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雨花酒楼

    若媚素颜已是国色天香，精心打扮后更如天上明月，她的光芒让全场女子黯然失色。那刻公子停盏，佳人无言，侍卫忘剑，舞者驻足，乐师抬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果然是牡丹一笑百花惭，皎月临空众星寒，仙子本居天上阙，难得几回落华山。”何马率先打破平静说。想不到此人水平如此高，竟出口成章。大家无不对其侧目，包括若媚。

    若媚小声问张嚣：“这位是……”

    张嚣正要介绍，不料何马抢前一步，施礼道：“若媚师妹，我乃国子廷何马。祖父自朝廷解甲后，买下此楼重新装修，没想到今日国子酒会，meimei能赏脸到此，实乃小生之幸，本楼之幸。”这时侍女捧酒上来。何马捧杯递上，恭敬地说：“今以清酒一杯，以表敬意。”

    若媚正要取酒，张嚣却抢在她面前夺下酒杯，不爽地说：“若媚毕竟女子，不擅喝酒。既是我邀她来，那这杯酒我代她喝。何兄，张弟先饮为敬。”言毕一饮而尽。

    众人见了，都暗责张嚣失礼。何马亦有不悦之色，却不好发作，只好把酒喝了回席作罢。

    张嚣旋即携若媚入座。这番酒会，采取分食制，大家席地而坐，每名国子前摆放着一张低矮的案几。携美同来的，则同案而食。因此，众人见张嚣能与若媚同案无不投去艳羡眼色。

    舞乐继续，酒会觥筹交错。不多时，已有不少人以各种名目向若媚敬酒，但被张嚣全数拦下。即便旁席之人想跟若媚交谈，没说几句也会被张嚣抢白。我细心观察发现一种忌恨情绪在酒席蔓延，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张嚣皆有怨愤之意。

    “这张嚣，还真以为自己是若媚的主人啊？我过去请若媚喝两杯酒，却都让张嚣喝了。”

    “岂不是吗？我与旁人谈论这舞班技艺如何，请若媚点评，若媚刚想说话，这张嚣非得抢白，胡乱评说一番，还非得说若媚你说是吧。”

    “你说，若媚不是向来不受男子之约吗？这回又怎么跟张嚣一起来？”

    “还能怎样，八成被他威逼的呗。”

    “他还能威逼得了若媚？教官们可照看她了。”

    “哼，再大的教官也只能管华山之事。毕业后的事，那也管不到。”

    “什么意思？”

    “我听说，若媚毕业在即。毕业后能不能顺利入士籍，还不全凭张嚣他爹一句话。别说她这般从小在华山长大，无依无靠的孤儿，便是我们若跟张嚣闹翻了，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敢？”

    “怎么不敢？在朝中他爹那一派，出了名屁大点事都能给你上纲上线。像我们这些国子，只要稍一打听，哪个没点嗅事。到时安个名声不佳甚至有违纲常之名岂不简单？姑且不说黑不黑得掉你的编制，就是拖你几年，不让你出士，也够你喝一壶。”

    他们所言的编制，指的是士籍编制。在天下之人分六种户籍，分别是农工商军士国，其中士籍，笼统说就是在官府任职吃国粮的人。除农籍外其他五籍均需登记在册，不在册的均为农籍。户籍是天下成年男女子的基本身份，比如说农籍的不可随意迁徙、不可跨州越境。再比如除军、士两籍外均不得佩剑。国籍乃皇族以及朝廷重臣之户籍，国子廷为何叫国子廷，就是因为里面皆为国籍重臣的子弟。另需说明，未成年的子弟，身份从属户主，不入编制；依附的奴婢是没有户籍的。

    四大教廷乃华山为朝廷培训人才之地，教廷弟子毕业后，将由各部择优录用，录用后弟子才有了身份，才可以进入士籍编制。入编之事由户部掌握，身家不清、名声不佳、有违纲常、大逆不道之人均不得入士籍，各部门也不得录用。若不得入编，意味着这十数年寒暑的努力皆付诸流水了，甚至连带剑行走江湖的资格都没有。

    《皇法》一书对此有详细论述。毕竟涉及人生大计，所以这部分我学得还凑合。

    酒宴约在巳正结束。何马略作结语，便引众人参观酒楼内外，边说边讲解。

    雨花酒楼，并非一座楼那么简单，其实整座湖心小岛，都是它的管辖范围。小岛约有四平方里。与湖堤相连之桥名为白玉桥。那桥全用汉白玉砌成，栏杆上共雕刻有一百零八只石狮，其神态各异，活灵活现，是为雨花湖一景。岛的其余三面，又各有一景：北边是郁水园，占小半边岛，亭台楼榭临水而建，园中树木郁郁葱葱，又有琉璃船舫，与湖岸隔水相望，置身其中，让人乐而忘返；南边是珍宝林，与郁水园等大，林中树木千奇百态，假山奇石鬼斧神工，更有养有珍兽怪禽，如龙似凤，让人大开眼界；东边是彩石滩，整个岸滩全由如鸡蛋大小的五彩缤纷的卵石组成，让人眼花缭乱。

