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画像惊魂
半宵,应是睡梦正酣之时,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从不远处的长廊处尖声传来。 我立刻翻身而起,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就奔出门外,此刻与我比邻而居的子桑玦和土圭水臬也闻声同时赶出,我们一齐急急赶到长廊,那是通往淳于婉仪房里的路。 月色里,只见淳于婉仪瑟缩在廊壁一角,蜡烛被她打翻在脚边,滚油淌了一地,凝结成一地暗红。 水臬举了火烛靠近,我看到淳于婉仪埋头在自己膝上,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觳觫嗫喏:“对不起……对不起……” 我缓缓走近她,蹲下来将手轻轻抚上她肩头,透过轻薄的布料,惊觉她颤抖得厉害,“婉仪,怎么了?” 她沉浸在恐惧中,被我一触,惊得又是惨厉一叫,迅速地一把将我推开,爬到一边,与我们保持距离。 “淳于姑娘,没事了,我们都在。”我柔声安抚。 她背靠廊壁,将自己护在壁沿脚下,似乎除了躲着我们,还在躲着什么东西。子桑玦也看出淳于婉仪的异常,朝土圭水臬吩咐道:“你们在周围看看,有什么异样。” 两人领命,分头探去。 我和子桑玦立在长廊边,等淳于婉仪渐渐平复下来,我试图靠近她,看她不再躲开,我抬手轻拍她的背,“没事了。” 她终于抬首看我,一双清亮的眸与一张腐烂的脸格格不入,眸里透出的是一个孩童才具备天真和好奇,“jiejie?” 那就权当我是她jiejie吧,我关切询问:“发生了什么?”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我的双手,眼里闪着晶莹,挣扎着辩解:“jiejie,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是子辰,子辰说只要有人来找我,我就要告诉他,我是婉鸢,不是婉仪……子辰说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要把我的孩子杀了……我不知道这样会害了你,jiejie你不要怪我……” 淳于婉仪说着忽然脸色一变,一把甩开我:“你不是jiejie!” 那澄澈无暇如流星陨落,淳于婉仪的眉又痛苦地皱起来,拖着哭腔挣扎道:“jiejie不肯原谅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jiejie……” 我又忙安抚她,试着将她抱紧怀里,她也没推拒,任我轻拍她后背,我道:“不论你做了什么,jiejie都不会怪你的。” 她将脑袋摇得厉害,“不!她怪我,怪我抢了她的东西……她回来了,先是毁掉我的脸,再是放火烧房子……她索命来了!” 我心下震惊,子桑玦也蹙眉向我递来意味玄妙的眼神,不言而喻:莫非淳于婉仪脸上的伤疤是她jiejie所为。 这时候土圭和水臬从两头奔回来,向子桑玦禀报:“公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宅子里没有其他东西。” 我轻身问淳于婉仪:“jiejie回来了,她在哪儿?” 淳于婉仪不敢抬头,只伸出手,食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廊壁上的一幅画,接着月色,隐约看得出又是一幅女子人像画。 我松了一口气,安慰她道:“不用怕,那只是一幅画。” 她却忽然惶恐起来,激动道:“不是的!不是的!jiejie来了,她在那儿!” 我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子桑玦,他亦眉头紧蹙,沉吟思索。 我起身从水臬手上拿过烛火,慢慢走近壁上的画,一颗心忐忑不安,火光缓缓移至画上,青天白日里那美貌的女子此时眼角竟淌出骇人的殷红色,仿佛两条血泪,从眼里流下,长长挂在脸颊上,如泣如诉,惊悚森然。 我悚然惊叫,立刻移开烛火,连连退开几步,子桑玦上前几步扶住我,挡住了画像,“别怕,我来看看。” 他从我手中接过了烛火,缓步上前举起了烛火,竟细细端详起画中的女子,似要瞧出端倪来。末了,他抬手,指腹抹上画中女子的血泪,揩了些许在两指间反复揉搓,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是朱砂,墨迹还未干,刚被人描上不久。”
子桑玦又举着烛火,移步长廊各处的画像,竟然每幅女子的画像之上,都被添上了血泪。 “谁做的恶作剧。”我心下愤懑。 “可是宅子里,没有发现其他人啊。”土圭道。 “我和土圭上下看过了,也没发现有人潜进宅子的痕迹。”水臬补充。 “那,只能有一个可能了。”子桑玦说着,把目光投向瑟缩地上的淳于婉仪。 “看她吓成这个样子,不像是自己搞的鬼。”我否认他的猜测。 “她把你认成她的jiejie,语无伦次,根本就神志不清,说不定是自己无意识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 子桑玦说的不错,现在的淳于婉仪和前几天的淳于婉仪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前几日里她拒人千里,冷若冰霜,待人脾气古怪,而此刻,她却更像个孩童,易受惊吓惶恐不安,脆弱不堪。 我疑惑道:“平日里,淳于婉仪十分爱护这些画像,对画上的人称得上是敬爱,就连我们多看几眼,都避讳得紧,又怎么会自己下手毁了它们?” “她一直说她对不起jiejie,想来是受了什么刺激,对自己的愧责又日益加深,才会潜意识中认为jiejie以这种方式回来谴责她……其实是她心里替jiejie谴责自己罢。” 子桑玦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瓶子,对土圭和水臬道:“这药水有稀释朱砂的作用,你们用毛笔蘸上这汁水,将宅子里被画上朱砂的画还原回去。” 水臬应诺,接过子桑玦手上的烛火和瓶子。 “先将淳于婉仪送回房里,再让银翘来看看。”子桑玦将淳于婉仪从角落里抱起来,她的惊慌早就散去,只是呆滞地任子桑玦抱起。 此刻觉得她虽脾气古怪,却又显得无助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