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勾搭
老天爷的脸色总是捉摸不定,昨日还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今日却很不高兴地阴阴沉沉。·天空漂浮的云朵像是穷人家老旧的灰棉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带着潮湿的桃花香味,一如邹茗清此刻的心情,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不知是受天色的影响,亦或者是心情不佳,她挥毫于纸上的桃花颜色不是常见的明媚桃红,而是颜色偏暗的朱红,要不是形状描绘得与桃花一模一样,真容易让人误会那是啼血的杜鹃。 邹茗清自己也看不顺眼这种暗红,烦躁地一把将画纸揉成一团,往远处随意一扔,往颜料里又掺了点水,继续提笔画了起来。 今日随她出门的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纸团,收入手中鼓鼓囊囊的布袋之中,这已经是小姐自己毁掉的第九幅画了,她心中一凛,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唯恐打扰到主子。 邹茗清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烦躁地把笔一扔,背对着她吼道:“死丫头,等我画完再捡不行吗?脚步声那么重想吵死我啊?看看你调的是什么颜色!我叫你调出桃红来,掺了这么多水还是这种老气的暗红!” 那丫鬟半点也不敢辩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的求饶:“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小姐息怒。·” 这要是换做在家里,邹茗清早就一个窝心脚赏过去了,总算她还有点理智,记得这是在外边,得注意形象。不耐烦地扔了“滚”字,那丫鬟如临大赦,急忙退出了桃林之外,再不敢轻易跑进去触主子霉头了。 又是一团废纸扔出来,落在她身后的草丛中。画了半天也没画出一幅合心意的佳作,邹茗清深呼吸几次,放下画笔改执起一管中锋,练起字来。 她没带字帖,随着自己心意胡乱在纸上随意书写着。等写完拿起来一看,却见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像是犯了什么大错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忙不迭地又将纸揉作一团,随意撕扯两下下,扔出老远。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邹茗清以为是自己的侍女去而复返,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赶紧把地上那些纸团都捡起来去烧了!” 身后静默片刻,一个低沉的男音忽然响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邹茗清大惊失色,猛地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头戴儒巾,面容隽秀的男子正朝自己微笑,手中还拿着几块刚刚被自己撕碎的纸片。 “你说谁?谁准你到这里来的?” 那男子笑得温和无害:“在下姓沈名沛,今日特意来这里为先母做七,想到先母生前十分喜爱逛这片桃林,特意进来缅怀悼念一番。不料惊扰了小姐,小生给您赔礼了。”说完,他抱拳作揖,认认真真地弯下腰行了个礼。 邹茗清见他外貌清秀,言谈举止间斯文有礼,面上一红,心中戒备不知不觉降低了几分。 “沈公子不必多礼,只怪我那丫鬟,也不知跑哪贪玩去了,没能及时提醒公子。” 沈沛心里轻哂,她那怀春丫鬟可不是贪玩去了,而是被自己弟弟勾走了。当然,心里的想法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故作正经地指着手中字迹,钦佩道:“小生平日里也喜欢钻研书法,适才见到小姐字体,颜筋柳骨,臻妙入微,娟秀中带着自己独特的风骨,在女子中实属难得。在下深感佩服!” 自从与陆芷华比试过之后,再无人称赞她的字画,此时听到久违的赞美声,邹茗清脸上红晕更浓,娇羞地垂下头颅,对这人也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 “公子过奖了。” “小姐当得此赞,何必自谦。不知能否借您的纸笔一用,小生有几处关于书写技巧的疑惑想向您请教。” 邹茗清自无不肯,让到书案一侧,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公子请便。” 多亏小费氏的悉心栽培,沈沛和沈浩兄弟俩在琴棋诗画上均有涉猎,沈泽身为世子必须文武双学,他们兄弟俩则轻松多了,一心埋首于书海。三兄弟真要比试起来,沈泽除了棋艺之外,其余三门都不如两位庶弟精通。
也是天公作美,两人由书法聊到诗词,再谈起画艺,正就各自色彩搭配心得聊得热火朝天时,天空竟然淅淅沥沥突然下起了小雨。 二人自然选择奔往附近的凉亭中避雨,尽管沈沛一路小心呵护,顾及形象不能放开脚步的邹茗清还是淋湿了衣裳。湿漉漉的外套披在身上,冷风一吹,湿气直往中衣内钻,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 沈沛见状,道了声“得罪”,脱下自己套在外边的青锦马甲,仔细披在她身上。 邹茗清含羞带怯地道了声谢,只觉得这件衣裳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不但烫红了她的脸,也温暖了她的心。 从小被嫡母严格管束,生平第一次撩妹的沈沛其实也有些羞涩。虽然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头一回遇到这种暧昧的场景,让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救场,于是两人之间就这么不自然地沉默下来。 披着他的外套,邹茗清手脚都不敢乱动,目光随意四处乱瞟,就是不敢抬头看向对方。视线扫过身下这件马甲时,蓦然发现这件看似不起眼的青锦衣料上居然带有颜色很浅的竹叶花纹,赫然正是贵族世家才用得起的雅竹锦。出声显赫,姓沈,名字与沈泽一样以水为偏旁,又同样丧母不久……邹茗清把一切串联起来,心跳突然加快了速度。 “敢问公子与卫国公沈大人可有什么关系?”一时失态,她忍不住问了出来,音调都不自觉地扬高了一丝。 沈沛正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该找个什么话题延续之前的相谈甚欢,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嘴巴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正是家父。” 见邹茗清脸上一下子血色褪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反正自己的身份迟早也要揭晓,沈沛想到这里,把心一横,索性更仔细地说了个一清二楚。“在下家中排序行二,与弟弟沈浩皆是庶出,故此不怎么引人注目。让小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