    在这岛之中央，酒楼四周，还有三个去处，分别是北边蹴鞠场，南边投标馆，与东边汤泉苑。蹴鞠场铺有草皮，以防摔倒，四面围网，以防鞠飞。投标馆外观如巨蛋卧地，内里中空无柱，其靶能前后翻转，后藏有专人报靶摘标。汤泉苑夹于两园之间，有热泉自涌，内设四小浴室与一大澡堂，装饰古朴高雅，且有美姬侍浴。

    此七般去处，何马称为七星伴月。而所谓“月亮”，正是雨花酒楼。

    回到雨花酒楼，何马为我们逐层简介。

    地上一层，乃名酒会，美酒珍馐，无限供应；二层乃棋牌院，方寸之间，千军万马，一着之差，胜负立分；三层乃富贵坊，马吊，牌九，骰子，字碑，樗蒲、押宝、斗蛐蛐各种玩法，应有尽有；四层乃妙音阁，三五知己共聚小阁，听曲赏琴，把酒言欢，人生乐事；五层乃莺燕台，莺歌燕舞，夜夜笙歌，长乐尽欢；六层乃舒筋馆，美姬妙手，锤筋按骨，让人浑身舒畅，疲态尽销；七层乃香玉楼，美人如玉，怀抱共眠，尽取长夜之乐；最上层，是云雨顶，云雨交加，雷霆万钧，使人********，飘然登顶。

    不过后四层要在夜间才开放，所以我们只到了第四层。

    这一路下来，便是见多识广的国子们不得不惊叹，这雨花酒楼名不虚传，难怪号称天下第一娱乐胜地。何马身为这次国子酒会组织者，又是雨花酒楼的少东家，自然是脸上大大有光。可以说每介绍一处，何马地位便拔高些。等介绍完时，何马已把众国子都比了下去，包括张嚣。

    何马说：“下面是自由时间，大家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今天开销，何某全包了，但求诸位尽兴，亦不枉华山同学之谊。”（【注】：同学，形容词，指的是一同学习。）

    众人谢过，陆续散去。而姬羌拍了一下秦明肩膀，说：“走，去富贵坊一决高下！”

    秦明举掌示意暂停，说：“等等。”目光却盯着远处。我循方向看去，见张嚣正挽着若媚往楼下走。秦明随即跟了过去，姬羌也跟上，叫道：“去哪呀，你等等我！”

    我再环顾，文斌和毛小羽也不见了。我只好低头快步跟上秦明。

    我们到了三层，见张嚣和若媚已站到一张赌桌前。张嚣温柔地问若媚：“meimei，你说我是押大，还是押小？”

    若媚轻声回应道：“若媚是女子，不懂这个。”

    张嚣亲昵地说：“无所谓嘛，玩玩而已。你说买大就大，买小就小，我都听你的。”

    若媚愁眉紧蹙，显得左右为难。这时秦明从两人中间尖出来，把两人硬生生分开。然后他把一枚筹码往大小之间一放，说：“不大不小，这回是庄！”

    先前何马介绍此层时，已向每名国子发了一袋筹码。何马说赌坊今天不赌真金白银，只赌筹码，每人一百枚。每枚筹码可换一两白银，但不能用白银再换筹码，这样既可免伤和气，又可尽享赌乐。

    姬羌这时跟上来，惊讶地说：“秦明，你疯啦？庄你都敢压？”

    秦明教过我，按帝都赌大小玩法，一个骰盅，四颗骰子，十四点以下为小，以上为大，十四点为庄。压庄赢者通吃大小，赔率往往很高；但事实上出庄的概率很低，一般都没人敢压，如若此时如出庄，则算赌坊赢赌徒——此乃“庄”名由来。

    张嚣打量了一下秦明，不爽地说：“早听闻秦弟赌术了得，今日本公子就来会会你。我压大！”说着，甩下两枚筹码。秦明撇了他一眼，说：“我说张兄，你这是自讨苦吃。”一时间，气氛有点紧张。姬羌走过来，扔下一枚筹码到小那边，掺和道：“哎，反正不花自己的钱，随便玩玩嘛。我压小！”

    其他人见这边热闹，也过来凑热闹，少的扔一两枚，多的扔五六枚。一时间，小小桌面堆满了筹码，压大压小各占一半，唯独庄位仅有秦明一只筹码。

    “各位公子爷，买定离手！小的可要开盅了！”摇盅手说。

    张嚣喊道：“快开！本公子倒要看看传言是真是假。”

    摇盅手霍的一声揭盅，大声数出来：“四，三，五，二，十四点，庄家通吃！”