。”南盈萱抬头看他走来,便知道他要发火,却也不怕,笑得如蜜般迎上他翻涌着怒意的目光。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笑肯定是对的。 夏侯流冽瞥见她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怒意更盛,周身散发着的寒意让逸风不禁抖了一抖。南盈萱感觉到身下逸风害怕的颤抖,觉得有些好笑。她翻身下马,笑盈盈地走到夏侯流冽面前,意味深长地道。 “爷,我不是她,你不用怕。”她知道和幽然坠马的事。 瞬间,夏侯流冽的怒意就有些冷却了。他望着南盈萱灿若繁星的双眸,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仿佛都被暖风吹散了。她见他表情缓和下来,挽过他的手,兴奋地拉着他走近逸风。 “爷,这真的是一匹好马,太过瘾了!” 夏侯流冽侧头看她兴致盎然的神色,从不信神信佛的他却在此刻有点想感谢老天爷的恩典。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